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胜利大逃亡!200人早已从这里逃离理大

直到晚上近10时,终于传来喜讯:渠下14人全部成功离开,由「家长」接走。「佢哋行错咗路」,D透露,本已约好有人在某处开好渠口接应,但渠下的14人走错了通道,去错了渠口,「佢哋系咁敲渠盖,好在有人开盖。」

理工大学于11月29日正式解封,警方防线已撤去,校内的人现已可自由离开。

横飞的催泪弹和汽油弹,逾千人被捕,理大一役,无疑是反送中运动以来,最激烈的攻防战。

若将16日星期五,警方开始在漆咸道南进攻,到18日星期一下午,示威者最后一次大规模突围失败,视为理大攻防战的上半场,各中学校长和曾钰成带队进入校园,劝说示威者离开,则为事件的下半场揭开序幕。

而贯穿整个下半场的关键字,是包围、退场、逃脱。

《立场》记者访问了逃脱者、协助者,结合现场的观察和访问材料,试图重组理大围城的日与夜,在内的人如何逃出生天。

(请阅读【理大围城日与夜】专题上篇:飞桥游绳防鬼影被困者如何觅路逃生?)

经典电影《月黑高飞》中,主角 Andy爬水渠逃出生天,离开后在暴雨中向天怒嚎,万没料到,会在现实生活看到这虚幻的一幕。

其实早在围城第二天,11月19日清晨,已经有逃生者尝试从 Y Core一个渠口逃生,但最终似乎不成功,甚至惊动消防和救护到场,将近60个报称低温症的人由白车送走,到底是真的有人尝试爬渠失败要送院,抑或藉机召白车逃离理大,可能永远是个谜。

早在星期一早上,已有报称排渠失败的人,由消防度护送走。

不过其中一个自称曾尝试爬渠失败的蒙面男子事后见记者,表示他功败垂成的原因,是因为污水渠「太臭」,但以他所知成功爬渠离开的人,「系有嘅」。

当日下午开始,理大校园内的人熙来攘往,不少都是似乎打算爬渠逃生的人,这从他们的装束已经可以分办:他们大部份带上「猪咀」、泳镜,身穿雨衣,部份会带着护膝,带点闪缩地在校园走道暗角观察地面,准确点说,是视察地上的渠盖。

初探

「方形嘅系污水渠」、「圆形先啱」,记者跟随最少两队在校内寻找合适渠口的小队,「幅图话系呢度」,不知从何而来的渠务图,标注了一个又一个渠口,其中一队在下午约4时已经在校内一僻静处,找到目标渠口,但经过近15分钟尝试,手上只有短铁枝的两男两女,完全无法打开渠盖,更令他们绝望的,是得悉渠内的水位,高达1.6米,「咁咪有我成个人咁高!」一名身高只有5尺许的少女如是说。最终他们带着失望和无奈,离开他们打算逃生的渠口。

而让「爬渠逃生」这个传说,成为确凿事实的,是当日傍晚出发的一行17人。

他们本来只是约6、7人,在校内四出查看,领头的是身材高大的 D,「有人系出咗去,出面会有人接应」;沿路一直有目标类同的人加入,慢慢由小队聚成大队,最终他们经中央草坪,转下楼梯到达 M座李嘉诚楼的渠口,渠口边插满细小的铁笔、士巴拿等工具,但厚重的渠盖仍紧紧合上,似乎有人曾尝试撬开渠盖,但并不成功。

通往逃生渠口的停车场通道。

开口

逃生的出口就在眼前,人手足够的他们决意一试,先沿着前人留下的缺口,用砖块将铁通的前端压扁,插入渠盖边的空位,再用碎砖块作支点,从不同方向撬渠盖,「得啦得啦!」一度以为成功撬开,但结果连铁通都被渠盖压断。

「我去搵铁笔」,一名男生边说边离开,约10分钟后带着铁笔回来。有了称手的工具,撬渠盖的工程亦见曙光,厚达3、4寸的金属渠盖开始离位,「唔好用手呀,手指都夹断你呀」,旁观的女生不住叮咛,「咁用脚咪得」,最终经过近40分钟手脚并用的缠斗,他们的「逃生门」正式打开。

