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健儿:《天怒人怨》第一章 训诫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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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的1月2号,历史将永远记住这一天。这一天几个习惯了作恶的警察,尊照上级的指示,逼迫李文亮与另外7个医务人员签下了“训诫书”。也要记住1月9号尚重生教授被采访的这一天。两个知识分子的忠告,一个被打成造谣者,一个石沉大海。为此中国将付出的代价,是封国,封城,封家,无数的生命殒命身亡,使中华民族处在万劫不复的灾难之中。

1月2日这一天,新的一年刚刚开始,九省通衢的武汉多云转小雨,空气浑浊,几米以外的景物就模糊不清了,人们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天气,因为还在假日之中,街上,商店依然摩肩接踵。

武昌公安局中南路派出所,虽是公安局下面的一个未稍机构,它灰色的方形大楼与宽阔的数米高的台阶,尽显出威风。在这幢楼的某一个房间,四壁无窗,一张桌子,二张椅子,与桌子相距几米,孤零零地放着一张特殊的椅子,椅子前面有一块板,上面有二个铁环,是用来铐犯人的。坐在椅子上的是一位端庄文静架着一副细边眼镜的年轻人,一张娃娃气的脸上透着单纯。这样的脸在当下这个人心叵测的社会已经不多见了。他抬起头来,看着前面坐着的两个穿着警服的一男一女,他们已从头上摘下船型的警帽放在桌子上,帽子上警徽放着无用置疑的权力光辉。男的脸上有一种老于世故猫戏老鼠的表情,女的扬着剑眉崩着脸,一副训斥人的样子。

坐在对面椅子上的那个年轻人,是武汉中心医院的眼科医生,他的名字叫李文亮,对于医生来说,所有的人,再大的官都是他的患者。只要他穿起白大褂拿起听筒,任谁都得老老实实地听从吩咐,让你呼气就呼气,让你张嘴就张嘴。就是现在坐在前面审讯他的两个警察也不例外,但现在时空不同不是在医院里,是在公安局的刑讯室,房间的灯光煞白,一台摄像机对着他的脸,比手术台上的无影灯还亮。

他没有经过这样的一种场景,他是个好学生,读书一路过来读到博士又入了党,分到医院当大夫。他的心有一点儿发毛,腿有一点儿不由自主地打抖。他们要把我怎么样呢?把我关起来判刑吗?医院领导已经找我谈话,纪检办公室也给我提出警告,我做了什么,不过是在医大同学的群组里发了疫情的信息,提醒同学们作好病毒防护,这难道有错吗?为什么还这样没完没了地抓着我不放······

他用思维医学领域的头脑,在思索着一个他没有碰过领域的东西。

“阿啃,阿啃!”

警察的干咳打断了他的思索。这咳嗽不似病毒性的咳嗽,警察的咳嗽都带着威严。

“你明白吗。“

这句话声音高亮,重音落在那个“吗”字上,像是舞台上的一个台词。他明白这个“吗”字的重量。

“我明白”

沉默片刻,艰难地吐出了这一句话。

“明白就好。“

很显然这句话带着一种与刚才完全不同的友好与轻松。

“你是党员应该配合我们工作。”

一个警员拿过一份A4纸大小的表格,上面写着“训诫书”放到他的面前。他扫视了一下:

“现在依法对你在互联网上发表不属实的言论的违法问题提出警示和训诫。你的行为严重扰乱了社会秩序。你的行为已超出法律所允许的范围,违反了《中华人民共和国治安处罚法》的有关规定,是一种违法行为。在另起一行写着;公安机关希望你积极配合工作,听从警察规劝,至此中断违法行为。你能做到吗?下面是答;再另一行是;“我们希望你冷静下来好好反思,并郑重告诫你,你固执已见,不思悔改,继续进行违法活动,你将受到法律的制裁!你听明白了吗?下面是答。

他的心不由得一颤,在这以前李文亮从来不知道世界上还有这样一份“训诫书”,更没有想到他要在这份“训诫书”上签下自己的名字,并把手印按在上面。

一支笔放到了他的面前,同时推过来的还有一只印盒。印盒中的印泥像是沙布中透出的血。他知道这份“训诫书”,今天签不签已由不得他了。但他不情愿,上面的文字是强加于他的,作为一公民,他有在网上传递信息的自由,作为医生他应该发出警告。他的言论是真实的,是已经发生的事实,已经有病人隔离了。但是如果不签今天回不去了,他会被拘押,会被判刑,会连累家人。他的妻子正怀着孕,离不开他的照顾,出生的孩子不能没有父亲。想到妻子,想到快要降生的孩子,泪水从眼眶里出来了。

“签吧!想想你的家人,签了可以回家,还做你的医生。你有这么好的工作,何必······”

那个女警察没有将话说下去,语气中带着一丝惋惜。

他提起笔来,拿手术刀的手在发抖,眼睛是人体器官中组织结构最纤细最复杂的,视网膜薄如蝉翼,他的手从来没有发抖过。但是对着“训诫书”他发抖了。他的手瑟瑟发抖在前一行签下了“能”,在后一行签下了“明白”。并在上面加盖了手印,手印很虚浮,很苍白。

“这样就对了,对你对我们都好。”

