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长超

不知怎的，我的脑海里想起了她――美丽的文成公主。并且用了这个
有点浪漫和幽默的句子做我的文章的题目。现在的红男绿女们，现在
的电影电视里的种种角儿们，整天在那里哭哭闹闹、亲亲吵吵地忙个
不停。他们想啊念啊地折腾似乎感染了我，我竟想念起文成公主来
了。

我想文成公主，并不是因为她多么美丽。一来，唐朝的美女们一个个
都是丰体肥腰的胖妞，二来，她即使美丽，论年龄比起我的老祖母的
老奶奶来还要老得多，她要是活到今天，白发披头，皱纹满额，垂垂
老妪，我是怎么也不会想入非非的。

我想文成公主，是因为她的第二故乡又一次传来了不幸的消息。我猜
想，公主在那里度过了她青年、中年和晚年，最后被埋葬在那块平静
的土地上。她一定深深地爱上了那块土地，深深地爱着那里平静的生
活。她如果听到呼啸着的嘶嘶声，听到隆隆地装甲车声，也许会惊惶
不安的。三月里，被称为世界屋脊和被称为珠峰朗玛女神的地方又一
次传来种种令人痛心的信息。有的媒体说，有几家汉人店铺被毁，有
几个汉人被烧死。也有消息说，藏人被抓２０００多人，被枪杀１５
０余人，被打伤的有数百人。真实的情况究竟如何？现在没有比较可
信的媒体在进行比较独立和客观的报道，只能姑妄听之，事情的真相
还有点扑溯迷离。事情究竟是怎么引起的？有的说，是那头＂披着羊
皮的狼＂和那个被西藏的最高领导恨得咬牙切齿的＂魔鬼＂蓄意制造
了暴力和藏独事件。有的说，是僧侣们的和平请愿在先，暴力镇压在
后，引起了雪山狮子的反抗；真相如何，只有巍巍的喜玛拉雅山知
道，只有雅鲁藏布江知道，只有文成公主的魂魄知道。也许西藏的那
位首长心里也知道。小民们并不清楚。就是清楚了，也不敢随便说。
这样的事情，袁木们怎么说，大家就怎么听。如果文成公主看到西藏
的种种冲突，她会怎么想呢？好会怎么说呢？

不管怎样，藏汉一家，藏胞是我们的同胞。无论是汉人被烧死，还是
藏胞被枪杀，我都感到震惊，我都感到痛心。我翻了一下历史，从大
唐到民国，千百年间，藏汉之间，长期比较友好地相处，很少发生流
血冲突事件。那里，是珠穆朗玛峰高插云天的地方；那里，是世界上
最接近上天的地方；那里，是相信慈悲为本的佛教信仰最普遍、最真
诚的地方；那里，也是产生过中国唯一的一位诺贝尔和平奖得主的地
方。那里，更是在一千多年前，我们美丽的大唐公主不远万里、翻雪
山、过草地前去嫁给英俊的藏族首领的地方。美丽的公主在那块美丽
的土地上，一直与藏民生活在一起。雪山是文静的，雪山是圣洁的，
那里应该充满着庄严和肃穆，充满着慈悲和仁爱，充满着长达千年的
兄弟般的情谊。汉藏一家，汉藏是兄弟，我们为什么不能像当年文成
公主和松吉布赞那样相亲相爱？我们为什么不能像从大唐到民国的政
府那样，保持藏汉之间的平静？为什么要让洁白的雪原染上了血迹？
为什么要让平静的山谷里响彻了枪声？为什么要让装甲车的隆隆声取
代了悠长的念经声？文成公主如果知道了这一切，她会心安吗？

我想起文成公主，因为她是藏汉友谊的使者。当时的长安，是世界上
最繁华的城市之一。而西藏当时是高山苦寒之地。她却甘心情愿地不
远万里，远嫁西藏。一路上风霜雨雪，披星戴月。当年没有高速公
路，没有公路，甚至没有路，没有宾馆，更没有驿站。在世界历史
上，大概这一次婚嫁是历时最长的，也是最艰苦的。她一路上走了两
年。经历了高山，河源，大漠，经历了千辛万苦，最后才得以与藏族
的夫君永结百年。如果那个时代有吉尼斯纪录，文成公主一定创造了
新纪录。这是一种多么伟大的情意啊！

我想起文成公主，因为她是藏汉文化交流的使者。她进入西藏，不带
一兵一卒。进藏的人群中，没有一个人手拿宝剑，没有一个人手拿盾
牌。当年，大唐军队威武雄壮，但是，唐太宗远嫁文成公主，不用一
戈一剑。公主不远万里带到西藏的，是文化，是爱情，是文明，是家
具，是种子，是书籍，是药物。是儒家经典，史书诗集，佛家经典，
医书历法，工艺技术。。。。。她在西藏，教藏民怎么种芜菁，向藏
民赠送各种作物的种子，教导他们种植耕作。她和她的随行人员，还
向当地人传授刺绣、建筑、养蚕、酿酒等技术。

