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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明:香港被背叛的奇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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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港“特区”的历史,终于画上句号。一切都是自我实现的预言(self-fulfilling prophecy),林郑月娥去年亲口说,送中条例“寿终正寝”。

“寿终正寝”四个字,用来形容一条法例,有嫌太隆重,因为法例从来也没有生命,但用来形容这座独一无二的城市,就比较合适了。

香港从1841年开埠,一开始只是一颗“小破石头”(据说是慈禧太后原话),然后许多冒险家、江湖浪人便从英国、美国、欧洲、中东、印度各地涌来,临近广东的华商和苦力只是和他们一样的移民,香港并不是中国文化的一部分。

那时候香港有一个庞大的欧亚混血族群,他们不但从事买办、也开医院、办学校,慈善团体,应该说,扎根最深的香港人,其实不是华人,更加不是中国人(因为那时候还没有政治意义上的中国),而是混血儿以及许多习染英国文化的高等华人,譬如最早封爵的其中一位,大律师、医生和议员何启。

应该说,半唐番才是香港的根本,香港的许多“本地人”,都是自己故国里的异乡人,曾为香港战死的,除了所谓的“洋人”,也有印度兵和啹喀兵,他们的后代,也有不少人在反送中运动中流血流泪。

香港中英夹杂的独特语言,和最初半唐番的出身,才是一脉相承,我曾经也对这种表达方式抱有一种“原教旨式”的抗拒,反对“两沟”,因为许多港人有海外读书、生活的背景,渐渐衍生出一种势利的所谓“港女腔”,和“地痞”式的本土语言,隐然形成社会阶层冲突。

但不可否认,中英夹杂的语言已经成为文化特色,有日本 Youtuber表示,日本人发现普通香港人其实英文不流利,大吃一惊,他们对亚洲地区的其他人没有这种期望,但是香港人怎么可以说不好英文呢?!实在难以接受。

这是因为,香港的“混血土著”渐渐边缘化,中国政治动荡凶险,极大改变香港的面貌,从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后,香港便成为收容中国人和中国文化的避难所:上海和岭南的资本家、知识分子、作家演员纷纷涌入,当然更多的是难民,中文地位上升,大学生“认中关社”,寻找中国人的身份认同,甚至希望(妄想)自由之花,能从香港开到中国。

但自由是从哪里来的呢?自由并不是以热情和善意就能浇筑传播,为什么英国可以如此举重若轻,便给予了自由?这才是真正应该问的问题。

渐渐,半唐番就退出历史舞台了,许多香港人其实不认同英国文化,除了不得不使用英语之外。

我想,这会不会是林郑月娥这样土生土长的香港人,虽然从来没有在中国生活过,接受的也是英式教育,甚至声称自己是天主教徒,在英国殖民地的香港长大、工作、成家,赚取高薪,“受恩深重”,最终会背叛香港的根本原因呢?他们其实对英国文化既没有感觉,也没有深层的认识,和许多港妈一样,只知道儿女要读英文学校,然后去英国读大学,或者拿到英国认可的专业证书,就足够了。

这样的人应该很多,譬如林郑整个“班子”,许多地区的裁判官,“建制派”的议员,他们绝大多数都是土生土长,也都享受了香港最好的时光,大概也能说流利英文,可是又怎样呢?在文化上,在政治立场上,他们并不认同英国的价值观,或者说,从来也不在乎。

英国的政治传统奠定香港的根基,但是上一代的香港人,尤其是当权的所谓精英,即使他们的儿女和别墅都位于英国,并不认同英国;中国的政治险况迫使许多人逃难,但他们还是深深认同中国文化。从大中华的角度来看,英国只是“蕞尔小国”,因此殖民地历史带来的羞耻感一直不灭,“二等公民”之说深入人心。

但是,这种“低人一等”的自我想像,很长时间内没有化为动力去追求“公民权益”,譬如选票的权利和纳税的义务,对于政府权力的制衡和监督。由于并不理解真正的一等公民是什么概念,于是,不管谁做皇帝“还是要揾食”的信念一直没有什么突破。以至于中国的网民一直以嘲笑的口吻质问,“英国人管治香港的时候,你们也没有要求民主!”什么是香港最重要的?他们不甚了了;如今香港毁灭,他们当然也不心痛。

奇的是香港新一代,既没有经历过殖民地之治,又见证中国“崛起”的时代,香港过去有多么好,对他们而言都是传说,但香港的身份认同,居然是在这座城市临终的前夕,才终于诞生。这样的安排到底有什么天意?或许非我们凡人的智慧所能理解了。

责任编辑: 李广松  来源:CUP新闻回带 转载请注明作者、出处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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