签完字后,“训诫书”拿回审讯员的桌案,两位警察都相继在上面签下了字。训诫人;胡桂芳,徐金杭。跟在后面的右下方是公安局带着五角星的大印。

他从派出所宽阔的台阶上走下来,他感到从未有过的屈辱,愤懑,要在自己专业领域里的事,在一个完全外行的警察手里,承认自己错了,这是奇耻大辱啊!让他情以何堪。他的腿脚有些发软,走得跌跌撞撞,中南二路车水马龙,人来人往,一派新年的景象,他知道到一场灾难将无可避免地降临了。他想呼喊,但他的喉咙发干,喊不出声音来。

这一天武汉的公安同时逼迫另外7名医务人员与李文亮一样签下了“训诫书”

就在李文亮医生被迫签下训诫书的五天后,武汉大学社会问题专家,有珞珈山灵魂之称的尚重生教授正在锻炼,突然,他身旁的手机响了,铃声有些急促,他拿起手机是总台央广湖北记者站站长左艾甫打来,说针对疫情想听听专家的意见。无疑这位媒体工作已经嗅到了什么。尚教授当即就问,你的采访应该不能刊登吧。因为政府还没有公开疫情。电话中压低了声音说:我写的是内参。重教授知道此事人命令关天。以下是尚未重生教授的采访;

武汉疫情耽误期间我所接受的一次重要釆访。

2020年1月9日是个星期四,我上完了阳历新年第一次干部培训的课,时间已经是下午5:30了。我急匆匆赶往武大工会3楼的教职工乒乓球活动室,想抓住闭室前的最后一个小时锻练一下。

刚刚脱下厚厚的羽绒服,拿出球拍站在台桌前,一个电话打了过来,我一看是总台央广湖北记者站站长左艾甫的电话,我随即问左站长有什么事呢,他说有个采访想听听专家的建议,是关于武汉市新发现的传染病一事。

我感觉事情重大,穿上衣服,走出活动室。我说,武汉市现在正在开两会,你的这个采访稿应该是不允许发的吧,他说,是的,但是我们现在是写内参稿。

我问,现在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左站长说:这个传染病很厉害,我们已经采访了好几个患者,其中一个是在武汉打工的年轻人,这个打工者看这个病已经花光了这几年打工所挣的9万块钱,还没有确诊。医院叫他准备20万,他说没有钱了,也借不到了,他只能出去回家等待了。

左站长的问题是,这样的传染病很可怕,我们应急管理部门是不是有责任赶紧出来做一些事情呢?比如,看不起这个病的患者,给予减免部分检查费用和医治费用?我告诉他,这已经是实发公共卫生事件了,政府部门必须启动危机管理的有关程序。

我告诉他,第一,每个人都是这个社会的组成部分,他的疾病和不幸与他人和社会紧密相关。这个看不起病的打工者走出医院既可以传染他人,也可以由于绝望而做出反社会的行为。因为,绝望比贫穷更可怕。

第二,危机管理有两个铁的原则必须遵守。一是黄金时刻原则,即务必在危机事件发生的最初状态,开始处置。因为随着时间的流逝,事情的演变,危机事件又会导致更多的危机事件,从而形成“危机事件群”。到后面就越来越难以处置且代价更大。二是到达危机事件现场原则。即一旦有危机事件发生,所有“有关部门”的负责人,都必须尽快到达现场,无论级别。因为到现场与在办公室听汇报,是完全不同的感受和认知。在办公室听到的任何汇报,都难免重要信息的被过滤和信息失真。

所以,我告诉左站长,武汉市的党政领导以及新组建的应急管理局负责人,应该高度警惕,遵循危机管理的科学规制,赶紧处置在汉口华南海鲜批发市场已经发生一个月了的冠状病毒肺炎事件。处置包括,组织协调以及调动各方面的资源来应对,对于染上这个病的患者应该实行全免费,通知各医院,不谈钱,先收治,当然也包括媒体应对的问题。媒体应对包括新闻媒体如何应对危机事件以及政府部门如何使用和应对新闻媒体,等等。

最后,我叮嘱左站长,我讲了快一个小时了,内容很多,你把它总结概括一下。因为作为内参稿,应该有更真实的叙事、呈现和可操作的建设性意见。

⋯⋯

不幸的是,2020年1月9日后面不该发生的事,都发生了。

我想,左站长的内参稿,要么领导没有看见,要么看见了,不予理睬。还是因为我们人微言轻。

从尚教授的采访中透出了一个重大的信息,即一位民工花光了这几年打工所挣的9万块钱,还没有确诊。医院叫他准备20万,他说没有钱了,也借不到了,他只能出去回家等待了。这位回家的民工,目前是死是活不得而知,他与千千万万因没有钱被赶出的病人一样,只能把自的生命交给老天爷。但是他不是一个普通病人,一个还不太清楚的新型病毒感染者,他的危险比得上一颗核弹,但是被赚钱赚到不但失去人性,也失去理性的医院打发走了。这样的医疗制度,天理难容,发生瘟疫是天注定。

2020年的1月2号,历史将永远记住这一天。这一天几个习惯了作恶的警察,尊照上级的指示,逼迫李文亮与另外7个医务人员签下了“训诫书”。也要记住1月9号尚重生教授被采访的这一天。两个知识分子的忠告,一个被打成造谣者,一个石沉大海。为此中国将付出的代价,是封国,封城,封家,无数的生命殒命身亡,使中华民族处在万劫不复的灾难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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