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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与欧美关系紧张 WTO面临受到削弱的威胁

中国“入世”已有16年。作为全球第二大经济体,中国与欧美国家的贸易关系日益紧张,WTO作为全球贸易仲裁者的权威面临受到削弱的威胁。

在世界贸易组织(World Trade Organization,简称WTO)总部院落内,有一个色彩缤纷的中国园林,假山、拱门和书法相映成趣。根据一块大理石牌上的文字,这个来自中国商务部的礼物象征着文化交流促进世界繁荣。

这并非中国在WTO留下的唯一印记。

中国“入世”已有16年。作为全球第二大经济体,中国与欧美国家的贸易关系日益紧张,WTO作为全球贸易仲裁者的权威面临受到削弱的威胁。

世贸组织总部院落内的中国园林。

WTO本应引导中国像西方贸易规范靠拢,但这一使命并未完成。相反,WTO被指责纵容中国的国家重商主义,使中国能将大量便宜商品销售到世界各地,同时限制外国产品进入其本国市场。

美国总统特朗普(Donald Trump)的贸易顾问Peter Navarro在接受采访时表示,WTO无法解决中国等国家采用不公平方式所产生的问题,已使美国处于极为不利的地位。他还称,本届美国政府向WTO发出的信息十分明确,那就是事情必须改变。

随着美国两党日益关注这个问题,这种批评声音在美国已流传多年。如今,在美国首位公开对自由贸易持怀疑态度的总统特朗普的治下,这一问题来到一个紧要关头,一起相关案件正开始走WTO程序。这个问题就是中国是否已经发展成“市场经济”。如果中国的市场经济地位得到承认,其他国家将更难阻止他们认为受到中国政府不当帮助的中国商品的涌入。

中国已针对美国和欧盟发起申诉,要求其承认中国的市场经济地位,称这一点“没有商量的余地”。美国总统特朗普下周将访问北京,届时中国官员将与特朗普举行会晤,在谈到贸易问题时中国官员可能会重提这一要求。之前,比利时和德国的钢铁工人走上街头,对中国发出的最后通牒表示抗议。欧洲议会以546票对28票的表决结果反对承认中国的市场经济地位。一名意大利议员称,承认中国的市场经济地位将相当于亲手毁灭欧洲钢铁行业。

今年6月份,特朗普政府的贸易代表罗伯特·莱特希泽(Robert Lighthizer)对美国国会表示,毫无疑问,这是目前美国在WTO遇到的最棘手的申诉。他说,如果中国胜诉,对WTO来说将是灾难性的。

美国在挑战WTO方面所扮演的角色标志着,在上世纪90年代中期达到鼎盛时期的全球化趋势出现了逆转,这也提醒人们民族主义如何日渐成为全球经济竞争的代名词。当WTO在摩洛哥成立,取代权力较小的关税及贸易总协定(General Agreement on Tariffs and Trade,简称GATT)成为新的国际贸易监督机构时,冷战已经结束,成为全球唯一超级大国的美国看到了一个把诸多经济体聚集在美国式资本主义周围的机会。

过去70年中,GATT和WTO促进了各国之间的相互依赖性。在日内瓦的引导下,全球范围内的关税大幅下降近80%,贸易在全球经济中的份额上升了一倍多。目前全球超过160个国家是WTO成员国,这些成员国的贸易占到全球贸易总量的98%。白俄罗斯和东帝汶等少数非成员国中的大多数国家也在就加入WTO进行谈判。

WTO的拥护者称,该组织仍在发挥重要作用。WTO总干事阿泽维多(Roberto Azevedo)认为,WTO阻止了2008年金融危机后贸易战的再度爆发。美国经济大萧条(Great Depression)发生后,全球也曾爆发贸易战,当时的贸易战导致大萧条进一步加剧。阿泽维多在接受采访时称,若无WTO,现在的情况会糟糕得多。

阿泽维多认为美国提出的WTO缺乏处理中国问题能力的抱怨言过其实,他表示,WTO有164个成员国,中国是有自己做法和方法的成员之一,WTO的机制就是为了应对这种多样性。阿泽维多担任巴西贸易外交官时曾成功地利用WTO争端解决机构叫板美国的棉花补贴。

位于日内瓦的世贸组织总部内景。

不过批评者称WTO机制急需改革。在1999年的街头暴力扼杀西雅图回合谈判以及多哈发展议程回合(Doha Development Round)谈判事实上于2015年终结之后,WTO现已历经近四分之一个世纪而未对其规则进行全面革新,为第二次世界大战以来最长的时期。

这些失败提高了WTO司法体制的重要性和突出作用,因为各国认为推进本国在WTO利益的唯一选择是进行诉讼而非谈判。

在WTO,争端通过“专家组”而非“法院”处理。鉴于当事国对主权的政治担忧,WTO审慎地选择了“专家组”的说法。处于同样的考量,争端裁决人员被称为“专家组成员”,着商务装而非法袍,不过他们的确是坐在位置被抬高的靠背椅上主持争端的解决。

