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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分肤色界限的抗争 前线被捕“南亚手足”:终于觉得我都系香港人

民阵召集人岑子杰第二度遇袭,有传施袭者为南亚人。有网民扬言今天要“装修”清真寺、重庆大厦,昨日重庆大厦不少商户清空货物,有少数族裔不敢外出。但同时连登亦出现乌都语、尼泊尔语文宣,强调香港人不分肤色,呼吁示威者保护清真寺;有“南亚手足”今天将于重庆大厦为“华裔手足”提供“水、微笑及有南亚特色的招待”。

图中人非受访者

林郑的竞选口号“We Connect”,竟因四个月来的反送中运动,在催泪烟之中,连侬墙之下,窗与窗之间,电话屏幕之外,由不同肤色的香港人,以血、汗、泪成就。

民阵召集人岑子杰第二度遇袭,有传施袭者为南亚人。有网民扬言今天要“装修”清真寺、重庆大厦,昨日重庆大厦不少商户清空货物,有少数族裔不敢外出。但同时连登亦出现乌都语、尼泊尔语文宣,强调香港人不分肤色,呼吁示威者保护清真寺;有“南亚手足”今天将于重庆大厦为“华裔手足”提供“水、微笑及有南亚特色的招待”。

“南亚手足”阿五跟 F都是“冲冲子”,阿五更在前线被捕。二人的故事,见证少数族裔如何在这场运动中,重新与华裔“We Connect”,寻回“香港人”身份。

齐上齐落,香港人加油。

立场新闻图片

在前线connect:我是香港人/被捕后的爱

“好记得有一次有手足问我要唔要水,嗰时我戴住口罩。我系尼泊尔人嚟㗎㖞,你唔惊㗎咩,你竟然同我讲中文,咁 friendly对我?有啲受宠若惊,竟然对我好似对一个屋企人、一个朋友咁。(原来)只要你有嗰份心,你都系香港人。”F解开一直的心结:“我觉得被接纳,有力量认同自己也是一个香港人。”

小学时,华裔同学对 F说:“你不如躝返去你国家啦,呢度唔欢迎你。”土生土长,会说广东话的 F从此不敢讲自己是香港人。

曾被捕的阿五,守在前线时,最害怕的不是催泪弹,而是用中文沟通。“虽然我讲到,但觉得很不自信,觉得自己不属于这里,不是香港人,因为小时候被歧视。”

多年来活在歧视阴影下,纵有头盔、口罩隐去身份,亦难减作为小众的不安。“作为少数族裔,永远心底里会觉得我永远(肤色)深色啲,是二等公民,这是一个感觉。所以会不记得自己原来包住咗,只会觉得,咦,佢当我系是自己人!”

“以前一直好惊、好抗拒讲出来,其实心底里,我觉得自己是香港人。”F自称“介乎勇武与和理非之间”,帮忙运物资,前线设路障、制作“魔法”时举伞掩护,在前线感受到“手足般”的团结。

阿五直言,至被捕前,都不觉得自己是香港人。“好多人细个都有唔开心的经验,令我哋觉得同华裔有距离。不过,被捕后感受到香港人嘅爱,I'm proud to say我系香港人。”

根据阿五的形容,是“被爱浸死咁滞”。

阿五在某次示威被速龙拘捕。身为学生,身无分文,拿不出三千元保释金。一同被捕的“华裔手足”问阿五有没有家人来接,阿五摇头。对方立即道:“唔紧要,我叫老豆来接我,帮你俾埋!”

陌生人的慷慨,令阿五深受感动。“三千蚊保释金㖞!我唔知对佢来说是多定少,但我只是一个完全唔识的人。”阿五由朋友保释,获释后连吃饭的钱也没有。有朋友联络到华裔“家长”,“佢完全唔识我,但过咗几千蚊俾我话顶住先,我坚持有能力会还返俾佢。”

我想帮前线

每有示威,阿五几乎都在前线,但被捕当天,其实阿五打算当和理非,只戴了眼罩。

阿五由七月起已常去“发梦”,眼看愈来愈多人被捕,已有不祥预感。那天,阿五打算当“和理非”在后方同行。“我特意不带任何装备,以免被警方作为证据。”

直到警方发射催泪弹,后方四散。“得前线孤拎拎企喺度,于是我拎咗个眼罩就冲上前。”忍着眼睛剧痛,阿五往前冲。其后速龙掩至,阿五与众人被捕。

“我想帮前线。”F人生第一次吃催泪弹,也是源于不忍。

F坦言对雨伞运动零认识,上大学后认识许多华裔朋友,才开始留意时事。6.12游行,示威者冲击立法会。F站在“煲底”对面,“本来只是食花生观望发生咩事。”

直至警方发射催泪弹,众人走避。“我见到好多人受苦,无理由仲袖手旁观!”本是“超级和理非”的 F想:“我的祖先是啹喀,我都要拎份勇气出来,边个补位?我去啦!”由旁人手中抄了保鲜纸裹上便一往无前,站在前线后。“最少让他们知道后面仲有人,唔好惊!”

