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年本科毕业后,我离家千里,来北京读研。
没能选上心仪的导师,做的项目又是陈年剩饭、没什么技术含量,两年半过去,又到了毕业,我再不想读博深造的事了,决定还是找个工作安身立命来得实在。
就像大家说的,来到了大城市,就真的回不去了。明知道绮丽繁华不属于我,明知道侍亲奉孝千里阻隔,可就是不愿意走。
想安身,首先得有户口,于是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工资4000,图的就是“高科技企业”,有为应届毕业生申请留京指标的资格。
公司做手机业务,当时傍着国外大客户,正春风得意,大肆招聘毕业生。
谁都知道北京户口名额有限,政策也存在变数,公司空口许诺,我们也担着风险。
果不其然,入职之后某天收到公司行政的通知:户口办不下来,公司给每人赔偿两万,但每人要交两万块钱的发票——没办法,只好买发票交了,再准备另谋出路
。过了一两周,公司又发通知说:户口能办了。大家这才舒了口气。
我有两个同学也在这家公司,我们三人合租了一处两室的旧公房,没有客厅,狭窄的过道一头连着厕所,一头连着厨房。
他俩住大间,我住小间。
大老爷们没那么多事儿,下了班,就到大间看电视闲扯,从没为水电网费红过脸,相处很融洽。
大间只有一张大床,那俩同学虽然谁也不愿闻谁的臭脚丫子,但也得忍着。
我住的小间也好不到哪里去,一张小床,上面放一张弹簧垫,弹簧垫下面没床板,一睡就往下陷,睡久了腰很酸。
刚毕业工作的年轻人,如同刚会走路的婴孩,还在为脱离父母的怀抱沾沾自喜,住的虽然不便,甚至简陋清苦,但能遮风挡雨也就够了,从没考虑过什么时候能拥有属于自己的房子。
一年之后,一个同学要搬去跟女友合住了——跟我们合租这一年,他女朋友不方便来,我只见过一次。
他临走前,我们问:“啥时候结婚啊?”
他扶了扶眼镜,咧嘴一笑:“人家说了,不买房就不结婚。”
我闻言愕然,这才隐约意识到,还有“买房”这个事儿。
可我丝毫动不起买房的心思,这点儿工资,够吃不够喝,买房?还是算了吧。
一晃又是一年,工资没怎么涨,房价似乎涨了不少了。
父母来了电话,说有个在外交部的老乡,单位分的房要卖,总价40万,他们想帮我出点钱买下。
我说等有空儿看看,之后却再没人提——后来才知道原来是那位老乡年纪轻轻就得了绝症走了,家里人就想处理掉那套房子,后来不知怎么又不卖了。
但这次没有下文的“买房”,却让我第一次有了在北京买房的想法。
得知四环外开了一家新楼盘,我就请假过去看。售楼小姐白衣黑裙尽显干练,看房的人源源不断,盘桓在沙盘周围交头接耳。不知是现场气氛还是个人意愿哪个更占主导了作用,最后我兴奋地跟着人群走向柜台,当场刷卡交了1万意向金,选了一套100平的房,单价1万2。
我打电话告诉家人,父母一听120多万的房子,当即让我先别买了,“太贵了”。我犹豫了一下,答应了。
那天阴有小雨,我的心也潮潮的。
第二天我又坐着公交去了售楼处,房子不愁卖,人家二话不说,就把1万块钱给我退了。
两次“买房”未果,我消停了,不再看房,这一消停就是一年。
这期间,当年一起去跟女友合租的同学终于修成正果,扯证结婚,房子买在了选眼镜、逛古玩都方便的潘家园。
到了2009年下半年,金融危机里稍稍掉下去一点的房价又开始抬头。起初,对经济不敏感的我对此并没有察觉,只是看到几个要好的同事又蠢蠢欲动四处看房,说“不买又要多奋斗几年”。
我才慢慢有了“觉悟”——早晚得买房,租房,始终没有家的感觉。
一间房子,不用多大,各种摆设都是按自己的喜好布置的,干净明朗,一进门就能让人心安。我有时这么遥想一下,就会像打了鸡血一样。
于是一到周末,我就坐到中介的电瓶车后座上,穿街过巷,就跟推销员似的,每到一家,先说一句“打扰了”,然后套上鞋套,跟着中介挨个房间看一遍,临走再说一句“谢谢”。
