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 > 史海钩沉 > 正文

张伯苓选择留下

作者:

张伯苓夫妇与家人合影

1949年11月27日,蒋介石来到张伯苓在重庆的住所,劝说张伯苓一同去台湾。这是蒋介石第三次来到张家。

双方分宾主坐定后,蒋介石开门见山地说:“我最近要去台湾,老先生是否愿意和我一起走?如果先生身体不适,我叫他们在飞机上专门为先生设一个床位。只要先生肯走,什么条件都能答应,去台湾也好,去美国也行,夫人、子孙全部都去,生活上由国民政府安排。”

对此,张伯苓始终含糊其辞,不作明确答复。彼此就那么尴尬的对坐着。

这时张伯苓的夫人王淑贞走了出来,直接对蒋介石说:“张先生不能跟您去台湾,他年老多病,不能长途跋涉。”

闻听此言,再看看张伯苓默不作声的神态,蒋介石知道了答案,只好神色凄然地离开了张家。临上车时,蒋介石因神情恍惚,忘了低头上车,竟一头撞在了车门框上。张伯苓见状赶忙上前问候,蒋介石摆了摆手说:“没事,没事。”

几天后,蒋介石飞离重庆。此后,受父亲嘱咐,蒋经国仍多次来到张家,作最后的争取,继续劝说张伯苓离开大陆。他对张伯苓说:“我们专门给先生准备了一架飞机,几时想走就几时走!”

但张伯苓最终还是选择了留在了大陆。

张伯苓之所以这么做,与他暗中收到的一封信不无关系。此前,南开校友王恩东以无名氏署名来信,信上说:“老同学飞飞不让老校长动。”张伯苓看见后喜出望外,如释重负。“飞飞”是周恩来在南开中学读书时的笔名。张伯苓从中看出了学生周恩来的关心和期望,于是拿定主意,婉言拒绝了蒋介石的盛情之邀,选择了留在大陆。

1949年11月重庆解放,张伯苓召开董事会,决定将重庆南开中学、小学及幼儿园无偿捐献给国家。妻子知道后提醒他说:“南开可是你的命根呀,你为南开学校服务了一生,你不心疼啊?”

张伯苓说:“有啥心疼的,南开是私立但不是私有,捐给政府,我放心。”

妻子又提醒说:“那孩子们呢?”言下之意在问,总得给孩子们留些财产吧。

可张伯苓的态度却很明朗:“对于孩子们,留德不留财。”

12月,张伯苓指令教务主任刘兆吉编造详细清单,赴重庆军事管制委员会献校。刘兆吉平时主管教务行政,对厚厚几本财务账册心里没底,就多说了一句:“这些账目是否真实,可不能出差错。”话音未落,张伯苓已经怒形于色,用十分激动的口吻说:“兆吉!你以为校长也有贪污行为么?”

后来账务验收顺利通过,经多次查证,私立南开虽然募集款项多,校产多,但资产情况清清楚楚,并没有贪污行为。

1950年3月上旬,张伯苓致函周恩来表达北归的心情,并到重庆市文教局咨询回天津的手续。3月21日,中央统战部电告西南局统战部:“张伯苓在渝表现如何?请速研究电告。闻他愿回天津居住,可以同意其来。”4月1日,西南局统战部就张伯苓拟回天津事电告中央统战部,周恩来批示:“可许其北来天津居住。”4月3日,西南局统战部电告中央统战部:“张伯苓解放后深居简出。”4月5日,中央统战部电告西南局统战部:“可允张天津居住,请酌予交通上的便利。”

5月3日,重庆南开中学教职员欢送张伯苓北归,在大操场合影留念。5月4日,张伯苓飞往北京,暂住于西城区小酱坊胡同傅作义家。他在北京住了四个月,先后有周恩来、竺可桢、陶孟和、吴有训等人前来看望。黄钰生来探望时,张伯苓托他带话,征求南开大学党支部意见,希望暑假到学校居住一段时期,未获答复。

1950年9月15日,75岁的张伯苓启程回津。离开北京前一天,周恩来在中南海西花厅为他饯行。饭后,周恩来问他有什么困难,张伯苓长子张希陆表示,担心父亲回天津有人不理解。周说,我写信给天津市政府,说明是我们把校长接回来的。

回到天津的第二天,张伯苓去了南开大学,由喻传鉴、冯文潜分别介绍解放后学校的变化。9月20日,他再赴南开大学与一些老教授、职员会面,问了些家常话,并表示准备用三天时间遍观大学南院、东院和北院。在南大的养鱼池,他与养鱼的老工友握手,旁边观鱼的学生对老校长没有任何表示。随后张伯苓去了南开女中和南开中学,在女中校园行走时,正赶上下课,十几个初中生并不尊称他是校长,而是笑嘻嘻地直呼其名。

面对这样的情景,是张伯苓创办南开学校几十年来,担任校长期间从未有过的,他内心会是怎样的失落,就只有他自己才清楚了。

在天津的最后岁月,张伯苓一家先是落脚在南海路的宁家大楼,宁家大楼是一栋红白相间的二层小洋楼。居住期间,外面有派出所的人看着,后来周恩来的信一到,这些人才撤了。

张伯苓在宁家大楼没住太久,就又搬去了大理道37号。大理道37号的房子是卢木斋之子卢开源的,也是借住。张伯苓既无房产也无存款,也从来不玩古董,只有几块手表。在天津的最后岁月,张伯苓总是感到无聊,除了偶尔看戏和吃小馆子,最大的乐趣就是每晚8点整,从抽屉里拿出七块旧手表来与广播电台对时间。

回到天津的张伯苓渐渐发现,自己面对的,是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南开是他用一生心血创建的学校,此时已经与他完全两分,不被容忍。曾经受师生簇拥、爱戴的场景,竟然一去不返,有时甚至被师生指着鼻子叫骂。有一次他回学校,刚到范孙楼,就被人通知:我们要在这儿开会,请你离开!

10月17日是南开校庆日,张伯苓想去参加有关庆祝活动。16日晚上,南开中学一位老师来到大理道37号,找到张伯苓的三儿子张锡祚传达学校的意思,希望老校长别去参加校庆。17日这天下起了牛毛细雨,张伯苓穿上雨衣准备出门前往学校,张锡祚劝阻他说:“外面下雨了,爸爸您还是别去吧。”张伯苓听出话中有话,站在天井,看了看天,脱下雨衣,勉强地笑了笑说:“好,既然下雨了,那我就不去了。”

此时的他,内心充满了极度的悲凉。

1951年2月23日,中风昏迷九天的张伯苓永远地离开了这个世界。他在新社会里只度过了一年零两个月,原本想大干一番的他已经无事可做,陪伴他生命的最后时光,只剩下落寞悲凉的寂静。

他身后房无一间,田无一亩,只有口袋里的六块九毛钱。周恩来写了挽联,蒋介石撰文悼念,纽约时报也刊文报道了他离世的消息,但国内几乎没有报刊报导。就连他的遗愿“故后埋葬在南开大学校园内”,都被南开拒绝,直到38年后方才如愿以偿。

2024-01-04

责任编辑: 吴量  来源:汉嘉女1 转载请注明作者、出处並保持完整。

本文网址:https://www.aboluowang.com/2024/0106/2000334.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