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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清涟:中国:美国“欧亚大棋盘”上曾经的盟友——重读布里辛斯基的《大棋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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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本出版于1997年的书中,布里辛斯基当时对中国的判断是:“中国一定会发展壮大,这将为世界所公认。但不管中国多么强大,它都不会去争夺所谓主导权,无论是地区的还是全球的,因此势力范围的概念是和它套不上的。”同时,他认为美国一定要极力避免中、俄、伊结成大联盟的情况,因为这对美国霸权是最大的潜在危险。

布里辛斯基当时认为美国一定要极力避免中、俄、伊结成大联盟的情况,因为这对美国霸权是最大的潜在危险。(美联社

2月28日,美国两大针对中国的动作再度引发关注,一件是美国驻中国大使尼古拉斯·伯恩斯(Nicholas Burns)NBC采访中表示,华盛顿并没有寻求与北京的对抗,而是需要中国认可美国在某些区域的领导:“中国必须接受美国是亚洲的领导者……华盛顿并不寻求与北京对抗,但美国在某些领域的领导地位需要得到承认。”同日,美国众议院“中国问题特别委员会”举行了首次公开听证会,该委员会主席、共和党众议员麦克·加拉格尔(Mike Gallagher)在开场白中为美中之间未来的战略竞争定了调,“这是关乎21世纪的生活将是什么样子的存亡斗争,最基本的自由正面临威胁”。

欧亚地区领导权是美国地缘政治的重中之重

推特中文圈对中国特别委员会对中美关系的定调并不吃惊,但部分推主对美驻华大使要求中国认可美国在一些区域的领导权有点吃惊,因为他们记得“软实力”是影响他国或者他国人民自动追随的能力,不是要求或者挟制得来的。

伯恩斯大使这个要求其实并非他一厢情愿的念想,而是冷战结束之后美国欧亚地缘政治的核心战略,由兹比格涅夫·布里辛斯基(Zbigniew Brzezinski,1928年3月28日-2017年5月26日)提出。布里辛斯基曾任卡特总统的国家安全顾问,是美国20世纪后30年的三位国际战略大师之一,如果说亨廷顿是框架构建师,季辛吉的功劳在于提出联中制苏从而让美国兵不血刃地赢得冷战,那么布林津斯基的功劳就是在冷战结之后,因应全球化局势,提出了美国通过地缘政治谋求欧亚地区的领导地位,进而控制全球的构想。他的《大棋局:美国的首要地位及其地缘战略》(The Grand Chessboard: American Primacy And Its Geostrategic Imperatives,1997)是冷战结束后最重要的文献之一。

在引言中,布氏称:制定一项全面和完整的欧亚大陆地缘战略是该书的目的。他分析了冷战后的国际局势及欧亚地区的权力真空,擘划了美国在冷战后在世界范围内应该如何谋求并实现本国的战略利益。其中就包括中欧局势、中东局势、中国崛起的发展和走向等,该书极富前瞻性的眼光体现出了他惊人的政治智慧和远见。他指出,欧亚大陆作为世界力量的中心长达500年历史,今后世界重要的政治博弈仍然将在欧亚大陆展开。布里辛斯基将欧亚大陆比做一块巨大的、形状不规则的棋盘,从里斯本一直延伸到符拉迪沃斯托克(中国称之为符拉迪沃斯托克),为“棋赛”提供了舞台。布里辛斯基提出:美国是不同于过去所有帝国的一种新型霸权(即主要依靠影响力而非武力赢得世界领导权),就是要在法、德、俄、中、印这五个地缘战略国家和乌克兰、阿塞拜疆、韩国、土耳其、伊朗这五个地缘政治支轴国家之间纵横捭阖,以在欧亚大棋局中保持主动,实现领导权。从策略上来说,为保持并尽量延长美国在欧亚亦即在世界的主导地位,美国要依靠西头的大欧洲民主桥头堡和东头“必将成为地区主导大国”的中国,这块棋盘上的几个实力强弱不等的棋手则是美国在不同的战略阶段需要纵横捭阖的物件与目标,支援谁、削弱谁,达到什么目标都有非常清楚的谋划。布里辛斯基的建议是:“要在欧亚棋局中成功地使用地缘战略力量,主要的做法是随机应变、施展外交手段、建立盟友关系、有选择地吸收新成员加入联盟,并十分巧妙地部署自己的政治资本。”

