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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选骏:摄像镜头里出政权

 

(一)

 

很久以前我发现,二十世纪末期的政治原理,已经从二十世纪初期的“枪杆子里出政权”,转变为“摄像机镜头出政权”。

 

 
可以说,二十世纪初期的“枪杆子里面出政权”,还是工业时代的原理,是第二波浪潮的产物;二十世纪末期的“摄像镜头出政权”,则是信息时代的原理,是第三波浪潮的产物。

 

对于“摄像镜头出政权”的提法,许多人不能理解,并把这个与“鼓吹作秀”联系起来。其实,作秀只是民主政治、商业主义的产物,在极权政治、全能主义那里,是不起作用的。因为极权政治、全能主义已经控制了一切,包括摄像机,包括作秀,全部在内。

 

“摄像镜头出政权”在一个极权政治、全能主义的社会里,则包括了作秀以外的意义,那就是“颠覆人心”。要颠覆一个政权,必先颠覆人心——而摄像机就是颠覆人性的利器。

 

君不见一段小小的录像带,就能改变一个案件的审理过程,使有罪成为无罪,使无罪成为有罪。一个案件的审理如此,一个国家的命运终必如此;所以要改变一个国家的命运,需要从摄像机开始。

 

 

(二)

 

我所到的“摄像镜头出政权”的最新事例,就是“伊朗大选争执”,新一代通过网络发起抗争,而摄像机成为再现神通的利器。

 

2009年6月,伊朗大选结果是现任总统穆罕穆德.内贾德(Mahmoud Ahmadinejad)胜出,反对派指出:选举涉及舞弊,走到街头抗争,加上占六成人口的年轻人也不满强硬派长期高压政治,在网络上连结出动,终演变成一发不可收拾的大规模抗争。

 

刚结束的伊朗大选所引发的争议,史无前例。内贾德获百分之六十二点六三选票成功连任,反对派阵营的穆萨维(Mousavi)得到百分之三十三点七五。穆萨维及其支持者不服,上街抗议,声势浩大的百万示威人潮,其中伊朗新一代突破官方封锁,发动网络抗争,以“facebook”及“twitter”(推特)互相串联,示威变为“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内贾德形象并不讨好,国际媒体自当紧盯他在大选的表现,以及改革派能否取代他,为伊朗带来转变。伊朗的年轻人口占六成,大家都关注年轻人的走向。今次的确有不少伊朗年轻人发出强烈的改革渴求,当穆萨维黯然落败的一刻,走上首都德黑兰革命广场上抗议的大部分为年轻人,其中有相当数目的漂亮女生。他们选用特定的颜色——绿色,来代表他们追求的价值。颜色革命是否即将降临在伊朗身上?

 

(三)

 

说到革命,也就是所谓的“出政权”,这意味着把现有的制度推翻,以另一制度取代之。其实,伊朗在1979年已发生过一场轰烈的伊斯兰革命,并为伊朗奠定了目前的制度,即政教合一的神权国家。伊斯兰什叶派信仰是人民坚定的宗教信仰,有伊朗人甚至以伊朗能成为什叶派的大本营而骄傲。

 

穆萨维在1981年至1989年任伊朗总理,出自伊斯兰革命的系统。即使前伊朗改革派总统哈塔米(M. Khatami),本身也是一位教士。从中可以看到,伊斯兰革命不仅为伊朗奠定牢不可破的基础,同时也塑造出一种道德伦理标准,深深根植于人民的思想中。

 

1979年,伊朗人民推翻巴列维国王,而让流亡巴黎的教士霍梅尼班师回朝,成立了伊斯兰共和国。新宪法出笼,专家委员会选举最高宗教领袖兼任国家最高领导人,作为政教合一的象征。自1989年霍梅尼去世后,哈梅内伊继任至今。在哈梅内伊之下,就是民选总统和国会。伊朗所实行的是总统内阁制,总统是继宗教领袖后第二位国家最高领导人,由一人一票选举产生,任期四年,连任一届。至于民选国会,则由宪制监护委员会负责监察其决议是否合乎伊斯兰教义和宪法原则。即使司法部门的领导人,亦是由最高宗教领袖任命。但在宪法里,行政、司法和立法部门之间又拥有相对的独立性。

 

总之,除了伊斯兰宗教、体制、教规、共和制及最高领袖的权力不能选举之外,其余都可按人民的选票决定。如有人欲改变伊斯兰革命建立的制度基础,均一律被视之为大逆不道。面对这个“紧箍咒”,自称为改革派的政治领袖亦不敢触碰,那外界如何能期待他们为伊朗带来另一场天翻地覆的革命,推倒神权制度?改革派领袖充其量只是在一个大框框里进行修补工作,例如穆萨维在其选举政纲中所提出的扩大人权范围、推动媒体私有化、稳定经济、改善对外关系等等。

 

(四)

 

