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 > 长篇连载 > 正文

“民国往事”/京华寻梦话童年

​作者/凡薇(二姨妈范亚维)年轻时的照片。

序言/近年来,中国大陆涌现出一股“民国热”。民国往事、民国人物、民国风情、民国范⋯,各种有关民国的话题,开始活跃在民间的创作、出版、影视作品、学术研讨、网路传播、以及许多文化沙龙中。虽然这一现象与官方的“主旋律”并不那么“同步”,但却如雨后春笋般地破土而出。如今,“民国热”已蔚然成了一种时尚和潮流,令人对“世事轮回”之神奇力量,感叹不已!

为了让当代人了解一个真实的民国,追忆那些曾叱咤风云的历史人物;挖掘那些鲜为人知的历史史实;就有了一种不同寻常的意义。这些年来,在朋友之间有过许多这方面的讨论,因为我出生在一个具有“典型”意义的民国背景家庭,所以有些朋友就建议我,将自己家族的历史故事写出来。近年来,也许是已不再年轻,我会经常回想起一些尘封已久的往事。在纪念“辛亥百年”之后,随着历史资料的逐步解冻,先人的史迹也开始慢慢被公众所了解,写作这件事,终于提上了“议事日程”。

不久前的台湾之旅,我去看望了已年近九十岁的舅舅。老人家谈及了不少家中的历史往事,也交代了我,如有可能就动动笔写下来。回来后,抽空翻阅外公“遗集”和长辈们的一些“遗作”,回想着民国时期,他们曾生活过的人生舞台和曾经历过的历史变迁,心中感慨良多!是的,重温这些尘封已久的往的事,在与先人的“历史对话”中,的确让我感受到了某种不同寻常的意义。尤其觉得,这些往事不完全是“一家一族”的“私事”,它其实是“民国时代”的一个侧影。对于那些关心历史的人,特别是那些七零后、八零后、九零后的年轻人来说,很有帮助。让他们知道过去,瞭解历史,不光对“一个真实的民国”增加了一些感性认识,而且,更有一种在变革时代的现实意义。

​这是笔者不久前在台湾看望舅舅范延中(公溍)老人时的合影,摄于新北市新店寓所(2015年9月)。

因应“民国热”的潮流,我确实打算写一些“往事”性质的系列文章。但我深知,历史研究与写作是一个“力气活”,来不得半点的虚假与懈怠。人们也许认为:写“家事”看起来并“不难”,其实不然!因为百年来的历史沧桑,已淹没了太多的岁月痕迹,特别是四九年之后的黑暗,历史在“选择性”中被扭曲、被遗忘。因此,对于我来说,在史料匮乏的流亡岁月中,要完成这样一个计划并不容易(特别是家中的长辈们已先后离世)。作为一种准备(也算是某种补偿吧!)我先将家中长辈所写的一些“民国往事”,贴出来与读者们分享(其中一些珍贵的老照片更是首次曝光),希望今天的读者们,特别是年轻人也能够喜欢!

今年是中华民国诞辰104年,也是二姨妈范亚维诞辰九十九周年的纪念之年。她的遗作《京华寻梦话童年》,已作为外公范熙壬遗集《敬胜阁集》附文,不久前在台湾付锌。十年前,姨妈范亚维在八十九岁高龄之际,写下了《京华》一文,以亲身的经历,贴切的话语,回顾了她的童年,讲述了民国时期,范家那段鲜为人知的历史,为后人留下了珍贵的史料。虽然记述的只是一个家族的往事,但在后人读来,却可以从中瞭解到民国历史的真实情景,得到某种感悟和启发。因为家事、国事从来都是息息相关的,家庭和国家,一定有着同呼吸共命运的关联。今天,在我们与历史的对话中,传承“辛亥时代”先人们的优良传统,借鉴历史伤痛中的经验和教训,在“民国当归”的历史轮回中,后人脚下的路,才会走得更好和更远。

潘晴

民国一O四年十月三十日于澳洲悉尼

“民国往事”/《京华寻梦话童年》作者/凡薇(范亚维)