在北京买了3套房,日子却越过越苦
在我身上,“六个钱包买一套房”(指夫妻双方的父母、爷爷奶奶、外公外婆的积蓄)的理论并不适合。
我只有父母口里挪肚里攒、辛苦一辈子的那点积蓄可用,而且还不能全用——我哥还在家“打牛腿”(务农)。
我工作几年,攒了10万出头,又刚换了份工作,工资翻倍,只要凑足首付,对付月供应该不成问题。
换工作也是出于无奈,我被裁了——国外大客户退出中国手机市场,公司立刻难以支撑,老板当机立断放弃手机业务,另立门户转做数据。公司也算讲江湖规矩,每人赔偿两万多,让我们拿钱走人。
掂来掂去,我最多能买个100万左右的房子,没法挑三拣四,要求就一个,上班近就行。
听我说完要求,中介大哥一乐:“你现在住的小区就合适,上班多近啊。”接着,他从小区环境、交通、周边、朝向、楼层、价格,一通分析,我觉得也在理。
12月,天寒地冻,在中介办公室内,我生平第一次签下了购房合同,各种材料,签到手软。
这是我平生第一笔“大买卖”,但内心却没有半点波澜,平时买个10块20块的东西还要犹豫一下呢,花大价钱买了这么个20年房龄的“老破小”,竟然眉头都不皱一下——这恐怕不止是我一个人在北京买房时的心境。
卖方是位70多的老太太,儿媳妇陪着来的,房主是老太太的老伴,重病来不了。他们在这个小区有3套房,为了给房主治病,才卖掉这套50多平的小房子。
两年多前,有个已婚前同事也在这个小区买了房,听她说当时5000多一平,到我接盘这会儿,房价已经是那时的3倍多。
第二次见到老太太的时候,就听她嘀咕开了,什么“卖低了”、“你占便宜了”不绝于耳,听得我气不打一处来。中介背后劝我:“消消气,老年人嘛,理解一下。”
房产过户大厅里人山人海,过户必须有房主本人到场,老大爷坐在轮椅上无精打采,任儿女们推着来到绿色通道窗口。该签字了,老大爷握不住笔,儿媳妇攥紧他的手,纸上出现了三个字,工整有力,完全掩盖了他的真实笔迹。
过完户,就该交房了。
我第一次见到拆得这么干净的房子:马桶拆了,阳台窗户拆了,隔开餐厅和卧室的隔断拆了。虽然当初是我答应老太太可以拆,也没想过她会拆得这么彻底。这也没什么,老旧房子肯定要装修一下,就算省了我的麻烦吧。
不过老太太似乎还不过瘾,旧话重提,又开始说她卖低了,我占了大便宜云云。
我再也按捺不住,跟她拌了几句嘴——反正以后不会再见。
哪知道两个月之后,老太太还是又让我领教了一次厉害。
当时小区隔壁有一高端楼盘在建,机器轰鸣,周边居民闹意见说扰民,争取了一笔“噪音赔偿费”,每户每月给100块。
楼长阿姨通知每家每户领钱,我去了一问,她怪不好意思地说:“你家的被以前住的老太太领了,本来不该她领的,她非得要。”
原来老太太在社区居委会里任职,近水楼台,天天盯着呢,钱一下来就被她强行拿了。大家是同事,又是邻居,谁也不好说什么。我本想去找她,转念一想,200块,算了。
“你首付付了多少?”得知我买了房,同事老卢不免打探一下。
“60%。”我说,父母帮我出了一大部分。
“要是我,我肯定买两套。”老卢很有经济头脑,炒股打新,时刻以实现财富自由为己任,在2008年底就看准时机抄底买了一套房,两年后又在亦庄入手一套。
老卢说的,叫“加杠杆”,以小博大,那时候首付只要30%,我后知后觉,知道得太晚了。
在北京买了3套房,日子却越过越苦
在中国,说房子是婚姻的支柱,一点也不为过。不夸张地说,房子有多大,承载的感情就有多大。
买房一年多后,我结婚了。
50多平的面积,是局促了些。难得丈母娘慈善,看了也没说啥,倒是媳妇先忍不住了。结婚旅行回来,她就把酝酿已久的话说了出来——卖小买大,换个两居室。
我是个随遇而安的人,对物质什么的没那么多要求,还总是幻想着能像古人一样隐居山林。把这些话说给媳妇听,她嗤之以鼻:“要去你自己去,别拉上我!”