傍晚回家,F哭得撕心裂肺。“第一次经历,原来政府尝试用白色恐怖打压我们。”

有说香港是中共向全球扩张势力的首条战线。最近中共国家主席习近平出访尼泊尔,希望签署引渡逃犯协议,被尼方拒绝。一旦签定尼泊尔版“送中”条例,流亡当地的西藏人便岌岌可危。F愤然道:“点解佢要搞我两边屋企?香港的事,其实也关全世界事。”

立场新闻图片

少数族裔在前线的风险比华裔高

F跟阿五都是土生土长,朋友不少都关心运动,如华裔一样,“和理非”占多数。

阿五说,少数族裔要站出来,代价比华裔大许多,因为担心连累整个社群。

被捕当刻,阿五最担心的不是自己,而是家人。“如果警察真系搜屋去搞我屋企人,佢地中英文都唔识,可能连自己有乜基本权利都唔知,咁点算?”

不少少数族裔都活在被连根拔起的恐惧之中。

F的父母由尼泊尔移民来港,“上一代好保守,尼泊尔之前有内战,虽然佢哋好多曾经是共产党的受害者,知道习近平想做乜,但因为之前不丹的尼泊尔人被踢出去,好多上一代都觉得,我哋安份就好,虽然佢哋都觉得咁样唔好,但我哋能力有限。”1996年,尼泊尔共产党(Communist Party of Nepal(Maoist)(CPN-M)发动内战,要求废除王室特权。2006年,共产党与政府和议。十年内,逾16,000人身亡。现任尼泊尔首相所属的 Nepal Communist Party,即由 CPN-M与其他共产政党合并而来。

不丹于80年代将十万尼泊尔裔印度教徒洛昌人(Lhotshampa)驱逐至尼泊尔。“两个国家都不承认他们。我好惊,如果被人拉咗,会唔会令我全家都被香港驱逐出境?”出于恐惧,F的朋友大都只敢去有不反对通知书的集会,但会做尼泊尔文、英文文宣支持。

香港融乐会总干事张凤美

面对警察,少数族裔更多了一重歧视风险。之前有16岁越南籍学生投诉遭警员迫唱《愿荣光归警察》,被恐吓“最憎越南人,法官都最憎越南人,判得你更重”。而融乐会总干事张凤美指出,香港所有反歧视条例中,只有《种族歧视条例》无规管政府在执行职务、行使职权时作出歧视。“就算是好清楚自己权利的少数族裔都明白,若被警察查身份证或被捕时被歧视,都不会发声,因知道无用,不能向平机会求助。若要追究,只能请律师循人权法追究,要付高昂的律师费。”

“我们都是香港人,好想站出来,但我们要比华裔再走多一步,风险更大。”本身是少数族裔的社工阿齐说,一旦因示威被捕而留案底,“对我们来说,比华裔更艰难。”少数族裔就业本已不易,各族裔的圈子又极紧密,“一人被捕,整个社群都知道,若因政治原因被捕,就会被标签为与政府作对,这样就更糟。”阿齐解释,少数族裔平日走在街上已是“与众不同”,容易被人“点相”成为攻击目标。

除了被捕风险,因多年来面对歧视,少数族裔永远都有种弱势社群的小心翼翼。

融乐会创办人王惠芬形容:“那是主流社群不会感受到的恐惧。”少数族裔的政见光譄亦如华裔,年长者较保守,年轻的较开放,若是来港不久,就会觉得“我们是少数,如参与政治运动被算帐,比华人更危险。”阿五不少长辈都担心,若有人被捕,或连累全家被驱遂出境。