——“家庭是父亲的王国,母亲的世界,儿童的乐园。”/爱默生

(一)六合大院

“细伢看小时”——这是家乡亲友常说的话。西谚中也有五岁前后奠定了性格之说。可见家庭的影响多么重要。我的童年是幸福的,特别是生活在一个有教养,父母感情融洽的家庭,这一点我尤其自豪。怎么不呢?你想一下,出生在华夏神州,高平范氏后裔的家庭。就在那年,复辟“洪宪帝制”的袁世凯翘了辫子,黎元洪做了大总统,继“辛亥革命”之后,一心图治,民国真的“共和”了起来。父亲是国会知名议员,进言和“与闻国家大政”都很理想。国歌从“日月光华”高歌……“以建民国、以进大同”……前程似锦,人心向上。只是,出生时一片懵懂,吃、睡、叫、笑以外,相信我都不大会哭的。

​作者凡薇(范亚维)与三妹(范三维)、小妹(范八维)—[潘晴注:这也是我母亲童年生活在北京时,最早的照片。],1936年夏摄于北平。

童年最早的记忆,是北京西四牌楼的六合大院。我们三姊妹同住西厢房,父母亲住在正房,父亲的书房在东厢房,南边是客厅。出了门是大外院。外院的西头是马号。父亲忙于公务,不大在家,书房里挂着他四十初度的大照,听说那天很热闹,可是我那时只有一岁,没有印象。那天的照片,我结婚之后一直挂在我的书房里,可惜文革被砸了,令人叹息。

附父亲诗/《四十生日自警》

秋闱新露作瑛珠,镜对华颜比旧殊。

眼底沧桑余百战,胸中瑰垒付千觚。

偷闲独爱云眠鹤,抚壮全如隙骋驹。

惑重宣尼年与并,素衣安得一尘无。

父亲好友李星樵(星桥)老伯当时也住在北京,写了一首诗祝贺父亲四十生日。李老伯名李哲明;字星桥,别号昙花道人,湖北夏口(今汉口柏泉)人。是前清翰林院编修,做过贵州省试主考,他的诗文在当时是很有名的。

附李哲明/《任卿评事四十初度祝之以诗》

少日真堪玉笋班,中年遍读宾书还。

同侪独尔心能壮,历劫如今鬓欲斑。

几日樽罍夸北海,当时丝竹忏东山。

深觥高枕须行乐,车马风云亦等闲。

[注:“玉笋班”指同辈班行之中俊秀者,山堂肆考“唐蒋凝美风标,号玉笋班。每到朝士家,以为祥端”。]

​2009年,纪念辛亥革命一百周年之前,中国作家裴高才撰写的《为民喉舌·范熙壬传》由《长江出版社》出版发行。今年,第二版《共和健将·范熙壬》已面世。

我们姐妹都相差一岁,母亲常在产褥。全家当时最宠爱的是长女孟维,看她戴着花边纱帽,穿着花边纱衣裙的照片,金手镯上雕有笔、砚、算盘等等小玩意,很是特别。何况她是我们姐妹中最聪明、最漂亮的,一双黑黑的大眼睛晶莹动人。她又和母亲同生日,比父亲的生日晚两天。外婆说生她时,家住在石驸马大街的公主府。那天有只凤凰落在花园中的树上,因此小名叫鳯维。父亲三十七岁时生第一个小孩,所以格外钟爱,不幸得了猩红热,四岁就夭折了。从父亲遗诗《忆亡女孟维》中,(诗长从略,详见《敬胜阁集》诗钞卷下)可以看出家里为她生病、医治无效时的痛苦情景。孟维姐如果健在,比我大一岁,现在都九十岁了。

附父亲诗/《哭长女孟维》

生前定属女中仙,小滴尘寰四五年。

是甚因缘成父女,无端睽绝各人天。

壁中蝌蚪书能识,池底蛟龙化可怜。

不断爱根如再植,此身不转莫前来。

我的奶妈不到一年就因家里有事走了,三妹小我十一个月,家里人多,事忙,母亲来不及照料我。小时候睡在床上,连人带被褥掉下来,前额跌起一个大包,之后受了感染,在首善医院开刀,留下了疤痕,因此缺了一大绺头发,长大以后不得不烫头发遮起来。

也许是奶妈走后,母亲照料大姐之外,还要忙着三妹四妹吧……小时候,我很爱动,常常一个人摸着床沿走,至今还有点盘腿,像现在时装表演“走猫步”那样,与众不同。在师大女附中念书时,前武汉市市长张笃伦的女儿张瑞基,在学校里还特别欣赏我走路的样子,也算是一件趣事。