布里辛斯基反对过高估计中国的竞争力,并据此得出美国应该遏制中国的结论。

在欧亚大棋局中,美国对地缘政治利益的战略掌管,就是扼制削弱俄罗斯,要点在于争取乌克兰,因为俄罗斯失去乌克兰之后,就不再是一个欧洲国家,只能蜷缩在中亚,对欧洲的影响力大为减弱。

欧亚大棋盘上的中国构想

在《大棋局》一书中,布里辛斯基对国际局势尤其是中美双方国力的变化有判断,他认为:美国作为世界唯一的超级大国,在全世界占有军事优势,是世界经济增长的主要推动力,在尖端科技领域地位领先,“美国文化”(讲的应该是约翰·奈斯比称之为“软实力”的美国传统价值观)具有吸引力,凭借这些优势,美国作为第一个新型的也是当今世界唯一的超级大国,其世界霸权地位将维持到2015年左右,在此之前,为了未雨绸缨,需要早作准备,建立符合美国利益的国际秩序。为此,美国必须防止另一个超级大国的兴起,和任何一种威胁美国霸权地位的反美联盟的出现。

这里的“另一个超级大国”,就是指中国。布里辛斯基认为,中国到2020年会成为“地区主导大国”,在亚太地区拥有一个势力范围或受别国畏服的范围,但不可能成为在各个主要领域都富于竞争力的全球性大国。

如何对待中国?布里辛斯基反对过高估计中国的竞争力,并据此得出美国应该遏制中国的结论。他认为,对美国的中长期欧亚地缘战略来说,同中国建立起合作伙伴关系是不可或缺的条件,尽管他认为中国有可能走向所谓“民主化”和“自由市场化”——这一观点通过美国前总统克林顿2001年在霍普金斯大学的公开演讲,在长达20年左右的时间内成为美国政界、中国研究学界的共识——但他认为美国应接受中国的影响在亚太地区必然上升这一前景,更应看到两国在东北亚和中亚有共同的地缘政治利益。他认为,中国当前(指1990年代中2015年)的目标是希望看到美国因在亚太力量减弱而需要以中国为伙伴和盟友,中国也应该把留在亚太的美国看成天然盟友。他认为美中关系恶化会对整个亚太地区和美国的欧亚战略产生严重后果,因而应该尽力避免这一前景。

布里辛斯基与季辛吉一样,都建议美国一定要想方设法避免中、俄、伊朗这几个国家形成联盟,因为那对美国十分不利。

欧亚大战略遭遇的大变数——中俄联盟

在这本出版于1997年的书中,布里辛斯基当时对中国的判断是:“中国一定会发展壮大,这将为世界所公认。但不管中国多么强大,它都不会去争夺所谓主导权,无论是地区的还是全球的,因此势力范围的概念是和它套不上的。”同时,他认为美国一定要极力避免中、俄、伊结成大联盟的情况,因为这对美国霸权是最大的潜在危险。

俄乌战争的发生,其实早在25年前甚至前苏联崩溃之时就已经注定。(美联社)

回望2014年以来的乌克兰种种变局,应该承认美国历届政府(包括川普任上四年)在这欧亚大棋盘上的战略掌管上一以贯之。这一战略视中国为盟友,加之小布希总统时期因为反恐需要中国配合,美国对华政策的天平几乎完全倾向于盟友(“合作伙伴”乃至“战略合作伙伴”)。如果说在1990年代美国对华政策分成“屠龙派”(dragon slayer)与“拥抱熊猫派”(panda hugger)两派,到小布希政府时期,“屠龙派”因其视中国为敌而淡出外交政策圈,稍微温和一点的被称为“熊猫避险派”(panda hedgers)而存留下来,但声音越来越小,在相当长一段时间内,批评中国的声音在美国的中国研究圈里不受欢迎,非常孤立。

俄乌战争的发生,其实早在25年前甚至前苏联崩溃之时就已经注定。布里辛斯基在“欧亚大棋盘”中已经给定了这种局面。另一个东部大国——中国与美国的关系之演变则复杂得多,几乎走完了从合作到对抗这一过程,而台湾问题注定牵涉其中。俄乌战争以来,中俄在地缘政治上的联盟已成为事实。

1990年代全球化开始至今,美国在世的国际战略大师与地缘政治专家,就美中关系的讨论从未中止,其中有些相当有见地。(见后续文章)

责任编辑: 江一  来源:上报 转载请注明作者、出处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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