签条约，拿地，这种路数很有些厚重的历史感。只是，现在竟然是2022年。
对俄罗斯总统普京来说，9月30日是个好日子。条约在克里姆林宫金碧辉煌的圣乔治大厅签署，刚刚公投过的乌克兰四州土地正式并入俄罗斯联邦。
9万平方公里土地，很不小的“项目”。照片上签字人笑得舒畅，普京代表俄罗斯，另外四人分别代表卢甘斯克、顿涅茨克、扎波罗热和赫尔松。
战斗还在进行，而且说是四州，但真实情况是，没有一个地方完全处于俄军控制之下。其中，扎波罗热州首府扎波罗热市目前仍在乌军手中，因此，南部的梅利托波尔市暂时承担州政府功能。
作为被割肉的乌克兰，当然绝不理会这种签约，总统泽连斯基表示，假公投毫无价值，普京是乌克兰的敌人，“我们要从这个敌人手中将国家的整个领土解放出来”。
那么，旁观者呢？
联合国火很大，秘书长古特雷斯在纽约对媒体说，俄罗斯吞并乌克兰部分地区的行为，“在现代世界没有立足之地，它不会被接受”。
美国总统拜登用了三个“永远”来加强语气：“美国对此态度很清楚，永远、永远、永远不会承认俄罗斯对乌克兰主权领土的主张。”
英国首相特拉斯表示，英国“永远不会接受”俄罗斯对乌克兰四个地区的吞并，不会允许普京用野蛮力量改变国际边界，“我们将确保普京输掉这场非法的战争”。
欧盟委员会主席冯德莱恩也表示，俄罗斯吞并乌克兰四个地区是“非法行为”，它不会对乌克兰拥有这些土地有任何改变。
与联合国、美国等西方国家的火山式评论完全不同，中国官媒的报道是涓涓细流：“顿涅茨克、卢甘斯克、扎波罗热与赫尔松四地加入俄罗斯联邦条约签署仪式9月30日举行。”
“吞并”与“加入”，“非法”与“条约”，一边是咖啡苏打饼，一边是大葱蘸酱，完全不是一个味道。应该说，前者是自己的胸襟，而中国的报道基本是俄媒的翻译件，唯独去掉了其中的喜悦成分。
差别很大，大到让人疑惑：要么我们观察的不是同一个乌克兰，要么就是哪一方的眼睛出了毛病。
当然，不管眼睛有没有毛病，你都不会忍住好奇去观察普京，你会想：这位俄罗斯总统在想什么？他知不知道他在干什么，而这些对俄罗斯，特别是他本人，将意味着什么？
现在的俄罗斯是普京的俄罗斯，从2000年至今都是。梅德韦杰夫担任过一任俄罗斯总统，但因为普京在担任总理时也是权力核心，所以，外界普遍认为他在过去22年里一直是俄罗斯的最高领导人。
紧握权力只是一方面，真正让世界对普京刮目相看的是2014年的克里米亚危机。西方那时恍惚了一下，或者说它们不相信普京会干什么。然而，克里米亚“加入”了俄罗斯。
对一个现代政治领导人来说，这种空手套领土的做法已经接近于政治企图的极限。然而，8年之后，普京又再次以他的风格让西方和世界瞠目结舌，2月24日，乌克兰人看到猛冲过来的俄军坦克集群，欧洲土地上爆发了自二战结束以来最大规模的战争。
作为指挥者，普京又显示了他的与众不同，他只用了十几万人，冠名以“特别军事行动”。所有人都知道，普京的最初目标是攻占乌克兰首都基辅，手段是闪电战，换掉泽连斯基政府，代之以亲俄的亚努科维奇或者别的什么人。
然而，目标很明确，但行动很稀松。人们完全没有看到类似美军在伊拉克战争中的那种大规模空袭、导弹袭击，空中掩护更平平常常。结果，闪电战彻底失败。