一九一九年“五四运动”之后,生了大弟应中,他的生日是农历闰年七月三十,是真正地藏王菩萨生日,我也是这天出生,但不是闰年,意义就差了一点。由于是长子,又有这些秉赋,父亲随祖母信佛,给他做满月,特别热闹,只记得他的帽子上有许多小金菩萨。法源寺道阶长老与其它寺院的方丈们都来祝贺。那天“十刹海”遍点莲花灯,纪念地藏王普渡众生。地藏王曾经发誓:“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和耶稣为众生受难一样。

附父亲诗/《长子应中弥月作汤饼会亲友以衣物见惠赋此志谢》

六年雌鹤五飞来,今见熊罴第一胎。

嘉毂感分三斛赐,威弧留向四方开。

露香神女颁汤浴,云锦天孙费翦裁。

自笑无能偏受赏,犀钱玉果十千枚。

附释太虚/《贺任卿先生长子满月》

昨闻日间为新得少君设满月汤饼会,无以为祝,特念消灾延寿乐师佛千声。并以一偈,籍表贺意。

善心真实善男子,与地藏王同生日。

摩顶未能梁宝志,消灾延寿佛千声。

[注:太虚大师是释门高僧大德,当年为“中华佛教协会”会长。]

范熙壬/《酬太虚上人柬贺长子应中弥月》

未能事父为人父,每欲忘家却在家。

果是石麟天上降,定从智者乞莲华。

生同地藏日真奇,满月欢逢诞乐师。

拜谢延年多美意,千声佛号一章诗。

可惜应中因孟维姐患猩红热,受到传染,两人先后夭折。当时全家的悲痛心情,可以从父亲遗作诗中想像得到。难过的是应中尚在襁褓,也许母亲故意把他的照片藏起来,所以我们没有任何印象。

​为纪念‘辛亥百年’,拟建于武汉黄陂(范熙壬故乡)长乐“辛亥革命纪念园”中的‘民国志士·范熙壬’大型雕塑,被安放在“孙中山纪念铜像”之左侧。

不过六合大院也有两件喜事:一件是一九二一年农历十月初一生了大弟建中(公涵)。为了好养,特地为他缝制黄色黑条文的狗衣服,门下挖个狗洞,抱他钻出钻进,起小名为大狗。当时给大弟启蒙的第一课就是“大狗叫,小狗跳”,可以想象我们拍手笑他时的情景……。由于应中夭折,我们前四个都是女孩,所以母亲特别娇宠他,出外应酬都随身带着,最常去的地方,如北海后门的外十煞,还有北头的甘鹏云(药樵)、前门附近的王璟芳(小宋)以及夏寿康(仲应)各老伯处。

建中弟都是由我照料,我为他挨打也多,但我们之间的感情也因此更为亲密。他如果健在,也有八十四了。想着他高歌“春天里来百花香”和江边送我上船时的神色,迄今仍在我脑海中萦绕。可惜在中山公园照的合家欢,他一身白色中山服站在假山石最前面的照片,现在也没有了(抗战时,建中弟在战乱中殁于重庆)。

另一件事是:一九二二年大总统黎元洪做生日,我身穿紫红斜菱形寿字暗花缎子旗袍,领口、袖口、大襟、周身、下摆镶着二寸宽金丝红绿花边;二个小辫子打着红蝴蝶结,颈上围着檀香木、玛瑙、绿松石的朝珠,真比大姐孟维照片上的粉红衣裙还华丽。那天,我随着父母进中南海怀仁堂祝寿,经过每一处宫门,两边卫兵都向汽车行礼。父亲说:“受人敬礼,要多为大家做好事,母亲则说:“要好好学习,长大像爸爸一样”。父母的训示和当时的情景,我一直铭记在心,儿时的家教,也的确让我受用至今。因此,我的童年经历,弟妹们或许多其他孩子,都比不上。

大姐和大弟前后夭折,四妹一岁多常在母亲身边,因此母亲最喜欢她,而她又特别淘气,有一次,她把母亲大黑铁首饰盒,捧到外院马车上数宝,辛亏被五叔绍陔(范熙绩)发现,才得以完璧归赵。

另有一个印象是我们的老马病死,家里把它葬在法源寺义冢。我们出门常坐马车,儿时常在马厩看马吃草,因此对马很有感情,所以现在想起来,还是像从前那样有些依依不舍。法源寺义冢与黄陂会馆,都是父亲带头捐献修建的,孟维、应中都葬在那里,可是一九八五年找到法源寺时,义冢已不见了。