既然去不成山林,就得继续在这个欲望都市里折腾。
这套小房,是我一手操办的,虽然装修设计稀松平常,但毕竟都是我用过心出过力的,要说卖,总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是,谁不想住得舒适宽敞?本来嘛,夫妻就是要齐心协力把生活过得更好更踏实才对,再说以后宝宝出生,添丁进口的,三居室都嫌小呢。
于是要换房,但那时的我们眼界都很窄。学区、地段、升值潜力,统统没在考虑范围内,只想着比小房子大的就够了。
我们的房最终卖给了一对刚毕业的年轻情侣,他们身材好、颜值高、学历高,可在房价面前,还是矮了一大截。我那套“老破小”的单价,比我买的时候又涨了1万。
一卖一买的连环交易最受中介欢迎了,所以我们备受关照,中介店长亲自开车带我们看房。新的房子不远,开车用不了3分钟就到了,100多平,两居。也许是住小房子久了,一进门,就感觉客厅好大,顿时就喜欢上了,真没出息。
落地窗前,房主当时正跪在地上擦地板,家里一尘不染。
聊天很愉快,房主是延边的朝鲜族,早年去韩国打工嫁给了韩国人。这套房是她和姐姐一起投资的,买的时候100多万。
虽然聊得投机,但房价一分没给降。卖小房子的钱显然不够,只能动用媳妇家里的积蓄,才凑够了首付。
结婚有个好处,就是可以一起还贷。
月供的压力不大,如果没有雾霾这种讨厌的东西悄然出现,我们大概会忘记了生活里还有烦恼存在。
在北京买了3套房,日子却越过越苦
我也没想到,房子刚换完一年后,我们又变得焦虑起来。
房价连番涨,如果你觉得涨到头了,只能是因为你挣的太少罢了。
放眼望去,周围的人好像都疯了,媳妇有朋友买了廊坊的房,我有同事买了天津的房,一夜之间,几乎人人都有了几套房,还都在马不停蹄地布局。
看多了听多了,我也变得不淡定了。有一天,我终于按捺不住了:“不如我们再买套小的吧?”
媳妇一听立马响应:“好啊!我早都说要买了,你现在才想起来?”她觉得我开窍太不及时,不过比没开窍要强。
钱不多,我们先看上了五环外一套30多平的开间,房主分文不让,谈崩了。
要说天底下最懂人心的,就是地产中介了,那人走后,中介就说:“劝你们别买开间,开间不好卖。这边的一居室卖得最好,离地铁近,交通方便,还能自住。”
那是2013年9月,房产中介的“金九银十”。那个小区仅仅因为离地铁近,正规的一居室已经将近3万5一平了。我们算了又算,勉强够,竟然同意了。
在售的一居室很多,我们只看了两家,就跟其中一家成交了。房主也是年轻夫妇,买了通州的现房——如今通州已经是北京城市副中心了,面貌焕然一新,洒水车一天不知要跑多少趟,房价也水涨船高。
我们这次买房下了血本,首付绝大部分是从七大姑八大姨那里借的,要还利息的,剩下的从银行贷款。我们的还款压力骤然升级。
为了缓解压力,我和媳妇搬到了这间一居室来住,把那套大的两居租出去,多赚点房租,才得以喘息。
真没想到,转了一圈,又回到一居住,为了明天会更好,纵有一百个不愿意,也只能忍着。
可明天并没多好——上班远了很多,我要倒一次地铁,挤45分钟才能到公司。媳妇更麻烦,要倒两次,挤1个小时。
在北京买了3套房,日子却越过越苦
按说,压力大的人是不该生孩子的。
可33岁了,老家的同学们都已经一边翻着孩子的作业本,一边长叹“现在五年级作业怎么这么难”了。在我听来,这就是在炫耀:“考上大学又怎样,顶不上我子孙兴旺。”
“要个孩子吧?”我已经做了媳妇两年的思想工作了,她坚决反对,一定要让我老来得子。
“行吧。”媳妇盯住我鬓角的一点斑白,似乎有了触动,这次真答应了。
孩子是在6月的一个阴霾天出生的,剖腹产,母子在医院住了7天,雾霾了7天,出院那天下着雨。
直到现在孩子3岁了,媳妇都不忘嘀咕:“我的两个朋友,一个在和睦家生的,一个在美中宜和生的,怎么就我生孩子这么惨?”
我无言以对。当媳妇怀孕半年后,我们搬出了一居室,租了附近的三居室,想着以后方便老人帮带孩子。
如果再去私立医院花个十万八万的生孩子,花销太大了。再说不是有那么多人去普通医院吗?孩子不也平平安安生出来了吗?
