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忆重庆武斗:我亲眼见造反派毙掉女俘虏

—沉寂的文革青春墓地

    在重庆,在和歌乐山烈士陵园遥遥相望的沙坪坝公园里,在荒草和杂木中,有一片人迹罕至的墓地,它被一道长满青苔的高高的石墙围住,与世隔绝。

    这是一个全国仅有的文革墓地,113座坟墓掩埋了400余名当年武斗的死难者。他们中有年仅14岁的少女,有被称为“校花”的女中学生,有年轻的母亲,她们和更多的他们--握着枪和铁棍、刀、匕首等的儿子、丈夫、父亲--交错地倒在这裡。

    30多年过去了,如今,坟头芳草萋萋,那个动乱年代曾经的厮杀、哀号、枪声、颂歌和罪恶过去了,被鬼针草、尘土和高墙的阴影层层覆盖。

    但是,与死者有关的人还活着。重庆文革派性斗争的波诡云谲、血雨腥风,还影响着他们……

    “我跪在地上向死人请罪”

    法官某某,男,56岁,原文革武斗中“砸派”成员,已退休,离开家庭,独居在郊区,过着很无奈的日子,自嘲生活溷乱,3次拒绝採访,最后却不过老战友的情面,终于对我们打开了话匣。

    提到沙坪坝那个红卫兵墓地,我实在太熟了,不想说,太伤感了。(沉默)

    当时,我在要害部门工作,因为一个同学的弟弟在化龙桥读书,我经常到他学校去看他,文革前我们就很熟了。后来运动开始,加上观点相近,我自然就加入了他们学校这一派(砸派)。

    1967年7月24日,这天下午,他们学校的学生拦截了一辆路过的“8·15派”车辆,并扣押了随车人员和一位军代表。我向来不主张乱抓乱打,经过我的劝告,他们把人放了,但军代表因为时间晚了,当天没走成,继续被扣押。晚上,我得到情报:重庆大学“8·15派”抢了武装部,得到了许多军用装备,并且准备攻打我们这边的学校,因为学校所在地化龙桥是重大到市区的必经地,所以从技术上考虑,重大“8·15派”非拔掉这个钉子不可。这天晚上,大家都很紧张。凌晨3点钟左右,我看见夜空升起了3发红色信号弹,知道“8·15派”进攻开始了。大约4点钟,我听见枪声,从声音判断,有冲锋枪、机枪,还有极少量的土制炸弹,这些火力一直在週边打到天亮。我们这一边都是冷兵器,仅有4支小口径步枪,其中3支不能用,只有1支可打。对方不摸底,以为我们沉着打埋伏,直到天亮了才冲进来,打死了10个学生,他们也死了1个。

    我和另一个同学躲在宿舍房顶,他同学脑门子上中了一枪,死掉了,我成了“8·15派”的俘虏。

    从7月25日到国庆节前,我当了2个多月的俘虏。我被押到沙坪坝公园挖过十几次墓,主要是处理掩埋那些对方不愿处理的尸体,都是高度腐烂、臭气熏天的尸体。我们要跪在这些尸体前,首先低头向尸体请罪,然后清洗创口,注射福马林,给尸体打扇子驱赶蚊虫、苍蝇。

    管理我们这些俘虏埋尸的人叫郑志胜,他是重大学生,因为出身成份不好,为了证明自己革命的彻底性,他要求来墓地负责,当时“8·15派”派想在那里建自己派别的烈士陵园。郑为了争表现,一方面非常真诚地同情己方的死难者,一方面绞尽脑汁残酷折磨俘虏,所以我们背后给他起了一个绰号----“尸长”。有4次,我记得,郑志胜等我们挖好坑,把棺材放下去后,突然叫我们全部跪在坑边,他指挥别人从背后向我们开枪,我以为自己要陪葬了。他耍的这一招叫“假枪毙”,但哪一次都不知道是真是假,我自己就亲眼目睹过他毙掉过一个女俘。

    郑志胜后来分配到新疆工作,文革结束后被抓回来,因为有血债,开始就关押在我同学的单位,大家都知道我过去在郑志胜手下当俘虏的经历,没少怂勇我趁机整他一把,但是我没有整过他一次。我始终认为,我和他之间没有个人恩恩怨怨,大家遭罪都是文化大革命造成的。

    这段非人的经历对我的影响太大,我目睹了一个人在极端状态下人性恶的、丑陋的一面,它粉碎了自己也粉碎了别人的世界。这裡看不见希望。这肯定影响了我后来的生活。我对什麽都看得无所谓,一生就这样子,无所谓了。

文革武斗中的“抓俘虏” 资料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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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摘自中国新闻网 作者:余刘文 韩平藻 原题为:沉寂的文革青春墓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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