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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丛:美国的中东退出战略宣告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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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苏珊·马洛尼

原载:《外交事务》2023年10月10日Foreign Affairs

译者:白丁

【自1979年伊朗革命以来,伊斯兰共和国一直将冲突升级作为一种首选的政治工具。当政权面临压力时,革命剧本要求进行反击,以震慑对手并取得战术优势。华盛顿应该放弃与伊朗神权寡头休战的幻想。】

图2023年10月,以色列斯德罗特的一名以色列士兵

哈马斯对以色列的令人震惊的袭击促成了中东问题的开始和结束。下一场战争几乎不可避免地已经开始——一场血腥、代价高昂、其过程和结果难以预测的战争。对于任何愿意承认这一点的人来说,美国能够在区域纷争中置身事外这个一厢情愿的幻想已经结束,而这一倾向却在过去半个世纪以来主导着美国国家安全议程。

人们很难因为拜登政府试图这样做而责怪它。二十年来与恐怖分子的斗争,加上阿富汗和伊拉克国家建设的失败,给美国社会和政治造成了可怕的损失,并耗尽了美国的预算。乔·拜登总统继承的是特朗普政府对该地区反复无常的错失所造成的混乱后果,他认识到,美国在中东的介入分散了人们对于中国崛起和俄罗斯势力衰落带来的更紧迫挑战的注意力。

白宫制定了一项创造性的退出战略,试图在中东促成新的权力平衡,使华盛顿能够缩减其存在和注意力,同时确保北京不会趁机填补这一空白。促成以色列和沙特阿拉伯之间关系正常化是一个历史性努力,它承诺将正式让华盛顿的两个最重要的区域伙伴结盟,共同对抗他们的共同敌人伊朗,并将沙特置于中国战略控制范围之外。

在做出这一努力的同时,政府还寻求缓解与伊朗的紧张关系。伊朗是美国在中东面临的最危险的对手。华盛顿曾试图通过其对伊朗核计划的复杂限制和监督网络来恢复2015年的核协议,但未能成功,因此接受了包含回报和非正式谅解的B计划。人们希望,为了换取适度的经济回报,可以说服德黑兰放慢其核计划的工作,并停止在该地区的挑衅行为。第一阶段于9月份生效,协议将五名被不公正拘留的美国人从伊朗监狱中释放出来,并让德黑兰获得了之前冻结的60亿美元石油收入。双方都准备在阿曼举行后续会谈,华盛顿选择的回避对峙而不是实施制裁帮助伊朗石油出口创下纪录,这为外交车轮提供了动力。

就雄心勃勃的政策运作而言,这一策略有很多值得倡导之处,特别是以色列和沙特领导人之间真正的利益融合,已经在安全和经济事务上开展更多面向公众的双边合作方面产生了切实的动力。如果成功,该地区两个主要参与者之间的新联盟可能会对整个中东地区的安全和经济环境产生真正的变革性影响。

什么地方出了错?

不幸的是,这个承诺可能导致了它自身的失败。拜登试图快速逃离中东的做法有一个致命的缺陷:他严重误解了这个舞台上最具破坏性的角色——伊朗——的动机。非正式的谅解和少量的制裁松绑不足以安抚伊斯兰共和国及其代理人,这是不可能的,因为他们对于利用冲突升级来推进其战略意图和经济利益的效用有着敏锐且百试不爽的认知。伊朗领导人有充分的动机试图阻止以色列与沙特的历史性突破,特别是当这个突破能够将美国的安全保障推进到利亚德并允许沙特发展其民用核能计划。

目前尚不清楚伊朗是否在以色列的大屠杀中扮演了任何具体角色。本周早些时候,《华尔街日报》援引黎巴嫩激进组织哈马斯和真主党未透露姓名的高级成员的话说,德黑兰直接参与了此次袭击的策划。该报道尚未得到以色列或美国的证实。用副国家安全顾问乔恩·费纳的话说,官员们只是暗示伊朗“大体上同谋”。至少,正如《华盛顿邮报》援引前任和现任以色列和美国高级官员的话说,这次行动“带有伊朗支持的标志”。即使伊斯兰共和国没有扣动扳机,它的手也不可能干净。伊朗为哈马斯和其他巴勒斯坦激进组织提供资金、培训和装备,并在战略和行动上密切协调——特别是在过去十年中。无法想象哈马斯在没有伊朗领导人的预见和积极支持的情况下就发动如此规模和复杂的袭击。现在,伊朗官员和媒体对以色列平民遭受的暴行感到欢欣鼓舞,并期待哈马斯的攻势将导致以色列的灭亡。

德黑兰会如何渔利?

