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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南央:全球化的恶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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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持人:对呀。

李南央:就是它是可以追踪的,它是可以查的。就是美国的这个质量管理是非常严格的。而我们中国过去从苏联沿袭过来的这套制度,也是有质量管理的。对于标准件就是这个螺丝、螺栓,美国叫紧固件,是有很严格的标准的。

后来我到深圳去为了我们那个大亚湾一个项目去购买紧固件的时候,我就发现它就是挣钱,而且国家完全失去了质量的管控。我去买的时候它就分堆,就这边是按重量来吆螺丝、螺母。就是你撮一堆一斤是多少钱,就很便宜的。

然后这边他就说质量稍微好一点的,就是钢材、加工也比较好一点,但是也没有标记。当时我都吓傻了,然后我回去我就说,这东西,我一件也都不敢买。我说,哪怕咱们这个项目等等,耽误耽误,咱们从美国赶紧买来运来。当时我记得高能所那个工程师小女孩还气得要死,跟我说,李老师你这就是侮辱我们中国,我们中国改革开放了,我们这些年进步有多么多么的大。我们已经赶上世界先进水平了,如何如何。

我心想,世界先进水平,你这最基本的螺丝、螺母退回到原始时代了,你这个进步有什么用。所以就是中国的全球化因为它把金钱利益放到第一位,就像你看就像高能所这样的国家的高级的科研单位。他想采购,在国内也采购不到合乎标准的这些紧固件。它把整个一个体系破坏掉了,就是人心坏了。

主持人:真的是。所以这就是为什么您一直保留那个裂开的螺栓到现在,可见这个事情对您的震动有多大。

李南央:你想我17岁进工厂当工人,到2014年作为4级工程师退休,这是我职业生涯中碰到的唯一一次的让我吓出一身冷汗的事故。这太可怕了,你根本想都想不到,这个螺丝搁那自己就裂了。你想想,它是用什么材料作的?这就是全球化的结果。

我亲身经历的第二件事:中国低人权的廉价劳动力

这是一个。后来就在我退休之前2013年,这应该是中美最友好合作的最后一个项目了。就是在大亚湾核电站有一个合作的中微子探测器。中微子探测器当时是美方出技术、出设备,中国提供场地、提供安装人员、提供隧道。

我们当时就有一种梯架,就是一个很大的不锈钢的梯架,然后把这个灯装上去。那么这个梯架呢,就需要经过酸洗,让它防锈,在美国做一个是2500美元。后来就是美方这边的负责人就觉得太贵,就想在中国。那么高能所有一个下海的人,原来是高能所的人员,后来他在下海深圳这边经商,后来他就找到我,就说李老师我自己在这个地方有一个乡镇企业,是可以进行酸洗的,800块钱人民币。

那我们的头听了以后就非常高兴,就说好好好,那我们就把这个东西交给他们,让他们去进行,你想想2500美元对100美元,800人民币那时候100美元,这个差价太大了。后来我就有所怀疑,我就跟我头说,我说我们不能就这么简单签合同,我需要到现场去看一看,后来我就去了。

去的过程中,路上他就请我吃饭,他说李老师我们先把饭吃了再走吧,后来我说好,我们吃饭。但是我要AA制,我出我自己的这份钱,他说李老师你别这样。当时因为美国这边也是有好多地方,有威斯康辛大学,还有布鲁克黑文(Brookhaven National Laboratory)实验室,我们也是一个好多地方、不同的单位组成的这样一个团队。

那么威斯康辛也有一个工程师是负责他们的安装的。他就说那个工程师和他的妻子他们都是美国人,说每次都是我们请他们吃饭,我不但请他们吃饭,我还请他们到处的玩,都是我们付钱的,他们很高兴的,他们没有提出任何的问题。我当时心里就一咯噔,我就没想到美国这边的人是这样的。

后来我就说了一句,我说威斯康辛大学是威斯康辛大学,我说我来自于Lawrence Berkeley(劳伦斯伯克利)国家实验室,我们有我们自己的标准。我说我要是吃了你的饭,我到现场去看了,我觉得不合格,我是同意还是不同意啊?对吧。后来他也没办法,然后我们就付了钱就去了。

去了以后,看到我就吓坏了。因为我自己本身是工人出身,我在汽车厂做过11年,你就是文化大革命当中那样混乱的情况,“酸洗”那还是危险工种啊,那要求还是很严格的,那个酸洗槽都是一人多高,就是你人是不会掉进去的,对吧。