我想起文成公主，因为她是一个文明的使者。她没有自以为来自大唐
而高人一等，没有因为大唐的文明而盛气凌人地要藏人如何如何，更
没有强迫藏胞一定要照大唐的生活习惯办。当时，藏人有赭色涂面的
习俗。就是说，人们用赫色抹在面孔上，公主对这种习俗不习惯。但
是，文成公主没有自以为自己是先进文化的代表，也没有自以为是先
进生产力的代表，她一点也没有居高临下的优越感，更没有让父皇派
将军带兵来加速改革落后习俗的愿望。她尊重藏民族的文化风俗，尊
重藏民的信仰自由。她以尊重赢得了西藏人民的尊重。在她的影响
下，藏人逐渐改变了赭色涂面的风俗。当年没有照相机。就是有，她
只会是多姿多情的身影，拍不出一身戎装、手握钢枪、头顶钢盔的照
片来。她热爱藏族同胞，热爱这块美丽的土地。她在丈夫去世之后，
没有要求回到自己繁华的祖国，她坚守在西藏高原，一直到生命的最
后一刻。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她是一个优秀的文明使者。没有
丝毫大汉族主义。她给藏族文化的进步以深刻的影响。如果她那时也
有诺贝尔和平奖，她也有可能得到一枚和平奖章。

我想起文成公主的同时，也想起了西藏的使者禄东赞先生。他为藏族
首领迎娶文成公主而来到长安。他机智聪明，举止高雅。唐太宗和大
臣们曾经对他进行过一次智力大奖赛，给他出了十多个需要智慧才能
回答的问题，他都轻轻松松地回答了。例如，唐太宗问他，有５００
匹母马，生了５００匹小马，把小马们关在一个房间，母马们关在另
一个房间，让禄东赞帮助每头小马找到自己的妈妈而不至于找错。他
回答说，让小马们饿一下，然后放开它们，小马吃奶的那头母马就是
它的妈妈，决不会搞错。他的机智使唐太宗十分高兴，想把琅琊公主
许他为妻，他却拒绝了。他说了两个理由，第一，国中（当时西藏建
国叫吐蕃）已经有妻室，布衣之交不可忘，糟糠之妻不下堂，不能遗
弃另娶。第二，他来长安是为西藏最高领导迎娶文成公主，当时公主
尚未入藏，松吉布赞亲事尚未完成，自己怎么能近水楼台得月？他显
示出良好的道德素养和忠诚品质。一千多年前的西藏先人如此深明大
义，至今令人肃然起敬。可惜那时候不搞先进性教育，如果搞，他是
可以树为先进的代表的。我相信，他的后人们也会像他一样高尚，一
样聪慧。

与文成公主相比，我们的同志比她要强大多了，创造的事业比她要伟
大多了。据藏民族的宗教领袖、前全国人大副委员长班禅额尔德尼的
七万言书介绍，也据张戎博士的那本《毛泽东鲜为人知的故事》里面
讲到的情况，西藏原来２５００多个寺院，通过各种办法使之消失了
百分之九十几。这可是西藏文化史上空前绝后的大变迁啊！和平而忠
厚的班禅，本来好好地做着副委员长，因为他走遍西藏，看到了许多
令人痛心的情况，并且写成书面报告向他的领导如实地反映了，就被
关在森严的秦城监狱里面壁十年。我们还曾经在拉萨实行了戒严，荷
枪实弹枪实弹的士兵在大街上穿行巡逻，处处透露出无产阶级铁打江
山泰山般的稳固。１９８９年我们取得了天安门平暴战役的伟大胜
利，１９９９年，我们又以摧枯拉朽之势取得了打败一个由老弱病残
分子组成的＂邪恶＂的信仰团体的伟大胜利。这一次，威武的装甲车
又一次开进了拉萨的街头，我们又取得战胜了据说是由＂披着羊皮的
恶狼＂兼＂恶魔＂的诺贝尔和平奖得主达赖亲自策划和指挥、由众多
僧侣参加的藏独运动的伟大胜利。这些年来，我们的伟大胜利一个接
着一个，放眼世界，有哪一个国家的领导能不断地取得如此伟大的胜
利呢？如果把这一个又一个的伟大胜利堆放在一起，不仅是改变了西
藏，改变了中国，也可能改变了世界，改变了太阳系。文成公子这样
的小女子能取得这样伟大的胜利么？被毛泽东称为一代天骄的成吉思
汗能取得这样伟大的胜利么？被今天中国的一些学者和编导们称颂不
已的秦始皇、康熙能取得这样伟大的胜利么？至于文成公主这个小女
子，既没有这个勇气，也没有这个能耐。与文成公主这样的小女子相
比，我们的文治武功光照寰宇，＂改变了中国＂。与这些伟大胜利比
起来，文成公主给藏民嫁一个丈夫，生几个孩子，送几颗种子，教几
针刺绣，这能算得了什么呢？以前的历史学家居然将这个小女子写入
史册，实在是轻重不分了。

一千多年过去了，文成公主早已成了历史。但是，人们没有忘记这个
小公主。在藏族同胞中，流传着公主许多优美的传说。藏胞们为公主
建立了许多庙宇，气势雄伟的大昭寺、小昭寺就是为了她而建造的。
一个女孩子，居然在一千多年里被藏民们深深地印在脑海中。文成公
子的故事，代代流传，绵延不息。历史真是件奇妙的东西。藏民们喜
欢文成公主这样的人，而不会喜欢那些拆掉了百分之九十几的寺院的
人Ｉ更不会喜欢那些使枪弄棒的英雄。和平，是今天世界的主旋律，
也应该是藏汉人民之间的主旋律。和平的生活，是人们的愿望。再过
一些年月，人们会不会忘记文成公主呢？会不会记着手握钢枪头戴的
威风凛凛的武夫呢？

明朝的一个到云南远放的诗人杨慎说，＂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
英雄。明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历史的浪花要
淘汰的是柔弱的文成公主呢？还是那头戴钢盔、手握钢枪、崇尚武力
的人？现在还不太好说。让纤弱的文成公主和雄纠纠、气昂昂的一身
戎装的武夫在历史的跑道上也进行一次奥林匹克比赛吧，看看人们的
意识会选择谁？看看历史会选择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