这些法庭在结构上形成一个仲裁系统,当中包括一个争端解决工作组和一个权力更大的上诉受理机构。WTO官员把这一仲裁流程称为“皇冠明珠”,并表示成员国遵行了90%的仲裁裁决。

中国是WTO法庭最活跃的诉讼当事方之一。

中国2001年加入WTO是一个变革的时刻。中国入世谈判长达15年,比创建WTO本身的谈判时间都要长,而中国入世需要履行的附加条款也比其他成员国更多。当时的基本共识是,中国经济正在经历从国家主导到市场主导的历史性转变,入世不仅能确保转变的发生,也能推动转变加速。

大多数国家的WTO外交人员和其驻日内瓦其他国际组织的外交人员是一套人马。但是中国单独设立了一个庞大的机构,名为中华人民共和国常驻世界贸易组织代表团(Permanent Mission of the People’s Republic of China to World Trade Organization),该机构距日内瓦湖大约一英里,门口飘扬着五星红旗。

起初,中国政府不愿多加利用按其不熟悉的西方法律体制运作的WTO法庭来解决争端,在入世后的五年里,中国仅提出了一起申诉。但是中国在入世后出口突飞猛进,并一跃成为全球第一大出口国,这让中国在WTO法律体系中突然变成了焦点。

自2007年以来,随着贸易伙伴争相设立壁垒保护本国工业,同时要求享有更多进入中国市场的机会,中国成为超过四分之一WTO案件中的当事方。

面对这些压力,中国政府官员开始着手掌握争端解决流程。中国找出了与自己没有直接利害关系的诸多争端,作为“第三方”加入超过100起争端解决程序,让中国官员可以作为观察员参与诉讼流程。中国提供高薪邀请美国和欧洲著名贸易法学者为中国年轻官员授课。中国还聘请了美国顶级律所。Steptoe& Johnson LLP成为反击美国一项新政策的接案律所,这项政策针对中国涉嫌享受非法补贴的进口产品额外征收高额关税。Steptoe中国团队的一名成员曾在WTO上诉机构工作了六年。

中国的钢材是引发中美贸易争端的出口物之一。

中国政府的律师在与塑造了这一体系的美国人的法庭对决中多次取胜,引发广泛关注。从2011年至2017年5月的一系列判决中,上诉法庭得出结论:美国政府声称中国政府为出口提供支持,这一论断缺乏依据。相关裁定覆盖从越野车轮胎到风力发电涡轮机以及厨房水槽等四十多个行业,令美国决策者试图阻止来自中国产品的标准提高。这令美国对中国商品征收更高关税的行动复杂化。

WTO辩护者指出,对于美国在日内瓦提出的申诉,美国仍赢得了绝大多数的案子,中国选择通过全球性仲裁机构来解决其贸易不公平问题,美国应该感到高兴。

中国驻美大使崔天凯在最近接受一家中国电视台采访时表示,自从入世以来,中国一直遵守WTO规则。他还称,中国有时候并不是100%赞同,但仍遵守规则,他希望美国也这么做。

上述败诉让美国贸易界感到恼怒。2016年5月,时任美国总统奥巴马(Barack Obama)的助手将两项裁定中国胜诉的裁决和其他让美国不满的事项汇总成一张清单,作为阻止WTO再次任命一位韩国法官担任其上诉机构负责人的理由。

在一次于WTO总部举行的气氛紧张的会议上,美国代表对其他国家贸易代表称,来自韩国的贸易法教授张胜和(Chang Seung Wha)在之前担任法官时多次出现越权的情况,美国代表还暗示,张胜和之前曾代表中国政府等相关方行使过独立调查者或检察官的职责。

这一做法被日内瓦国际社会普遍视为令人震惊的敌意举动。13位WTO资深法学家抱怨称,美国已经越过雷池,威胁到整个WTO贸易体系的未来。张胜和在接受某韩国报纸访问时回应称,自己成了替罪羊。他还称,美国之所以阻挠对他的任命,是因为该上诉机构即将审理一桩美韩之间的贸易争端,当时韩国针对美国对韩产洗衣机采取的反倾销措施提起了诉讼,而美国官员则称并不存在这种情况。

WTO拥有超过160个成员国,代表了全世界98%的贸易量。

围绕张胜和的紧张局面暴露了一个更大的问题:WTO未能完成旨在为21世纪的商业进行相关规定更新的谈判回合,这迫使法官在解决争端时使用常常已过时的上世纪90年代的规定。这引发了更多的抱怨声音,这些抱怨称WTO法庭越来越依据自己对上述法规的解释,从而采取司法越界行为和激进主义做法。

该上诉机构中来自比利时的法官Peter Van den Bossche在2015年的一篇文章中警告,WTO司法部门与具有政治倾向的规则制定部门之间存在危险的机构性失衡,这可能“严重削弱”该体系。

