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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京:文化身份、政治文化与生存策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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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多人都认识到,我们正在见证一次与世界大战同等量级的大规模冲突。如何理解这次冲突的原因和可能后果,是所有人都无法回避的问题。北京清华大学社学会系教授孙立平先生最近的文章“欧洲是如何走出相近相杀的?”,显然是针对这个问题有感而发。文章的一些重要论断值得商榷,不仅是因为有重要的学理价值,更是因为与人类当下面临的严峻挑战直接相关。

孙先生的一个重要论断,就是“现代文明最核心的是理性化的过程”。虽然是引自韦伯(Max Weber),但不知把文章中的“理性化”译成英文,是指rationality还是指reason?我知道,即使在西语中,这两个概念有时可以相通,但其重要的内涵差异对理解当下的危机不容忽视。从上下文看,文章所指两者兼有,但更侧重rationality,也就是强调理性的本质是趋利避害;而不是指对因果关系的逻辑论证或分析能力。rationality和reason都是人类天赋的智能,但前者更侧重动物性的直觉判断或下意识的本能,而后者更强调人类特有的逻辑能力或文化本能。因此,我认为韦伯的原意,是强调现代性与reason的关系密切,而不是强调与rationality的关系。这就如同在政治学中讲国家,多指state,而不是country一样。现代中文对这两个概念仍然经常混淆,是中国政治文化与西方政治文化差异的一个重要表现。

不少中国学者不承认中国的政治文化不如西方的政治文化,认为中国的问题仅仅是政治制度的问题,但我认为,中国难以建构法治和民主,很重要的原因是政治文化的问题,其中最核心的就是reason的能力不足,用孙立平的话说,就是“社会氛围和社会气质的变化”,不足以支持理性的政治诉求,更不足以支持讲逻辑的政治辩论。

中国现代化的先驱曾经认为,中国的制度缺陷,主要是因为我们的知识缺陷,因此,只要我们了解了西方文明的制度安排,掌握了他们的交流规则和技能,比如说“罗伯特规则”,制度问题就会迎刃而解。后来,连孙中山也发现,事情并不如此简单。不过,即便现在承认中国政治文化有问题的人越来越多,但还是有很多人认为谈论政治文化的高下没有意义,因为这只能令华人气馁,而无助于解决实际问题。

这就涉及到一个困难的问题,政治文化与政治制度是什么关系?与此相关的,就是中国的政治文化是怎么来的?中国政治文化的现代演变,与中国未来的制度建构是什么关系?如此宏大且深奥的问题,当然不是时政评论能讲清楚的。不过,我认为孙立平文章的逻辑存在的问题,恰恰与他对政治文化的演化机理理解不足有关。而对这个问题展开争论,应有助于增进对当下全球政治秩序危机的深入理解。

我对孙先生文章的批评,集中在这个逻辑上,即现代“战争与征服的收益率下降了”,“于是,在许多情况下,战争成了不必要的事情。”我的看法是,这个逻辑恰恰无助于解释当下的三大火药桶给世界秩序带来的威胁,因为驱动战争危险的主要动力是身份政治,是政治文化的差异,这其实是历史上战争更久远的人性根源,也是冷战后越来越明显的文明冲突最主要的动力之源。

责任编辑: 李广松  来源:自由亚洲 转载请注明作者、出处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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