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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7年的春节是最革命的春节 到变态程度

—革命化春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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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7年的春节渐渐临近,和家人团聚的日子终于要到来了。师傅们喜上眉梢,有的把给老婆娃娃的礼物也买好了,不时拿出来摆在床上看看;有的天天在盘算几号买票、几号在北京中转、几号到家。

人倒霉喝凉水也塞牙。那年的1月25日,《解放日报》以“革命造反派来信”的形式发表了春节不回家的倡议,报社配发的评论宣布:“春节算得了啥!我们无产阶级革命造反派最盛大的节日来到了!”

党报说,18岁的上海玻璃机器厂青年工人章仁兴,正是发出“广大革命群众要求”的第一人。他投书《解放日报》,在全国最先发出倡议:“在两条路线和夺权斗争进行得这样尖锐激烈的时刻,我们怎能丢下革命和生产,回乡去过春节呢?不能!不能!坚决不能!”

这封来信在广播上一播送,师傅们心里就一惊:别他妈的咱们也回不了家吧?有的师傅背后在骂:“哪来的章仁兴这个小圪泡?存心害人!”

从这一天开始,全国各地的报纸纷纷刊登所谓“读者来信”和“倡议书”,开足马力大造舆论。《人民日报》也刊登了“五十七个革命造反派组织联合发出的破除旧风俗,春节不休假,开展群众性夺权斗争”的倡议书,里面如此写道:

“‘不破不立、不塞不流、不止不行’,我们要大破大立,围绕春节,大造几千年来封建主义、资本主义的旧风俗、旧习惯的反!大立无产阶级的新风俗、新习惯!大立大树毛泽东思想的绝对权威!什么敬神、拜年、请客、送礼、吃喝玩乐,都统统见鬼去吧!我们工人阶级从来没有这些肮脏的旧习惯!我们有的是改造旧世界的力量!我们有的是砸烂一切旧制度的革命造反精神!地主阶级、资产阶级遗留下来的糜烂货色,我们要连根铲除,彻底焚烧!我们是旧世界的批判者!我们是新世界的创造者!让我们在全国无产阶级革命造反派大联合、展开夺权斗争的关键时刻,度过一个最最具有历史意义的春节!”

仅仅4天之后,中央便“顺应”“广大革命群众的要求”,发布了春节不放假的通知。

师傅们一下子就像掉进了冰窖里,心里拔凉拔凉的,有的人甚至死的心都有。我的班长大老谢,父亲有病,连他自己都说,见一面少一面了。妻子每次来信都说,老人天天都在念叨他,就怕熬不到春节了。国务院的决定一公布,谢师傅就暗自落泪,怨自己的命不好。还有那些结婚没几年仍欲火焚身的哥们,痛苦地脸都扭曲变了形。

谁能理解分居之苦?那些年轻的夫妻们,不如牛郎和织女。牛郎和织女每年七夕还能鹊桥相会一次呢?

《人民日报》说,取消探亲假是“根据广大革命群众的要求……”,究竟是哪些人要求的?违背人伦道德呀!

在中央顺应“广大革命群众的要求”,发布了春节不放假的通知后,北京火车站的宣传车就开始反复广播该通知。许多准备回家探亲的人,立刻到车站售票处退票。电建公司的一个干部,从包头回杭州,在北京转车时听到广播,立刻换了返回包头的车票。

革委会筹备组积极响应党中央的号召,立即通知全公司职工,今年春节不放假。并与时俱进地宣布了春节“五不准”:即“不准放鞭炮、不准烧香拜佛、不准滚龙舞狮、不准大吃大喝铺张浪费、不准赌博!”“过年不许说‘恭喜发财’,只许说‘祝您今年见到毛主席’”。持续了十余年的“革命化春节”从此拉开了序幕。

406工地一进大门的横幅上写着“过革命化春节!”“三十不停战,初一坚持干!”

那年春节前,为了稳定工人的情绪,电建公司革委会筹备组天天组织工人们讨论过“革命化春节”的伟大意义,畅谈向“走资派”夺权的丰硕成果。

土建工地每次开会,总要布置一些人进行典型发言,周麻子的豪言壮语全是从报纸上学来的:“移风易俗过春节,大年三十不歇脚。”“干到腊月二十九,吃完饺子初一早晨就动手!”“让一切什么敬神、拜年、请客、送礼都统统见鬼去吧!”