现实很残酷——差钱,所以我们的一居室也出租了,多少抵消一点租这套三居的开销。
这套三居室,是一个内蒙人用女儿的资格买的,她女儿在北京读研后有了北京户口,拿到户口后就回了老家工作,房子就这么一直出租着。
我们在这套三居里住了2年多,直到孩子2岁。
现在的家长都信奉“孩子的成长离不开父母的陪伴”,我们也一样。每天除了挤地铁,就是挤时间陪孩子,挤牙缝钱给孩子报早教,生怕缺失了孩子的每一个重要时刻。
同事老姚买了中关村的学区房,部门领导在朋友圈发了中关村三小的开学典礼,cherry姐家的女儿上了北京四中……每一条消息都足以让我们忧虑、躁动、不安。
我是真动了买学区房的心思——孩子还不满3岁,但是很多学区是要求“六年一学位”的(北京市部分城区规定,一套房产在6年内,只能有1名直系子女就近在学区内入学),所以要赶早不赶晚。
我开始上论坛看学区房的帖子,哪个硬件好,哪个能“直升”,打好小学基础还是升个好初中?说什么的都有,各有优缺点,越看越头疼。
“西城的学区最好,不过你别想了,肯定买不起。”旁边的女同事说得实在,真不怕扎我的心。
她是北京人,老公做销售挣得多,她只负责相夫教子,是出了名的虎妈,给女儿报了奥数、英语、钢琴、舞蹈,女儿上的私立学校,将来直奔出国。
可总不能这么早就认输,让孩子输在起跑线上吧?生孩子当然就要尽最大努力给孩子最好的,“儿孙自有儿孙福”的话,留到无能为力之后再说吧。
更何况,这个分歧也出现在我和媳妇之间,我只想找个好学校,她则想学校和家兼得,还得能住人。
这就难了,谁都知道学区房多是“老破小”,想要好的,价格就更高。我们努力了几个月,愣是没找到合适的——不是看不上,就是买不起。
我们的一居室已经出手,买家是一对北京本地夫妇,不缺房。
男的不想折腾房子,女的偏偏很喜欢:“刚把顺义的房子卖掉,钱拿在手里也不知道往哪放,得了,继续买房。”
白纸黑字一签,我们就等着按期收款走流程。到了交首付的日子,买家钱没凑齐,问能不能宽限几天。
照理说这个要求不算过分,可是他们提的真不是时候——房价在2016年接近尾声时,像突然踩了一狠脚油门,一下子把没上车的人甩出老远。
人性在一骑绝尘的房价面前,比一间间空置的房间还要赤裸苍白。
我们做出了一个决定——解约。这时,我想起了当年卖我房子的老太太,是的,我们终于活成了我们最讨厌的样子了。
买家很生气,但也很无奈,毕竟是他没有按时履行合同,而且我也把定金如数奉还了。
解约的事身边也有,一个朋友,北京本地人,家里三套学区房,去年卖掉一套。偏偏不巧,去年至今房产调控极严,政策一出,买家那边资金出了问题,买不起了,只好解约,忍痛赔了我朋友30万。
去年2月底,我的一居室再次出手。
这次的买家又是一对年轻夫妻,跟我们同龄,老公是码农,老婆在家开淘宝店。
那天晚饭后二人遛弯经过中介店门口,被中介小哥礼貌性地问了一句:“正规一居了解一下。”
就这么简单一句话,夫妻二人真去了解了,然后5分钟之后就被中介带去看房了,看完之后两人一致决定——买了,当工作室。
这次我们占领了房价制高点,多卖了几十万,一下还清了所有欠债。
但我们高兴太早了,出来混,迟早都要还的。
在北京买了3套房,日子却越过越苦
2017年伊始,房价继续一天一个样。
你不买是吧?让开,别挡着后面的人。
在买房问题上,媳妇向来是激进派。她跟着中介东城、海淀、崇文轮番看学区房,甚至有一次看上的房子,深夜等卖家来谈。可行情明摆着是卖家行情,人家不但不松口还想加价,媳妇只能失望而归。
另一边,我俩还得继续卖那套两居室,很快就有了买家,还是买房主力军——一对即将结婚的年轻人,男的在国企工作,女的还在读研,不过已经准备要孩子了。
听说我们换学区房,中介说他刚卖完一套学区房,买家是飞行员,有钱,房子看都没看就买了:“反正是为了上学,有啥可看的,又不住。”
我们听了,只能陪笑,心里感叹:有钱就是任性。
当晚谈到凌晨1点多,谈妥了。
处理干净了自己的房子,更要抓紧看新房了——房价还在涨,夜长梦多。
媳妇天天跟中介聊,越聊越急。
我们本来就住在朝阳,既然东西海崇都没有我们能买的,就选朝阳吧——就算有学区,不也得看孩子是不是读书的料呀,那个家有三套学区房的北京朋友,孩子的兴趣不在学习上,学区房也帮不上忙。
这么自我安慰着,我们慢慢降低了要求,在中介的撮合下,买了朝阳的某个不入流的学区房。入手时的价格,依然在历史最高点。
我媳妇比我焦虑,整天跟中介打听,中介也乐意效劳,时不时还吹吹耳边风。
“姐,房价还会涨,你家的两居卖低了,我能给你多卖出这个数。”中介一脸神秘,伸出几个指头。
媳妇听了,一回想自己看房谈价被卖方怼得不行的经历,再加上不久前刚让我们尝到甜头的“解约”——“那还怕什么,解约吧?”