他们先将一片长铁枝掉入渠口,「到底,喂唔系好深」,但他们所知的资讯是,当时水位是1.7米,比记者下午遇到那队人所知更深,但 D解释水位不是实际高度,不过当刻水确实在上涨,他们要进入的渠口,水已浸到约四分三,余下的空间可能只有一尺多,「而家唔走无得走架啦」,人群中有人说道。

「1、2、3、4…」他们开始点算人数,直到点到记者身上,「我唔走嘅,我系记者」,一直在旁观察的记者,亦被误以为是「手足」,可见这大队人本身彼此认识并不深,最终他们点人头,一共有17人;「唔识游水嘅举手!」出乎意料,表明不熟水性的多达7、8人,「我哋尽量隔住,识游水唔识游水卡啦卡啦落去」。

「我要行最后,确保所有人出哂去。」D说。结果一名瘦削穿花 Tshirt,只带着普通医疗口罩的男子,自告奋勇打头阵。

起行

花 T恤男子一直向下爬,一直说着「ok、ok」;接续出发的是一对情侣,男的抱了女伴一下,「你行先,我跟住喺你后面」,其他人鱼贯进入,并不时向外高呼「好黑」、「俾电筒我」,直到最后 D亦出发,他预计逃生路线要在渠内走1小时,若过了90分钟他们仍未向外报平安,就可能要帮他们报消防搜救,「出面见」,他亦同意记者将这些见闻写出来,「将来赢咗,呢个系故仔嚟」,然后就消失在渠道之中。

几乎同一时间,再有两女一男逃生者来到渠口,明显亦和这17人有相同的目标,他们一直拿着电筒照着渠口,不知是在视察,还是希望为先行的人照亮一旦撤回的路。

结果不足10分钟,渠内传出声音,「有光,系呢度,有光」,从渠口回来的只有3人,包括 D和两名女生,「入面水太深,过唔到,但系叫唔到佢哋返嚟。」回来的3人,全身湿透,头发上沾满污泥。

「要报消防,我惊佢哋死喺入面。」

消防员的搜救持续了近两小时

「原本啲水去到下巴,但去到第二个渠口,啲水顶到去鼻。」功败垂成的 D解释,他们在渠内推进了约70米到100米,沿路的淤泥有如流沙,令他们前进缓慢,当到达第二个渠口,水位更深,他们走在最后的人,还要承受队伍前方的人,踢水前进的水流,「再行啲水有机会及顶,如果2、300米都系咁,会死喺入面。」

作为殿后的人,D在下水渠前明确指,要走在最后确保所有人安全,「前面两个女仔真系顶唔到,话要调头,佢哋都唔识游水。」当时前行的14人已经走远,D无法呼唤队伍撤回,只余下他和两个不熟水性的女生,面对愈来愈深的水流,「如果我掉低佢哋两个,叫佢自己返转头,我可以顶到(继续向前),我有两秒谂过唔理佢哋。」

「但系真系唔忍心。」其后循其他方法离开理大的 D对记者说。

回撤的三人已平安,向在场的消防和蛙人提供资料。而其后才到场的三人,其中一个女孩一直蹲在渠口痛哭,或许她在想,若她走下渠道,面对的会是怎样的命运;在场的记者感觉同样复杂,若已消失在渠道的14人成功离开,重大历史的就在眼前,若他们有不测,则是巨大的悲剧。

接近两小时的等待,在场的人都一片沉默,一直盯着渠口,消防员来回奔走,研究渠道的图则,直到晚上近10时,终于传来喜讯:渠下14人全部成功离开,由「家长」接走。「佢哋行错咗路」,D透露,本已约好有人在某处开好渠口接应,但渠下的14人走错了通道,去错了渠口,「佢哋系咁敲渠盖,好在有人开盖。」

后来者

这应该是第一次,有人在第三者见证下从水渠逃离理大,「M Core停车场渠口」,亦成为理大逃生者眼中的希望之门,但他们还需等待,因为当晚消防通宵留守渠口,在校园内吁示威者离开的前政助罗永聪亦到场,不断劝阻计划爬渠的人,「可能有沼气」、「水好深可能会死架」。