内贾德的基层支持者中,大多来自农村,内贾德参选时承诺整顿伤痕累累的经济,投放更多资源于贫困的地区,正视社会不公及贪腐现象。而他上台后确是大刀阔斧改善经济难题,可是后来却无以为继,通胀与失业日益严重,城市的选民固然非常不满,农村的支持者也开始抱怨。但是大选结果却显示,内贾德不仅在农村获高票数,在城市地区如首都德黑兰和穆萨维的家乡也取得百分之五十多的选票——这就令人难以相信内选举是公正的,结果选举舞弊遂不胫而走。

 

毫无疑问,德黑兰是新潮的火车头,虽然它只占国家七千多万人口的一成,但这一成人口却是全国精英的代表。当伊朗大部分地区仍然思想保守之际,居住在德克兰的年轻人,特别在1979年伊斯兰革命后出生的年轻人,不但没有宗教革命的包袱,并早已透过蓬勃的资讯科技,默默受到世界社会运动潮流所感召,从妇女运动、学生运动、以至公民运动,虽然伊朗社会仍缺乏公民参与的空间,但新一代已发出了声音,这声音更超越了改革阵营领袖的声音。难怪此次浩荡的街头抗争,穆萨维表示这已超越了他,他已无法控制其发展。

 

反抗受到官方打压,审查手机和媒体,甚至禁止外国传媒采访,伊朗年轻人便利用社交网络如facebook及twitter来传达讯息,令这次抗争变得一发不可收拾,已变成无人驾驶的高速列车,展示出一定的危险程度。有伊朗年轻人大呼,他们要与官方好好打一场网络战(cyber war)。其实,这股新生力量在过去几年已冲击着上层政治,例如今次大选第一次引入美式辩论,各候选人有平等机会公开争辩政纲,全国直播,可以说是一种进步。但选举监察工作仍然受控于官方,无人能说得准选举过程是否公平、公正。

 

另一方面,街头力量是否只针对选举的公正性,还是有更高的诉求,也说不准。可是,他们使用特定的绿色则惹来阵阵颜色革命疑云,有人指背后有外国势力介入,英国驻德黑兰大使馆受攻击。但所谓绿色阵营里也有不同的口号。有趣的是,阵营中有支持者指绿色不但代表和平、生机、自由繁荣,同时也追求道德,他们不是要抛弃伊斯兰共和,而是希望把国家变得更开明。有另一些激进改革者则希望能以现代共和来取代之,好让伊朗与国际接轨。

 

(五)

 

伊朗“最高宗教领袖”哈梅内伊一方面答应调查大选舞弊,另一方面出动政府军警镇压示威群众,双管齐下使得事态变得越益严峻。伊朗的改革力量教人摸不清楚,但保守宗教势力却仍处于优势,他们除了有一定的支持者外,还控制了军权,而伊朗军队对神权的忠心程度,令政变很难发生。不过,一旦爆发大规模的流血冲突,伊朗人民势必遭到残酷镇压,二十年前的北京六月屠杀可能重演。

 

就在伊朗大选被指舞弊引发的政局动荡的第四天,6月17日,伊朗的“革命卫队”作为党卫军和红卫兵,发出强硬声明,宣布将限制网络媒体,严惩在网上“制造紧张局势者”。很明显,这是为了防止“摄像镜头出政权”。1989年的北京六月屠杀中,摄像镜头虽然没有缔造政权,但在此之前的五月民主中,摄像镜头却差一点颠覆了政权。这一点,2009年的伊朗政权想必和1989年的北京政权一样清楚。

 

同时,大选败者、改革派穆萨维的支持者依然无视政府禁令举行抗议示威。在此一天之前的16日,在穆萨维的支持者举行抗议示威的同时,在大选中获胜的现总统内贾德支持者也组织“团结造势集会”。当天,德黑兰市中心的阿斯尔广场成了内贾德支持者的海洋,他们指责穆萨维和西方试图破坏国家稳定。 

 

而穆萨维本人17日则公开呼吁支持者18日举行大型集会,为15日被军警开枪打死的学生和平民举行哀悼和纪念。面对改革派继续发动示威的势头,直接受命于伊朗最高领袖的伊朗精英部队——伊朗革命卫队17日发表声明,宣布将对网络媒体进行限制。由于伊朗政府16日已禁止外媒外出采访伊朗政局,网络成为改革派示威者报道消息和互相沟通的主要工具。 

 

这份声明称,伊朗的网站运营商和博客写手必须要移除那些“制造紧张局势”的网上内容,否则将面临“法律的严厉惩罚”,而革命卫队的调查者已经开始行动。声明还指责称,一些“反动网站”得到加拿大、美国、英国等外国势力的支持。不少穆萨维阵营的媒体对革命卫队介入选举表示不满。他们称革命卫队并不应该参与政治。 

 

伊朗最高领袖哈梅内伊在选举结束后就没有公开露面,但选后一直不断表态。17日,他与总统大选四名候选人的代表举行了会谈,哈梅内伊要求所有各方不要对各自支持者发出错误的信号,更不要利用选举搅乱社会局势。“谁都不要加剧紧张局势,相反应该让它尽快平息。” 

 

哈梅内伊也要求区别对待选民、游行者和暴力事件制造者,“在选举中,选民有不同的主张,但是他们都共同地相信现存的制度,并支持伊斯兰共和国。游行群众并不想推翻共和国,暴力事件是反伊斯兰的敌人策划实施的。”哈梅内伊也重申,他支持在部分地区重新统计选票,但不赞同穆萨维一派全部重新统计的要求。 