但是人家小两口并没违约,凭什么让人家就范?
没过几天,“317新政”(2017年3月17日,北京市住建委等部门规定:居民家庭名下在本市已拥有1套住房,以及在本市无住房但有商业性住房贷款记录或公积金贷款记录的,购买普通自住房的首付款比例不低于60%,购买非普通自住房的首付款比例不低于80%。暂停发放贷款期限25年以上的个人住房贷款。)出台,一下抬高了购房门槛。
我们没有嗅到危险的气息,都以为还像以前那样,不过是做做样子,“越调越涨”。
这小两口也是换房,所以算“第二套房”,按新政策,首付比例要大幅增加,远远超出了预算。小两口有些动摇,怕违约,媳妇抓住机会,说服他们放弃购房,解约了。照样,我们还是还了他们的定金。
这时的我们,沉浸在解约后坐等房价蹿升“少奋斗三五年”的美梦中,殊不知危险正向我们靠近。
“322新政”、“324新政”、“326新政”,一个月之后,北京地产市场调控效果逐渐显现,房价有了松动的迹象。
再过一个月,中介彻底歇菜,可以放大假了,小区门前再没有他们忙碌的身影。
这也意味着,我们画地为牢,亲手把自己推入还房贷的深渊。
我们不得不走上了四处举债的老路:靠上次的还款信誉再向亲戚朋友伸手借,厚着脸皮向好说话的同事求助,钱不能及时到位的时候,更得低三下四求学区房的卖家“宽限宽限”。
好在,因为房价在缩水,卖家没有像我们那样要求解约。当然,后来那对原想买我们两居的小两口也说,幸好当时解约了,最后买的房子总价低了100多万。
在北京买了3套房,日子却越过越苦
我们又一次搬家了。
还款压力与日俱增,我们俩每个月工资、公积金、偶尔的奖金,加上房租,全都用来还款。
所剩的只够基本开销了,成了名副其实的“月光族”。
既然不好开源,只好节流——搬到更远的地方去。我们搬到了通州,地铁又远了4站——实际上得有7站,因为中间有些站标着“暂缓开通”。
这里商场少,就少了很多非分之想,从另外一个角度也利于节流。
我们互相打气:就这样撑着,总能熬过去的——可没想到,不到一年,就撑不下去了。
我妈病了。她电话里常说“干啥都提不起精神,脑袋老是懵懵的”,人也瘦了很多,面色发黄,嘴唇都没有血色。
去县医院一查,严重贫血,病因查不出来,转院到省城。在省立医院全方位检查,最后骨髓穿刺取样,查出来是慢性骨髓瘤,造血细胞只有常人的20%。
这种病近似于癌,目前没有好的方法,只能靠化疗加药物,自身血液实在不足还要输血。
治疗方案要先做4个疗程化疗,每个疗程1个月,每周化疗1次。化疗用的药是进口药“万珂”,一支6000。即便这样,也是供不应求,因为这是目前效果最好的药,每次病人家属都会抢着提前交钱预定一个疗程的。
“俺老伴得病3年了,自费花了得有50万了。”说话的,是等着我妈这个床位的病人家属,他老伴之前是在北京一个医院治的,但是外地就医走不了医保,“一年十几万的医疗费啊”,就转回省内了。
人人都劝我妈“要坚强乐观,别胡思乱想”。虽然乐观的情绪有时比药物还管用,可药物不能不用。媳妇跟我说了掏心窝子的话:“就算卖房也得治病。”
眼下,也只有这条路了。孩子虽然眼看到了上学的年龄,毕竟花钱还在后头。我妈这一病,也不知道会是什么情况,看起来花费也不会低。
上有老下有小,真的没有退路。
我想好了——卖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