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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昆玉:“疑美论”是个问题 但更大的问题是“赖美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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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头看那些在美国支援下成功的故事,跟这些“赖美论”有着完全不同的轴线。以色列一直是爹不疼娘不爱的角色,自己有着强烈的护国意识,全民皆兵,而且工业技术相当超前,现代军用无人机概念技术皆出自以色列。南韩有相当自我防卫决心,近年工业与军事科技发展有目共睹。乌克兰在2022俄乌战争中的强韧,与2014年的溃败形成强烈对比。种种例子都让老美战略家得出一个共同结论:“没有自我防卫决心的国家,不值得任何人前去拯救。”

谢长廷忧心疑美论四起,许多人对反战论展开批判。但根本问题是,台湾人对自己的定位,是要当个1975年之前的越南人,或丢盔弃甲的阿富汗人?还是2022年的乌克兰人,或打不死的以色列人?

疑美论的三个基本错误

许多疑美论的论点,犯了三个基本错误:错认国际政治中的盟友与敌人是恒久不变的,错认海权与陆权的运作逻辑是一样的,错认大国对抗中,小国是有无限选择权的,或相反的,是完全没有选择权的。

国际政治很现实,“没有永久的朋友,没有永久的敌人,只有永久的利益。”这句英国首相巴尔麦斯顿的名言大家耳熟能详。但这是有一定实力的大国才能操作的特权。所谓“实力”,不是地大物博,人多军多而已,而是在某些特殊领域内具有不可超越的优势。英国人口与军力从未超过法、俄、德等欧陆大国,但在商业与海军上占有绝对优势。一战以前,英国海军的建军标准是“两强海军”,亦即英国海军的舰只数量与吨位,必须超过世上任何两个海军强国相加的数量,以防任何两国结盟,维持英国海权的绝对优势。相对于此,英国陆军向来是聊胜于无,但训练精良,常常以少胜多。

到美国霸权时代,尤其是前苏联瓦解后,美国独霸当起“世界警察”之后,美式军事安全概念的缺点暴露无疑。美国战略学者史奈德讲得最透彻:“美国有独特优势,北边是他兄弟,南边是他儿子,左边是鱼,右边是鱼,本土从未遭到战争威胁,但却常将其战略安全观念强加于其他国家之上。”而且,老美常常在两个极端中摆荡,不是硬要把自由民主灌输到社会结构与自治土壤不成熟的国度,就是找个会说英语又听话的独裁者统治该地,任由贪腐横行,却又无法进行社会控管。结果当地人民不但反独裁,连带一起反美。

疑美论最常举的例子是越南与阿富汗,但这两个例子却有其特殊性,也有其共同性。二战后美国涉入的五大有限战争是韩战、越战、波湾战争、伊拉克战争、与阿富汗战争。南韩曾独裁统治后又乱成一团,但最后幸运成功转型民主,连带日本也成功了。越南失败了,而且败得很丢脸。波湾成功了,却没消灭海珊。伊拉克与阿富汗都失败了,而且是美军与政府大力涉入后,最终还是失败了。就像人生,成功者有不同的路径,但失败者多有共同的故事。

老美造就了一批宠坏的孩子

那些共同的故事多半导向一个因素:老美造就了一批宠坏了的孩子。看完《越战启示录》及《阿富汗文件》便知道,当美国下手派军进入一个摇摇欲坠的国家,他的资源灌注是很丰厚的,不只是武器装备,美式战术,更多的是民政与经济补贴,结果养成了当地人民的依赖性,与从政治到经济再到社会的“寻租”体系。从上到下,人人都想尽办法赚老美的钱,从工程到大兵消费都是,造成自家的工商业体系扭曲发展。打仗,那是美国人的事,反正老美会帮我们打,会来丢炸弹,我们只要不瞄准乱开枪,做做样子就好了。于是军队没有战力,经济没有驱力,社会没有自主能力。老美一走,整个系统就垮了。

换句话说,“疑美论”的根源,其实是“赖美论”。从军事到经济,所有东西都赖给美国,把美国当成拖油瓶的干爹干妈,一切都要靠老美供应处理,否则就没人能够管理。越南如此,阿富汗如此,台湾的深蓝深绿也是如此。深绿独派长期以来,坚信如果台海战争,老美会来救我们,所以我们不需要自己准备太多军备。深蓝则以前靠美,后来发现自己被老美抛弃了,于是转头去认中国当干妈。立场不同,但思维都一样,每天算计的,都是如何搭上一条线,便可“减少奋斗三十年”!老美有其毛病,但凡事赖给老美,毛病更大。

回头看那些在美国支援下成功的故事,跟这些“赖美论”有着完全不同的轴线。以色列一直是爹不疼娘不爱的角色,自己有着强烈的护国意识,全民皆兵,而且工业技术相当超前,现代军用无人机概念技术皆出自以色列。南韩有相当自我防卫决心,近年工业与军事科技发展有目共睹。乌克兰在2022俄乌战争中的强韧,与2014年的溃败形成强烈对比。种种例子都让老美战略家得出一个共同结论:“没有自我防卫决心的国家,不值得任何人前去拯救。”因为你投入再多军力与资源,还是烂泥扶不上墙,想救也救不起来。