有人将此归结于俄罗斯军事幕僚们的错误或失误，其实更深的原因恐怕还是普京自己。俄罗斯早就不是当年的苏联，经济能力有限的情况下，俄军的能力又能保持何种程度？但普京似乎还在自己的想象中。他相信乌克兰是鸡，俄军是牛刀，既然如此，那就不用什么动员，就用这头批聚集起来的十几万人，带上三四天的干粮，往前打。
普京是不是把乌军当成了莫斯科街头的示威者？稍微打两下，抓几个，就算完事儿了？很可能是这样。这种情绪不仅影响到俄军，也波及到中国的某些精神上的后援队，他们日夜盼望俄军打胜仗。然而，双双失望，俄军没成，巨龙脚下的援俄军也抑郁了。
在北约武器投入战场后，俄军的装备落后就更加被放大。转战顿巴斯其实是无奈之举。但很快，乌军在东部战场反攻连连获胜。而就在此时，在莫斯科的支持下，乌东的卢甘斯克、顿涅茨克以及乌南的扎波罗热、赫尔松开始举行公投，而且速度之快、手段之粗糙、监督之缺乏令人吃惊。外界推断，普京想用这种手段造成既成事实，然后以上述地区属于俄罗斯领土，乌军如果进攻则是对俄罗斯领土完整的“侵犯”，结着暗示动用核武器，俄罗斯将用“一切可用的手段”来保卫“自己的领土”。
在这里，普京又显出他自认为的高明：核战威胁能吓倒乌克兰，西方会畏惧，乌军将在莫斯科划下的红线前止步。
是这样吗？情况完全相反。从乌克兰总统泽连斯基，到乌军指挥层，再到具体作战部队，没有任何人把刚刚经过假公投的所谓“俄罗斯新领土”看成进攻的禁区。现在，在顿涅茨克北部重镇利曼，乌军已经对俄军形成半包围状态。泽连斯基的态度很明确：被俄军非法占领的乌克兰领土，就是乌军的前进方向。
即便局限于公投本身，俄罗斯这次的吃相也比8年前更加难看。“特别军事行动”开始后，俄罗斯宣称最终目标是“解放顿巴斯”。顿巴斯只包含卢甘斯克和顿涅茨克，但是，这次举行入俄公投的除了顿巴斯，还有南部的扎波罗热和赫尔松。
这其实已超过了“解放顿巴斯”，而是俄军已经拿到的都要被“解放”，解放完了是加入。完全可以设想，如果当初基辅被俄军拿下，泽连斯基等人被抓获，或者被迫撤到西部，甚至是逃到波兰或其它欧洲国家，成为流亡政府，那就绝对不是“解放顿巴斯”，克里姆林宫一定会修正它的目标和口号，到那时，被“解放”的恐怕就是全体乌克兰人了，因为按照莫斯科的说法，他们完全不应该生活在一群“纳粹”手下。
不仅如此，公投四州都并非自身区域的全部，因为乌军占领区，但匆忙公投再次表现出普京风格的粗糙：有多少，算多少，宣布是我的了，你们还敢打吗？
应该说，多年前的海湾战争让世人看到了美国高科技战争的独门绝技，而今天的这场俄乌战争则让外界开始怀疑俄罗斯全球军力第二的成色。开打数月，很多人在等着看俄军拿出什么炫目的武器，然而看到的却是俄军装备在北约二流武器下的疲于应对。
不错，普京手里是有核武器，但有两个问题：俄罗斯人愿意跟着普京打核战争吗？美国和北约盟国对俄罗斯的核反击，普京如何承受？
过去，人们总是习惯于以全球军力第一、第二来区分美国和俄罗斯，但现在，大家或许已经开始思考：这两者到底在不在一个维度上？美国人到底如何看眼下正在苦撑的俄军？
非常清楚，公投是一大败招，投票箱还没凉下来就举行签约仪式，更加暴露了所谓“去军事化、去纳粹化”的背后究竟是什么。9万平方公里是很诱人，但“接纳”新领土之后的普京已经不再是2014年克里米亚危机时的普京，甚至不是今年2月24日下令军事进攻的普京，他已经没有退路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