但危险阻不了急欲逃生的人。水渠的月黑高飞,到星期二(19日)日间重新展开,包括认为所有陆路方式都不安全的 C。

「我只要听到个资讯,有人出到去就得啦,惊鬼咩。」已经成功脱身的 C,早前曾因为抗争被捕,对他而言不再被捕是最重要的条件,所以早在星期一,他已经开始物色渠道离开,但结果一直碰壁,直到这条水道出现。结果 C在星期四下午,和两名队友爬下水渠,作为后来者他们的准备远比那17人充份,配载全面罩,穿着足够的保暖衣物,膝盖包好保护用的胶膜,「一落去啲水去到横隔膜位,浸水之前有犹豫,一落去就无嘢,因为已经踩咗落去。」

记者亦有到渠内观察他们离开的过程,当时水深比17人进去时低近一尺,只需微微低头已可以沿渠而行,所以他们前进迅速,很快就消失在视线之中,「到行咗5到10分钟,会去到一个比较开阔嘅位置,条路会愈行愈阔。」

「墙上面好多曱甴,幅墙系黑色,未试过咁多虫聚埋一齐,但系你无时间惊,紧张到你唔会 feel到好冻。」

大概20分钟后,记者收到 C的讯息报平安,「已出」。

「我哋问现场啲人,3分钟之前仲有警察企喺我哋个位。」在把风的家长协助下更衣,躲过警察,C形容他「大摇大摆」离开,之后再上「家长车」回家,「一路行一路丧笑,好似咁多日嘅压力释放咗,控制唔到自己,系咁笑。」

理大其中一个渠口

策划

从 M Core渠口离开的逃生者,单是记者亲身目击,已经超过30人而在外面协调逃生的 K和 T,则估计从水道离开理大的人多达200。K透露,从渠口逃生被陆路更需要外界支援,除了基本的把风、车手,亦需要工程、建筑等「专业人士」协助,「有专业人士两日两夜唔瞓去睇数据、水位、日出日落、图则,研究点离开。」同时亦有「精锐勇武」小队,在外面反方向爬向理大,确认渠道可行。

据 K称,除了最多人离开的 M Core渠口,其他座数都有渠口可以逃生,「落到去个世界系一样,系行远啲定行近啲。」出口方面,最远一个要在渠内行走近两小时。

「我开头好左胶咁讲我反对,因为我唔想喺个海度捞返佢上黎,但入面小朋友求存回家嘅意欲,已经超越我哋嘅计划同框架。」K说。

他可以做的,就是尽量配合和策划,令这批冒险逃生的人安全回家,因为他根本无法阻止,「我哋再三叮嘱,你唔知入面有咩气体,佢哋都话唔紧要,系咪都死,佢地宁愿用呢个方法,宁愿死喺入面。」

曾亲身接触多个逃生者的协助者 T,亦无时无刻质疑自己所做的是否害人送命,他忆述其中一个爬渠逃生者,落渠后失联5、6小时,要靠「搭上搭」才确认平安,逃生者再次来讯,已经是10多小时后的事,「一度以为佢死咗,如果佢真系有事,我会后悔一世。」

后遗

钻进漆黑的水渠,冒死亡的风险逃走,不论是成功的 C,或是失败的 D都表示,他们根本没有其他选择,「试过睇 Z、T、Y(Core),都包死哂,无路走,无位可以走,得返地底。」最终安全离开理大的 D说,至今在仍会梦见在渠道中漆黑的环境,但他仍然认为,除了爬水渠是别无他法。

原因是他亲眼目睹星期一晚,一大批义务救护被警方上索带押走,警察除了在现场扔震撼弹,速龙还配备了可以发射实弹的步枪,「被速龙实弹打中又系死,落去(爬水渠)又系死。」D说,「喺入面食唔到,瞓唔到,我知我精神状态顶唔顺。」

「望住个渠口,有一种渴望,系一定会成功出到去。」

 

责任编辑: 秦瑞  来源:立场新闻 转载请注明作者、出处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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