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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耀明:当新世代个性解放遇上社会矛盾:中国专制政治的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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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后新世代喝爱国主义奶水长大,一向标榜中国取得巨大成就,道路与别不同,其后成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在国际舞台举足轻重,更加重他们对国家的认同。因此面对不公平的经济现实,至高无上、永远正确的国家,自然被看成可倚靠的力量,以解决世代矛盾、对付资本恶行、修复市场偏失等等。不过,当国家对这些不公平的根源无能为力,甚至逐渐被看成是问题的一部分,过去对国家的热切期望,只会彻底失落,甚至走向反面,严厉批评国家的不足。

一场“白纸运动”,以行动反抗惨无人道的“清零”抗疫措施,令中共手足无措,最后镇压不成,巨大民怨防不胜防,只好全力疏导,再秋后算账,但足以反映当局落后于社会形势,尤其是青年一代,敢于挺身而出而且站得最前,完全超出统治官僚只懂“爱国”宣传和铁腕控制的想像。

其实不少细心追纵青年动态和社会发展的专家学者,早已指出随着中国社会出现重大转型,新一代的心态和价值观亦发生划时代的更替。例如复旦大学社会学家桂勇等人的研究便指出两大趋势,一是青年人的个性解放,二是他们对社会难以放下的愤怒,两者将构成不可忽略的潜在力量,就如“白纸运动”那样,将促使更多人以行动捍卫自己的权利和尊严。

个性解放首先是自我观念的改变。中国人由过去是社会主义集体的一分子,凡事遵从国家界定的规则行事,但四十年来社会转型,新一代正大步走向个体化,以个人的兴趣及价值决定思想取向、职业以至行动选择。

上述的研究指出,社会转变的最大驱动力就是经济的高速及持续增长,当中市场经济起了史无前例的作用,个人身份尤其突出,因为由求学进修、求职择业到投资创业等等选择,大都出于对自身条件、兴趣、工作及生活期望的个人考虑,多于国家决定一切。与此同时,政府对经济活动的影响力下降,社会福利功能同步减弱,更令九十后的一代更相信自己是不折不扣的经济个体,靠自己的能力过活,按自己的想法行事,为自己而活,甚至不少人早已看透“财富不过是追求梦想、自我实现的副产品”。

不过,追求非物质的个人生活理想,不等于可以逆来顺受,对令人失望的经济遭遇,不会感到挫败。相反,上述研究指出,在以资产增值推动经济发展的中国社会,正大幅拉开贫富悬殊的差距,令后来者亦即青年一代感到无力从后追上,因为单凭学识及工作能力所赚得的报酬,永远追不上资本的增值,也只因为他们是后来者,不论怎样努力,收入增长也追不上楼房价格的涨幅,一生不过“为房东打工”,也因此不管学历有多高、收入有多高,他们依然深感不公,觉得自己不断向下流动,处身社会的底层而无法翻身。

面对经济机会不公平引起的挫败和不满,新世代在一党专政下,没有政治方法可以解决社会矛盾,只有心怀怨愤和自求多福。既然无法追上,倒不如首先保存自己,尽力实现个人的兴趣和价值,只求个人福利,放下其他责任,不被工作奴役,不被结婚生子拖累,甚至生活上“躺平”也可。至于传统家庭伦理诉求(“不孝有三,无后为大”)、集体主义社会观念(“艰苦奋斗”)、企业合群精神(“996(朝九晚九六天工作)大福报”),大可置诸不理,人人为自己的生活负责,其他角色和责任一概可免则免。

另一方面,尽管没有公开表达的机会,新世代将不公平的遭遇看在眼里,便如桂勇所发现,把问题归咎到社会结构和制度。例如,把社会经济问题看成世代之间的矛盾(“房价就是中年人对年轻人的剥削”)、资本的压迫(“资本利用我们创造了更好的世界,我们却被驱逐了”)、自由经济的略夺(“自由市场就是自由地炒作房价”)等等。由此延伸下去,世代、资本以至市场之恶,当然离不开国家政策缺失,以至政治制度的毛病。

无疑,九十后新世代喝爱国主义奶水长大,一向标榜中国取得巨大成就,道路与别不同,其后成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在国际舞台举足轻重,更加重他们对国家的认同。因此面对不公平的经济现实,至高无上、永远正确的国家,自然被看成可倚靠的力量,以解决世代矛盾、对付资本恶行、修复市场偏失等等。不过,当国家对这些不公平的根源无能为力,甚至逐渐被看成是问题的一部分,过去对国家的热切期望,只会彻底失落,甚至走向反面,严厉批评国家的不足。

可见,新世代的个性解放却遇上令人窒息的社会经济现实,爱国主义的热望又碰上束手无策的国家机器,群体的不满亦只能通过非常的政治渠道排解。所以“白纸运动”虽然告一段落,但由新世代与统治当局的价值差距引发的紧张和矛盾,将是了解今后政经发展的重要线索。

(以上评论纯属作者个人观点,并不代表本台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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