外婆与我们同住,她长身玉立,白皙清秀,眉目姣好,喜欢我们文雅安静,建议我们三姊妹趁小裹脚,把脚弄秀气些。不过,长长的裹脚布越裹越紧,很痛!还要试着走路,幸亏母亲听到我们喊叫,才把布悠了。母亲识书达礼,又读过教会学校,比较开通,自己也是先包后放的,尝过这种滋味。

还记得第一次到城南“先农坛”游艺园洗澡、吃饭,看梅兰芳的《天女散花》,是母亲带我去的。这是我第一次在大浴缸里淋浴,舒服极了。在剧场,看到梅兰芳散花时我就睡着了。父亲当年为“先农坛”改建游艺园还写过一首诗。

附父亲诗/《先农坛改作城南游艺园》

秋色天然占一城,鸟声鸣罢续虫鸣。

月从东海持圆镜,雪与西山换画屏。

草木香随露珠转,楼台灯共纬星明。

那知黄幄躬耕地,歌舞年年到燕莺。

记忆中第一次进北海时,在五龙亭西头有“小西天娱乐世界”,门口的四大天王怒目举剑的威仪,把我吓得一退坐在地上。世事变幻,现在“小西天”早就没有了。

(二)采寿堂

一九二二年底,全家搬进宣武门内石驸马大街西头(现文化街)的闹市口,老莱街甲一号。《采寿堂》三个字是黎元洪为父亲奉养祖母所写的,黑字红花洒金大匾,挂在花园大客厅门额上。为祖母祝寿时,黎元洪还欣然手书了“寿”字中堂派人专门送来,一直挂在客厅中。祖母信佛,一般人凑热闹以给祖母增寿、添彩,从此把住屋叫做“采寿堂”。其实临街的大门洞上,父亲写的是“毕钵罗馆”四个字。“毕钵罗”是菩提树梵文的译音。如来佛就是在菩提树下得道。佛教的念珠也多半是用菩提子穿的,但我们当时不懂“毕钵罗”一词是从印度传来的涵义,也喜欢称旧居为“采寿堂”。

​​上图中的“寿”字,是1922年,大总统黎元洪为范熙壬母亲刘太夫人祝寿时所书,原件已被文史馆收藏。右图是范熙壬觐见慈禧太后时摄于颐和园(1903年)

采寿堂的面积比六合大院大得多。对着花园照壁的是大客厅,花园里白丁香、紫丁香、紫槿、榆越梅各二株,还有一枝枒弯弯的桃树和一株秋海棠。南方来的亲友都住在花园内小书房,大客厅门口的回廊下面,有个纵深约二丈的地窖子,储藏瓜果、蔬菜、酒瓶等等。下面冬暖夏凉,颇为舒服。当然,孩子们是不准随便下去的,这是我在别人家从未见过的。后来第一次在北京坐地铁,我还常想到它。

花园走廊通向西院住室,母亲住在东厢房,我们三姊妹住西厢房,南边是父亲的书房和内客厅,西头后面的小院子是厨房、马号和男管家的住处。我们在这里住了五年多,这是父亲从政经历中最红火的一段时期,也是我们家人团聚最热闹的时候。那时在北京念大学的亲友们也都在这里住过。

欢迎祖母和夏家母亲北上是家中的大喜事,祖父年轻时一直在外省作幕僚。父亲、叔叔、姑姑都是祖母独自艰辛抚养成人的。祖母文化底蕴深厚,喜欢吟诗作赋。父亲在襁褓中受教获益良多,因此对祖母特别孝顺,奉养之心无微不至,于是在老莱街甲五号修建“莱园”,准备奉养祖母安度晚年。

还记得,我们早晚都要向祖母请安,承欢逗乐,玩打花巴掌:“正月正,奶奶带我们看花灯,烧柱香儿、念着捻儿,茉莉、茉莉花捻着捻,二月二……”请安完毕才能退出。平时我走过祖母窗外,常听到她老人家和客人吟诵作诗,心里不禁也模仿学着哼。如今想起,种种情形旁佛仍在眼前。