乍一看,伊朗的姿态可能显得自相矛盾。毕竟,随着拜登政府为合作提供经济激励,伊朗煽动以色列和巴勒斯坦之间的冲突似乎是不明智的,这无疑会破坏华盛顿和德黑兰之间关系解冻的任何可能性。然而,自1979年伊朗革命以来,伊斯兰共和国一直将冲突升级作为一种首选的政治工具。当政权面临压力时,革命剧本要求进行反击,以震慑对手并取得战术优势。加沙战争推进了伊斯兰共和国领导层长期以来的目标,即削弱其最强大的地区敌人。伊朗最高领袖阿亚图拉·阿里·哈梅内伊从未动摇过对以色列和美国的狂热对抗。他和他周围的人深信美国的不道德、贪婪和邪恶;他们辱骂以色列并叫嚣要摧毁它,这是伊斯兰世界最终战胜他们所认为的衰落的西方和非法的“犹太复国主义实体”的一部分。

此外,在拜登政府的恳求和安抚中,德黑兰嗅到了软弱的味道——华盛顿不顾一切地摆脱9/11时代的包袱,即使代价高昂。美国和以色列的国内动荡也可能激起了伊朗领导人的胃口,他们长期以来一直坚信西方正在从内部走向衰落。因此,德黑兰一直更加坚定地致力于与中国和俄罗斯的关系。这些联系主要是由机会主义和对华盛顿的共同不满推动的。但对于伊朗来说,也存在国内政治因素:随着伊朗精英中较为温和的部分被推到一边,该政权的经济和外交方向已转向东方,因为其权力掮客不再将西方视为国家经济和外交机会的更好或是更可行的来源。中国、伊朗和俄罗斯之间更紧密的联系鼓励伊朗采取更加激进的姿态,因为分散华盛顿和欧洲各国注意力的中东危机将为莫斯科和北京带来一些战略和经济利益。

最后,以色列与沙特公开达成协议的前景无疑为伊朗提供了额外的促进剂,因为这将使地区平衡坚定地回到对华盛顿有利的方向。哈梅内伊在哈马斯袭击前几天发表的讲话中警告说,“伊斯兰共和国坚定地认为,押注与犹太复国主义政权关系正常化的政府将蒙受损失。失败等待着他们。他们犯了一个错误。”

未来会怎样?

随着以色列在加沙展开地面攻势,冲突不太可能仅限于局部地区。唯一的问题,是战争扩大的范围和速度。目前,以色列人专注于眼前的威胁,不愿扩大冲突。但选择权可能不在他们手上。伊朗最重要的盟友真主党已经参与了以色列北部边境的交火,导致至少四名该组织武装分子死亡。对于真主党来说,哈马斯成功后开辟第二条战线的诱惑将会很大。但真主党领导人承认,他们没有预见到2006年与以色列的战争造成的严重伤亡,这场战争使该组织【完好无损(疑原文笔误——译者注)】,并且也严重削弱了其战斗力。这次他们可能会更加谨慎。德黑兰也有兴趣保持真主党的完整性,作为防范以色列未来可能袭击伊朗核计划的保险。

因此,就目前而言,尽管更广泛战争的威胁仍然存在,但这种结果并非不可避免。伊朗政府巧妙地避免与以色列发生直接冲突,点燃火势但又远离火海,符合德黑兰及其在莫斯科的地区代理人和赞助人的目的。以色列的一些人可能会主张打击伊朗目标,哪怕只是为了发出一个信号,但该国安全部队现在忙得不可开交,高级官员似乎决心继续专注于眼前的战斗。最有可能的是,随着冲突的发展,以色列将在某个时候袭击伊朗在叙利亚的资产,但不会袭击伊朗本身。迄今为止,德黑兰已经遭受了叙利亚境内的此类袭击,但并不觉得有必要直接报复。

随着石油市场对中东风险溢价做出反应,德黑兰可能会试图恢复对波斯湾运输船只的袭击和骚扰。新任命的美国参谋长联席会议主席C. Q.布朗将军警告德黑兰保持观望“不要介入”,他的做法是正确的。但不幸的是,他的措辞表明他没有意识到伊朗人已经深深地、难以摆脱地卷入其中。

对于拜登政府来说,早就该放弃那个一直以来左右着对伊朗外交策略的心态,即:相信伊斯兰共和国可以被说服并接受符合其国家利益的务实妥协。曾几何时,这似乎是令人信服的。但伊朗政权又回到了其基本前提:决心以任何必要手段颠覆地区秩序。华盛顿应该放弃与伊朗神权寡头休战的幻想。

在所有其他地缘政治挑战上,拜登的立场与奥巴马时代的做法相比都有很大变化。然而美国对伊朗的政策仍然深陷早已过时的、十年前的假设之中。在当前环境下,美国在海湾各国首都与伊朗官员的外交接触不会在德黑兰方面产生持久的克制。华盛顿需要对伊朗采取同样强硬的现实主义,就像美国最近对俄罗斯和中国的政策一样:建立愿意加大压力并削弱伊朗跨国恐怖网络的联盟;恢复美国对伊朗经济的有意义的制裁;通过外交、武力态势以及先发制人或回应伊朗挑衅的行动,明确传达美国准备阻止伊朗的地区侵略和核进展。中东总有办法使自己强行登上每位总统议程的首要位置。在这次毁灭性袭击之后,白宫必须迎接挑战。

苏珊娜·马洛尼(SUZANNE MALONEY)是布鲁金斯学会副院长兼外交政策项目主任。

【议报

责任编辑: 李广松  来源:外交事务/议报 转载请注明作者、出处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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