不愿承担作为一个国家的义务

所以,该争辩去除的,不是“疑美论”,而是“赖美论”。更该去除的,是我们这个民族,凡事找关系、走门路、认干爹,大树底下好乘凉,独占、寡占、寻租、内斗,想方设法弄到钱来发家致富的习惯。我们没有在公平规则下,在完全竞争市场中争胜的习惯。更惨的是,我们不愿承认自己是一个“国家”,承担国家的防卫义务,甚至一讲到类似“两国论”,对岸一发火,咱们就人心惶惶。当初为了两岸关系和缓所制作的宪法增修条文,与所谓的“九二共识”,现在成了反对增强自我防卫的金箍咒。马时代之所以能“外交休兵”,是用“终极统一”去跟对岸换来的,那是一个权宜之计,只能在对岸认可的国民党领导者执政下才能实现,其运作形态如同过去的“藩属国”或“儿皇帝”,只差纳表称臣一道手续而已。如此这般,还选什么总统?对岸指名不就完事了?

再看海权与陆权。台湾长久以来的军事思想问题,在于老蒋时代遗留下来,为了反攻大陆所准备的“大陆军主义”。一谈到“不对称作战”,许多人想到的就是游击战,但那是有足够空间,用长久时间,拖垮敌人的陆战概念。海战从来不喜欢拖延,多半是一个上午或一个下午,彻底歼灭敌人海军,便决定了往后十年,甚至三十年的海权归属。海战比陆战更讲究“不对称作战”,而且著名海战,多半是用不对称作战以少胜多。沙拉米斯海战,雅典是利用地形与冲角,让波斯舰队无法发挥数量优势,纷纷沉入海底。李班多海战,南欧联军是用载货的大船架上大炮,打碎了鄂图曼土耳其的人多势众。英国与西班牙无敌舰队之战,主要靠的是火船,冲散了西军的编队,后来又有暴风帮忙。特拉加法、对马海战、黄海海战、中途岛海战,都靠奇兵致胜,而不是纯粹一对一的硬碰硬。所谓“不对称”,多是小的速射火力对付大的炮威,或用大的炮威对付小的数量优势。大船对大船的海战不是没发生过,但不一定会有决定性,一战中的日德兰海战便是。

要成为越南或以色列?台湾人自己决定

换句话说,虽然台湾多数人都当过兵,但咱们的作战观念,普遍停留在陆战那种一炮还一炮的对称概念与计算公式之中。所以一算下来,对岸量体那么大,台湾那幺小,根本打不赢,所以还是快点认干爹算了。问题是,对岸有多少人能上船或直升机或运输机?而且还能安然开到台湾海岸?还能登陆发挥战力?我们没有必要一个一个算多少车?多少兵?只需要算能打下多少飞机多少船?就够了。如果用陆战概念计算,当初地米斯托克利就不用开打沙拉米斯战役,德雷克也不用挑战西班牙无敌舰队了。

所以,我们该讨论的,不是台海若战,美军会不会来帮我们打仗?而是美军或外援进来,他们要怎么帮我们打?这是个HOW的问题,而不是赖给大国的有无问题,更不是只靠外交或两岸谈谈就能混下去的概念。相反的,当军事上HOW的问题解决了,可能会不会开战的问题也解决了。好武的独裁者发动战争,是为了他头顶上的皇冠增添宝石,没有独裁者会打一场自知必输的战争,因为那会让他脸上无光,政权动摇。他们之所以能够上位,心里那台计算机是比谁都精明的。希特勒消灭不了英国空军,最后不就停止在英伦海峡边上?!

战略问题一如所有问题,问错了题目,永远不会得到正确的答案。和与战是国家战略的两手,谁先谁后是时机与形势问题,不是固定比例问题。“三分军事,七分政治”,是老蒋当年喊出的口号,现在成为许多蓝营人士的口头禅,但那却是一个悲剧性的观念,当年不就因此一路被打来台湾了?那只是军人出身的老蒋,不愿承认自己军事才干远逊于毛泽东的借口,只说自己是被政治打败的,不谈国民党军队怎么一路被共军“包饺子”?对战史的隐恶扬善,同样扭曲了对实际战略战术的理解,使得很多人爱拍胸脯说自己不怕打,临战却又拼命说台湾军队不能打,却很少人仔细思考“怎么打”?

总而言之,台湾人民自己要决定,我们要成为越南还是以色列?我们要成为“赖美症”患者?还是一个让人尊敬的国家?战争既有心理要素,更依赖物理要素,愿不愿战?怎么战?那是每个人都需要想清楚的抉择。

责任编辑: 李广松  来源:上报 转载请注明作者、出处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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