他那个酸洗槽就我们看得很远很远,真的是一个荒郊野外,是一个农村,而且他说为什么在那个农村哪?因为说这样的话,那个环保部门、检查部门就不会查到,他们就可以在这个地方生产。结果那个酸洗槽就是在地下,在地下挖的,槽-和槽-之间也就一米多宽的通道。

后来我就说要我走到前面去看一看,结果那个人一把把我拉住,说李老师那太危险了、太危险了,你不能去、不能去。我心想你知道我过去危险,你那些工人在那儿怎么不危险啊?后来我就回来了,回来以后我就把这照片给我的头看。我说这个地方,这不是工厂,这是奴隶,这些人都是奴隶,这是中世纪的作坊,我说我们不能在这个地方干。

结果我们那个头说什么呢?说酸洗就是这个样子的!酸洗就是这个样子的!我们就可以在那儿做。我就没想到啊,就为了钱啊,我当时的感觉就是:哎呦!你这些资本家的良心真是坏透了,为了钱你们就不把我们中国人当人。后来我没有办法,因为我不是负责的,但是我是Berkeley这边的负责的工程师。

那个时候夏天有一些美国的大学生孩子们,到我们的现场去打工,我就把这些照片给这些孩子看了。我说你们看看这个是工厂吗?我们美国人的设备可以在这样的使用奴隶的地方去进行加工吗?后来……当然孩子都很单纯,都很……就是没那么多复杂的东西。他们就说李老师,这个地方太可怕了、太可怕了,我们不能在这个地方。

后来我说:好,那你们要同意的话呢,我就去跟头说。就是如果他们一定要坚持在这儿干,我们就把这个事情暴露给美国的媒体。后来那些孩子就说,好,李老师你要写了文章,我们就都签字,所以这个事就过去了。

全球化的结果东西方工人阶层全都受害

这两件事情对我的震动是非常的大,但是那个时候我还没有特别的彻底的认识到这个问题。我只是从中国这边看,我觉得这个全球化,中国融入了WTO以后,其实真正获利的不是中国的工人、中国的农民,特别是那些农民工。

我们做中微子项目的时候,还特别有意思。就是这些安装的中国工人的钱是我们发的,是美国这边出的工资,我们出的工资是很高的,是很高,是按照美国这边的标准给的。但是那边是一个河南的承包商,结果他们发到工人的手里的话,大概也就只有我们给的钱的1/4都不到。

我们大概抗议了很多次,根本就不管用的。那些工人的生活条件你想深圳那么热、那么热,他们大概是10几、20个人吧,挤在一个宿舍里,上下铺,连空调都没有。我当时就很感慨,我觉得这个全球化从中国这边来说,并没有给中国的这些工人、农民工,带来任何的福利。

后来对于美国这边的侵害,我觉得是川普总统上台以后,他的这个美国优先政策让我看到。后来我有一个朋友他们驾车旅游,他给我看到、他们路过的,在美国它叫铁锈带吧,那个废弃的钢铁工厂,那个情况,我才感到就是对美国这边的侵害。

后来我还看到一个电影,叫“homeless”,HBO上的一个homeless,就是讲的这个铁锈带原来很好的收入的钢铁工人,后来失去工作以后,怎么一步一步的沦成了homeless,还有两个孩子这样的家庭的悲惨的经历。我才感到就是李慎之先生当时谴责的西方的工人阶级反对全球化,其实是……怎么说呢,是美国的工人阶级和中国的工人,其实是相通的。

就是这个全球化并不是说剥夺了发达国家的工人利益,把这个利益补偿给了穷困国家的工人,使他们的生活变好。不是这样的,没有的。就是使西方国家的工人失去了工作,很多人原来很有技术的,像炼钢工人这都是属于技术很高的工人,这些完全找不到工作了。

但是你们在中国生产的这个廉价产品,实际上是在低人权,剥夺中国劳苦大众的这个人权的基础上,你们获得的廉价产品。所以实际上对……不论是对发达国家,还是对穷困国家的工人来说,都是一种剥夺,这个全球化。

主持人:对,我觉得您刚才提的那两个例子,就是特别有代表性。这让我也想起之前我们就是跟您做节目,有一期您也说到,就是说全球化在您看来是把清水和浑水混在一起了,那整个水都变浑了。

(未完待续)

责任编辑: 李广松  来源:NTD 转载请注明作者、出处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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