元朗白衣人袭击事件后,网上有文宣着少数族裔勿当刀手,在少数族裔的 WhatsApp群组流传其间,不同族裔自发译成乌都语、尼泊尔语等七、八种语言。张指出:“少数族裔自己的社群都好惊,万一做错一件事就会被人标签,只要一人做错,就会连累整个族裔。”阿齐亦说:“今次岑子杰遇袭,有说是五个南亚裔,但整个社群都受影响。”

王认为,岑遇袭或与元朗白衣人袭击一样,或是买凶伤人,“收买中国人同南亚人都邪恶,但若收买南亚裔,更挑起多一层种族及宗教仇恨。我看到连登都好明白事理,叫大家保护清真寺,大家不应一竹篙打一船人。”日前连登有帖文,着示威者避免于清真寺附近展示连登猪及连登狗,以尊重回教文化。张亦指出,最近愈来愈多的文宣以英文、乌都语、印度语、旁遮普语、尼泊尔语等写成。

但岑遇袭后,不同族裔都人心惶惶。周六下午,重庆大厦不少商铺已搬走货物,尖沙嘴清真寺由全日开放,变成只开放三次供教徒祈祷(回教徒每日祈祷五次)。“有传不止针对商店、清真寺,还会打人。老人家甚至因安全及交通问题,明天不敢出街。有好多假消息,之前甚至有消息话出咗解放军,好多人唔识中英文,唔知点分真假。”

乌都语海报,写上 Fight for freedom Stand with Hong Kong

家人因被捕而connect

随著有人被捕、岑遇袭,少数族裔愈来愈关注运动。

被捕回家,家人有黄有蓝,有人欣赏阿五的勇气,“亦有长辈觉得我傻,香港咁好的地方,点解要自找麻烦”。但阿五看到因自己被捕,令整个社群看法开始转变。

家人都知道阿五常“发梦”,由一开始不信警方滥用暴力,有“蓝丝”长辈认为“警察做紧正义的事”;到现在会主动问阿五拿“香港人的(示威)日程表”,“一来佢哋心痛,二来由我口中讲返发生咩事,佢哋会话警察有无搞错,咁对你。”

香港人好努力争取我们参与

对于有人说要“装修”清真寺,阿五笑言从未担心,“在运动中佢哋无歧视我哋,但反而想 approach我哋。”

“因为今场运动,在华裔与少数族裔之间有突破。之前大家不会花力气了解对方的文化,但今次我见到华裔真系好努力希望我们参与。”阿五留意到,连登有许多人说不如开个英文文宣频道,“这些努力绝对接触到我们,特别是 twitter、IG,英文资讯好 update。”

F觉得,反而日前港铁说聘请前“啹喀兵”专责执行附例,才是歧视。港鐡行政总裁金泽培称尼泊尔人不谙广东话,遭人以粗口“问候”时情绪较难被牵动,能减低发生冲突机会。“我觉得好冒犯,这是 stereotype。”

今天清真寺外或出现护寺人链。F觉得感动,“因为佢哋都相信少数族裔都有班人支持一批人入面当然有害群之马,但不会因为咁而怪我哋,而佢哋明白。”

尽管面对恐惧,六月以来,每次有不反对通知书的游行,少数族裔都组团上街。前融乐会总干事王惠芬说:“由2003年的游行开始,少数族裔从未缺席,尤其是年轻一代。全港只有2%是南亚裔,但在政治运动中永远都见到他们的身影,其实也不简单。”

王惠芬在深水埗

“因为这里是我们屋企。上一代会话乡下系印度、巴基斯坦,但我啲朋友会话,我乡下系红磡、土瓜湾,我们的归属感、未来都在这里。”阿齐说,上一代不太支持示威,觉得不要多生事端“破坏社会”,但年轻一代多在香港受教育,“我们明白香港好特别,有言论自由。明天华裔失去了权利,我们的权利也一样受影响。”少数族裔参与和理非游行时,有华裔多谢他们支持。“他们觉得很奇怪,为什么要多谢他们。他们会回应说,我们也是香港人啊!香港人、加油!他们同华裔一起嗌口号。”运动至今近四个月,现在华裔在游行时见到少数族裔不再觉得奇怪,“大家互相帮助,很融洽。”

阿齐说,因今天的游行没有不反对通知书,许多朋友不敢参与游行,但不少人会一起在重庆大厦门口派水,与“华裔手足”同行。

“不论你在哪里出生,只要爱香港,就是香港人。So we need to stand together, as Hongkonger.”

文/夏熙

(按受访者意愿,文中的 F、阿五、阿齐均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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