 

(六)

 

继伊朗情报部长埃杰耶证实安全部队逮捕数十名涉嫌煽动示威活动的“主谋”后,伊朗一名地方官员17日警告非法抗议幕后策划者可能面临严惩。半官方的法尔斯新闻社援引伊斯法罕省总检察长哈比比的话警告说,大规模示威活动背后存在少数不法分子,他们受控于伊朗境外势力。根据伊斯兰法律,这些人最高可能面临死刑。哈比比警告这些人停止“犯罪活动”。 

 

目击者称,防暴警察和民兵在宿舍里殴打学生,甚至向抗议者开枪。“我们警告那些外国人控制的少数不法分子,试图通过煽动个人破坏和纵火等扰乱国家安全的行为将面临死刑,”哈比比说,“因此,在被绳之以法之前,他们应该回归祖国怀抱,避免再有犯罪行为。”另据路透社法新社援引消息人士的话报道,支持穆萨维的改革派人士贾莱普尔和政治评论人士莱拉兹17日早晨相继遭到逮捕。其中,莱拉兹名下的报纸一直对现总统内贾德的经济等政策提出批评。 

 

穆萨维的支持者多是年轻人和大学生,在大选中和选举争端产生后,不少人利用网络,互相在网上通报消息,鼓励走上街头。在伊朗著名博主加蒂的博客上,很多支持者发帖称,他们在德黑兰的加姆地区自发集会,声援穆萨维,集会名为“安静示威”,因为没有人呼喊口号,只是静静地行走或静坐。一位在加蒂博客上通报情况的伊朗人16日凌晨留言说:手机信号又被屏蔽了,人们用沉默来表达抗议。有人跟着留言称:“17日再见!” 

 

在另外一些社交网站上也出现了“17日再见”的消息,一些人还发表留言:如果不能在选举中获得合法权利,我们将考虑长期示威。加蒂本人发表博文说,很多博客发不了消息,所以很多人用代理服务器登录被屏蔽的网站。而政府为了防止这种现象,干脆断了不少地区的互联网。还有伊朗网友发帖称,在伊朗同韩国的一场足球赛中,一些队员也戴上支持代表穆萨维的绿色腕带。

 

(七)

 

在推特网站,17日盛传有人分析伊朗总统自称再度当选的胜利大会,发现这些影像经过变造,使群众人数多出好几倍。伊朗当局指责一些外国媒体成为“暴民的传声筒”,并禁止外国记者上街采访抗议活动,使得所谓“用户主动提供的消息”成为重要新闻来源。

 

被禁止在伊朗派驻记者的英国广播公司,每天从伊朗收到超过四千份电邮和几百通电话。在仔细分析可靠性后,它把整理过的新闻传播给更广大的伊朗听众。

 

英国广播公司波斯语台说,他们收到从德黑兰和伊朗各地发来的影片、电邮、电话和简讯,显示民众每天示威,要求选举作废,可是政府民兵四出,使示威规模受到影响。

 

“洛杉矶时报”说,中东正目睹伊朗陷入抗议民众打游击式的网络和推特策略和口号战,以绕过政府的封锁行动。

 

专家说,伊朗政府很难封锁所有卫星和电话服务,因为这也会造成军警通讯中断。此外,计算机网络的设计充满备用和替代路径,以确保信息自由流通,而这种结构使得有意规避新闻检查的人有机可乘。

 

(八)

 

从目前的局势发展看,无论重新计票的结果如何,街头运动很难消弭,伊朗社会的裂痕也将难以短期弥合。如果宪法监护委员会确认内贾德依然获胜,穆萨维的支持者不会善罢罢休;如果宪法监护委员会推翻之前的结果,内贾德一派势必大规模走上街头。伊朗未来政治发展可能面临“街头民主”的严峻考验。 

 

在这个伊朗政治危机的过程中,最让我注意的是:伊朗民众正利用推特简讯服务(“twitter”),突破政府的封锁,把抗议活动的消息传播到国外。推特图片网站显示了许多令人震惊的暴力场景。

 

国际媒体“slideshow”17日说,它们借着伊朗境内人士发出的大批电邮、推特信息和电话,规避伊朗禁止街头报导的禁令。世界各地网民也上网参战,协助抗议民众躲避新闻检查,把伊朗发生冲突的新闻传送出来,并逃避现实世界的逮捕威胁。虽然伊朗政府切断手机和网络连络,伊朗街头抗议活动的照片、影片和最新消息仍然源源涌进推特、Facebook、YouTube和Flickr等社交网站。

 

一份推特信息说:“这场革命或许没有在伊朗电视播出,却由推特传播出去了。”这些网络联盟借着由计算机网络连结的计算机设立几十个“代理服务器”,使伊朗政府无法追查发送信息的伊朗网友。

 

在目前的伊朗,摄像镜头也许不能缔造一个政权,甚至不能颠覆一个政权,但是无疑地,摄像镜头正在改变一个政权。

阿波罗网责任编辑:zhongka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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