由于WTO没有详细的法规管理中国式的国有企业,一些观察人士表示,法律专家不得不根据每项诉讼的具体情况来作出决定。

特朗普政府将奥巴马政府与WTO上诉机构的较量进一步扩大。特朗普政府阻止了该机构任何新法官的任命,甚至引发了与支持美国对中国所采取行动的国家的争端。到今年年底,由七名成员组成的该上诉机构将有三名成员空缺。正如一位法官在最近的讲话中警告的,这加剧了对于该上诉机构是否有能力应对越来越多积压案件以及即将到来的大量案件的担忧。在监督WTO法庭的一个委员会于8月31日召开的一次会议上,美国表示,该国将阻止任何填补这些空缺的企图,直至美国对其长期以来的不满得到解决。

这只是特朗普试探WTO的诸多方法之一。特朗普的贸易团队由长期反对WTO的人士组成。莱特希泽和获任美国商务部贸易事务重要负责人的Gilbert Kaplan在担任私人律师时曾帮助美国产业制定战略,打击中国加入WTO之后输出的商品。他们两人都曾让自己代表的产业获得美国政府的保护,莱特希泽是钢管,Kaplan是各种纸品,但后来WTO上诉机构认为美方保护措施不当,原因是美方过于随意地认定中国存在不当行为。

目前没有迹象显示特朗普打算继续坚持他在2016年竞选期间提出的让美国退出WTO的主张。不过,他的助手已表示,正在探索一系列公开挑战WTO权威的政策,反映出他们对该组织应对中国的能力持怀疑态度。他们已公开讨论过针对中国实施单边制裁。美国商务部部长罗斯(Wilbur Ross)4月份启动了对WTO及其法庭的“结构性问题”的官方研究,他认为WTO在制度上偏向于出口商而非那些受到不当进口商品困扰的人们。

研究显示,相较于维护贸易壁垒的国家而言,WTO法院倾向于支持那些提出挑战贸易壁垒诉讼的国家。在为欧洲大学学院(European University Institute)进行的对WTO从1995年至2016年初所有申诉的研究中,Louise Johannesson和Petros Mavroidis得出结论:原告在工作组层面提出的申诉中有71%获胜。但他们的数据也显示,美国是最成功的原告之一,美国在工作组层面所提申诉的获胜案例远多于中国。

WTO即将面临的一个挑战是一项决定中国在全球贸易体系中官方地位的申诉,即成员国现在是否应被要求将中国视为“市场经济”。这一辩论颇为复杂,原因是WTO规则中似乎没有明确的答案,一些参与人士表示,这些规则在涉及中国入世的协议中似乎被有意做了模糊处理。

中国政府的解读是,该协议确保了中国在2001年12月加入WTO15年之后自动获得市场经济地位。美国、欧洲、日本和另一些国家则表示,这一地位的改变是一种特权,需要在兑现市场开放承诺的情况下才能获得市场经济地位,而中国政府尚未兑现相关承诺。

由于在WTO被贴上“非市场经济”的标签,中国也因此支付了高额罚金,同样,拿掉这一标签,中国将从中获益。“非市场经济”标签可以使得当事国家的贸易伙伴国更容易对它们认定的倾销或低于公允价值的产品征收高额关税。这是因为外界认为“非市场经济体”扭曲了价格和成本,其他国家因而获得了自行决定何为“公允”的广泛行动自由。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对一个“市场经济”提出同样指控时,则需要提供更严谨的证明和分析。

据法国政府支持智库CEPII2016年的一项研究,从“非市场经济”地位转变为“市场经济”地位将使中国对欧盟出口额增加多达21%,即840亿美元。该报告还指出,美国对非市场经济体自由裁量权的使用比欧盟更加积极,二者均对大量中国进口商品进行处罚,并征收更高额关税。这份研究总结称,美国政府对中国商品征收的关税平均为162%,对市场经济体征收的关税为33%。

中国已发起一场外交运动,要求其他国家给予其市场经济地位,并已赢得了超过70个国家的支持,这些国家主要位于非洲、拉丁美洲和亚洲。2016年12月12日——中国入世15周年后一天,中国政府在日内瓦分别针对美国和欧盟提出申诉,要求它们给予中国类似待遇,称这两个西方经济体的立场无视或损害了中国的利益。

针对欧盟的申诉被首先受理,WTO7月成立了一个小组,成员为来自牙买加、瑞士和新西兰的经验丰富的仲裁者。审议过程可能持续一年多,但关注度已非常高,目前有20个国家登记为“第三方”,其中包括厄瓜多尔、俄罗斯、塔吉克斯坦和日本。

WTO拥护者和批评者均表示,诉诸日内瓦法庭解决此类问题的方式是错误的,这些问题本质上是被相关规则模糊的政治和经济问题。

支持自由贸易的彼得森国际经济研究所(Peterson Institute for International Economics)的WTO专家Chad Bown称,这种灰色地带是紧张局面的关键所在。他称,如何处理这个问题最终将决定WTO体系以目前的形式能否维持下去。

责任编辑: 楚天  来源:华尔街日报 转载请注明作者、出处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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