现在,老来学诗,在家偶尔也用京腔湖北调,不三不四的“韵味”,似是而非的调子吟诵,久而久之成了习惯,还真的改不过来了。

在“采寿堂”时,祖母和夏家母亲住在正屋东西两大间,中间是小客厅。平时吃饭即在此,父亲不要佣人的时候,我们总是争着给祖母、爸爸、妈妈添饭,祖母吃饭规矩较严,爸爸行孝,我们三姊妹不敢稍出差错,饭菜洒在地上,总要母亲开水洗过再吃,碗筷掉到地上一定会被母亲训斥、打手心,我们从此养成抓牢手里东西的习惯。有一次来的客人多,在南面大客厅用饭,四妹淘气,先爬上了桌子,大圆桌歪了滚烫的汤水洒到她头上,满头的头发都剃光了擦药,大家都叫她“电灯泡”。姐妹中,我爱动,四妹淘气,可能是祖母偏爱三妹的原因。尤其是她性情温和、娴静、斯文。她皮肤较黑,祖母常给她擦粉,梳妆打扮。刁钻过人的三婶常背地拎着我们的衣服说笑:“看看,荞麦粑粑又在上霉了”……

我们喜欢跑跑跳跳,一次祖母在走廊上教训我:“女儿经”曰:“笑不露齿,行不摆裙……妳看看妳?”还迈着她的小脚学着我们跑跳,说我们像个野姑娘。但祖母却在她房间里的桌子上,摆着我穿着紫缎金花边旗袍,站在她右侧的照片,其实她心里还是很喜欢我的。说来老人的担心也是有道理的,五蒂妹妹,张家姨母的大女儿,和我同岁,就是饭后跌在门槛上,伤了肠胃而死的。祖母桌上还摆着姑姑和祖母的合影。奇怪,只有姑姑头上有光环,因此家人都称她为仙姑。她的名字叫“熙芝”,是祖母唯一的女儿,家乡原来立过她的贞节牌坊,因为她“守望门寡”,后来吞金相殉。其实她头上的“光环”是父亲请照相馆专门增加的,父亲为了安慰祖母,还为芝姑写了游仙诗填了词。

范氏门中,家教很严。当年令我最感动的是,亲眼看到父亲和三叔跪在祖母面前的样子。三叔吸大烟、在外有室,祖母对他发脾气拍床骂他,父亲担心祖母动怒有伤胃气,跪着求情,还连忙交给祖母二百元,让祖母责成三叔戒烟、脱离外室。当时二百元钱很不容易,在我幼小心灵里,这两个兄弟同样教养,可是性格却迥然不同!可见,小孩子从小立志,该多么重要。父亲叔叔不同的是,父亲从小知道家里艰难,他和祖父同榜中举之后,家境改善了许多。三、四叔生活较优裕,祖母在乡间事务忙,他们自然没有像父亲那样,有志气、有毅力。“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也就是这个缘故。

​​范熙壬当年曾参加“公车上书”。这是著名的“六君子”图,“百日维新”之后,慈禧太后发动“戊戌政变”,谭嗣同、林旭等六君子被斩杀于菜市口,范南下避难方逃过一劫。

​一八九七年(光绪二十三年定酉科)祖父和父亲同榜中举,获光绪皇帝亲笔御赐“父子同科”金匾,名扬士林,一时传为佳话。一八九八年,父亲随父入京参加“春围”科考,祖父范轼十六甲得中进士,授“兵部主事”。同年,曾撰《应诏陈言敬抒管见折》上书军机处(已收入台湾《戊戌变法文件汇编》)不报。一八九八年,是晚清著名的“变法之年”,而父亲中举那一年的考官,湖北主考黄绍箕与福建主考黄绍第恰巧是两兄弟,此时正在京中相协光绪帝变法,与康、梁等人来往密切,传达圣上旨意。在黄绍箕的授意下,祖父叫父亲联系福建同科举人林旭,由闽鄂两省发动举人“公车上书”,反对割让山东胶州湾给德国建军港,响应光绪帝的“维新变法”。“戊戌政变”后,林旭、谭嗣同等六位君子被慈禧太后斩杀于菜市口。由于黄绍箕提前通风报信,祖父连夜带着父亲离京,到杭州大伯祖父处避难。这是父亲第一次为国事“入死出生”幸免于难。孝感同科举人夏爷爷,看重父亲年轻有为,就把女儿夏翊鸾许配给父亲,夏府是孝感望族,父亲出于儒素清门,只是夏公“慧眼识英雄”,会选的“选儿郎”,不会选的“选当家”,那个年代的姻缘相配,总是蛮有意思的。

责任编辑: 李华   转载请注明作者、出处並保持完整。

本文网址:https://www.aboluowang.com/2015/1106/640537.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