一天晚上,周麻子看电影回来,发现褥子湿的就像水泡了,他气急败坏地骂,但就是没人吭声。

那年,包头市的街头没有喜庆祥和的过年气氛,只有“中央文革小组来电”“一月革命万岁”“砸烂××的狗头”“火烧、炮轰、揪出×××”之类的标语和大字报。

工地上贴满了红红绿绿的标语:“发扬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革命精神,过一个革命化的春节!”所谓“革命化”,就是不让百姓过年。那时的领导一个比一个左,一个提出“大战十天不休息”,另一个就提出“大战二十天,除夕晚上干通宵”。即使有个别领导尚存一丝怜悯百姓的心思,也不敢表露出来。

那时,很多男的干到腰肌劳损、女的累的子宫脱垂。记得有个老工人说:猪吃饱还要打个盹呢!结果被打成“坏分子”批斗。

为了让大家牢记万恶的旧社会之苦,那年除夕夜,食堂弄来野菜、树叶、草根,再加上麸皮、豆饼之类的东西煮成粥,让全体职工品尝。那天晚上广播里放的是革命芭蕾舞剧《白毛女》的插曲,“北风那个吹,雪花那个飘……”把人们一下子带进了万恶的旧社会。

土建工地刘书记说:“组织大家进行忆苦思甜、吃忆苦饭,最重要的是吃出阶级感情来。”为了培养阶级感情,在吃忆苦饭的同时,还布置老工人诉苦。控诉旧社会地主、资本家的罪恶及劳动人民的悲惨生活。从而告诫大家“要想旧社会的苦、新社会的甜,要想到世界上还有三分之二的人民还在受苦受难。”

文革十年间,呼市包头最典型的春节场面是:一家人围坐在毛主席像下吃年夜饭。饭前,要召开一次“斗私批修”的家庭会。做父母的会放下架子,和子女相互开展批评和自我批评,儿女也可以向父母“开炮”,最后全家人把思想统一在“一切革命队伍里的人都要互相关心、互相爱护、互相帮助”的光辉教导上来。时钟敲响12点,“爸爸同志,妈妈同志,春节好!”子女常常这样给父母拜年。

初一早晨的第一件事,就是全家人高举“红宝书”,面向毛主席像,合唱《大海航行靠舵手》和其他语录歌,最后敬祝伟大领袖万寿无疆。春联还是照贴不误,但传统的吉祥语言不见了,代之以“翻身不忘共产党,幸福不忘毛主席”“东风浩荡革命形势无限好,红旗招展生产战线气象新”之类的政治语言。邻居们之间拜年鞠躬拱手的老礼不见了,“恭喜发财”之类的吉利话没有了,见面只是握握手和道声“过年好”或“春节好”。“祝你今年能够上北京,见到毛主席”也是常用的祝福语。

听舅舅说,得胜堡年关将近时,公社大队也要掀起“革命”高潮,开广播大会宣传当前大好形势,或开大会批斗“牛鬼蛇神”,把“阶级敌人”召集起来训话。要他们在春节期间老老实实,不准乱说乱动。

大年初一头一天,家家户户都被村委会的大喇叭唤醒:“老少爷们儿,该上工了。”于是大家都拿着工具慢腾腾地走出来,等待生产队长分配任务。虽然冬季地里没营生,但是为了展示“文化大革命”的成果,展现人们高昂的革命热情,让群众过一个“革命化春节”,村干部们还是能想出怪招的。而众多怪异事情中,最荒谬的就是“运雪到田”了。

村干部们发动大家把积雪全都运到田里,当作是给农田浇水,有的地就在御河边,庄稼用水方便得很。这种做法,按照现在的话说就是“折腾”,但在那个年代里,这种“折腾”事儿并不稀奇。

过年贴春联,是千年的习俗。农民虽然穷,仍要买张红纸,请人写幅春联,贴在门上,沾点喜气。但写春联的人不敢自编,只能照抄领袖诗词和革命口号。

大同县正月里的社戏、娱乐活动也都革了命。民间许多欢庆春节的传统活动和仪式,如扎花灯、舞龙、耍狮子等,都销声匿迹了,取而代之的是革命样板戏。高跷上的英雄好汉、才子佳人变成样板戏里的杨子荣、李玉和、李铁梅、沙奶奶、阿庆嫂。

那些年的春节,冷冷清清。没有鞭炮、没有团圆的年夜饭、没有联欢会,只有革命的红旗满天飘。收音机里只有样板戏和钢琴伴唱《红灯记》。不知道有多少个家庭是在妻离子散中度过的,孤独无助、寂寞难耐、忧心忡忡、失魂落魄,是那个年代的特点。人们都在心底深深地怀念那些曾经愉快幸福的春节。

2013-06-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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