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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泽东的家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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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党和国家高级领导人,赴京履职仅仅半年,未经任何正式的中央会议,连下达一份中央文件的简单程序都被忽略掉的情况下,被毛泽东在家庭宴会上说的一句话,就被蛮横地打倒了。

文革中被打倒的人多不胜数,“打倒刘邓陶”“打倒彭罗陆杨”“打倒杨余傅”“打倒王关戚”都曾响彻全国。王关戚中的王力,是文化革命领导小组的核心成员,文革之初颇受毛泽东器重,后来替主子背书被打倒、被踏上千万只脚。王力写过一本《王力反思录》,其中有个关于毛泽东举办家宴的故事:

1966年12月26日,毛泽东以庆贺生辰为名,举办了一次生日家宴。被邀请的来宾有陈伯达张春桥姚文元、王力、关锋、戚本禹,身为主席夫人的江青也在场。家宴上,毛泽东兴致勃勃地讲了一大篇话,大意是:社会主义革命发展到新的阶段,苏联复辟了,十月革命的策源地不行了。苏联的教训说明,无产阶级夺取政权以后能不能保持住政权,能不能防止资本主义复辟,这是新的中心课题。问题出在党内,堡垒最容易从内部攻破。阶级斗争没有完结,无产阶级文革大革命是同资产阶级、特别是小资产阶级在党内代理人的全面较量,这种较量从夺取政权开始就存在。

毛又说:中国现代史上革命运动都是从学生运动开始,发展到与工人、农民、革命知识分子相结合,才有结果。这是客观规律,五四运动就是这样,文化大革命也是这样……说罢这篇话,毛泽东举杯为自己庆祝生日,他说:“为全国全面的内战干杯!”这个祝酒词着实骇人听闻,此言一出,在场的人都怔住了,举着酒杯傻在原地,除了笑呵呵的老毛神态自若以外,其他人大多表情僵硬,连面面相觑都不敢,一时间觉得根本无法理解。

很快,王力等人知晓了答案。这一年正是文革元年,退居二线的毛泽东因大面积饿死人后拒绝“罪己诏”,迫于压力交出印把子,多方运筹后借姚文元、江青、张春桥、王关戚等心腹喽啰之力掀起“史无前例”的文革,借助年轻学子的蛮力和血雨腥风迫使往昔战友、日后潜在的政权争夺者和真相纰漏人纷纷坠落身亡。

当时文革历时已一年之久,全国上下军民人等,除极个别野心家以外,无不盼望着尽早恢复和平秩序,大串联刚被叫停,学校里响起复课的呼声,社会上吵吵着在红八月中被驱逐的人应该返城的请求……用毛泽东自己的话说就是“有人抵制文化大革命”。他认为这是“两条路线斗争的继续”,并将这次错误路线的代表指向陶铸。

陶铸是当年6月初,刚从广州被调到京城担任中共中央书记处常务书记兼中宣部部长,成为主持党国日常事务的总管。毛泽东本想让新秀陶铸取代被扳倒的刘邓,没想到陶铸居然把国事民情放在谕令之上,不肯围着指挥棒转,先是认同刘少奇派工作组,又不贯彻执行毛交办的进一步扩大文革范围,把革命斗争之火烧到工业交通企业和基本建设单位去的部署,主张不搞全市性的工人组织,不赞成工人离厂搞串联。

这下把说一不二的毛惹急了,毛认为“运动停留在学校和文化团体,就要半途而废,走资派的经济基础和根子就挖不深,反修防修、防复辟就解决不了。”不将隐藏很广很深的赫鲁晓夫们悉数铲除净尽,斯大林的下场永远是他挥之不去的噩梦,他决心以更大的力量冲破阻力。于是,他以举办生日家宴为契机,部署如何拿下陶铸,将文革一竿子插到最基层,在全国形成“和尚打伞无法无天”极端大乱之境地。在家宴上,毛指示王关戚:“一切抵制在工矿企业和农村中搞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论调,都是错误的。”“一切阻挡这个潮流的论调,一切阻挡这个潮流的人,都将被革命群众送到垃圾堆里去。”“我同陶铸争论的实质就是这个。”“希望你们能开会把陶铸揪出来才好。”(《王力反思录》下第696、697页)

陶铸夫人曾志,与毛泽东的关系非同一般,两人是井冈山时期的老战友。曾志在陶铸刚被打倒时,去论如何也想不通,不相信这是竟然出自老战友的部署,就写了封信给毛泽东询问,毛泽东只在她的信上画了一个“?”,就原件退回,令所有听说此事的老战友们都心灰意冷了。

曾经写过《松树的风格》的陶铸,果然无愧松树的风骨,经受住了时代风云的锤炼,毛泽东误以为他是一棵杨柳,真是错看他了。

王力和关锋按照毛在家宴上的讲话,起草了《红旗》杂志社论,题目是“把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进行到底”,无何在社论中充分体现毛的祝酒词的意境,两个人也颇费思量,最后将“全国全面内战”写成“全国全面阶级斗争”,号召全国人民“展开全国全面的阶级斗争,把无产阶级文革大革命进行到底!”这篇旨在让文革席卷全国的1967年元旦社论,经毛泽东审阅后公开发表。紧跟着,从1月4日起,“打倒陶铸”的传单四处散发,陶铸这样一位党和国家高级领导人,赴京履职仅仅半年,未经任何正式的中央会议,连下达一份中央文件的简单程序都被忽略掉的情况下,被毛泽东在家庭宴会上说的一句话,就被蛮横地打倒了。

毛泽东在打倒彭真、打倒刘少奇时,都说过一句话:“你有什么了不起,我动动小手指就可以把你打倒!”陶铸的命运亦如此。1969年11月30日,陶铸被迫害致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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