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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楠茜: 中国劳工用血泪染红一带一路

—印尼中国劳工实录:“我们是岛上的隐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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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企出海,可以说在第三次全球化中处于领航位置,但中国农民工跟着出海,分到的羹实在少之又少。”这位华人说。

张超说,父亲生前不喜欢拍照,父亲死后,他在家里四处翻找,才找到父亲抱着孙女的照片。张广永生前慈爱、总是忍气吞声。之所以赴印尼打工,他也是想趁着身体尚可、多挣钱,减轻刚成家的大儿子的养老负担,也给还没成家的小儿子挣点娶媳妇的钱。

◆张广永和孙女。

然而,张广永生命的最后两年是悲凉且劳碌的。去年2月张广永的父亲因年迈去世,不到一年,他的妻子也因病去世了。两位生命中的至亲去世,张广永都未能送最后一程。“他们三个都惦记着彼此,现在都走了,只能在黄泉相见了。”张超说。

京唐公司一位工作人员称,张广永的身亡就是一个普通的病亡。公司第一时间已向所在地区的主管部门、监管部门报告。死者家属一直无法与公司达成一致,反而受人教唆,在网上发帖攻击他们,是因为涉及赔偿金的问题。

他还说,张广永是作为一个管理人员到印尼打工,不论是工作环境还是工作待遇都算不错,而一直无法回国,不是公司不放人,而是因为受疫情的影响。“亲人去世,我们可以理解其悲伤心情。公司已经很人性化,除了一些政策性的补助以外,公司还向其家人提供了爱心捐助。”上述季姓工作人员说。

记者拨打德龙印尼公司电话,一位工作人员回应说,张广永属于京唐公司的员工,他们不了解其情况。

想要逃走,但很难出这个岛

在苏拉威西岛经历伤亡的中国劳工,远不止张广永一例。

记者向在印尼打工的中国工友了解到,去年6月,一位中国工人在印尼失去了双腿;今年9月,一位在印尼工作的中国民工在雅加达的旅馆上吊自杀,他在国内还有妻子和孩子;10月,一位身着镍业公司工作服的中国工人在一棵树上吊死,据印尼工人的转述和照片显示,他穿黑色裤子、背红色书包,发型整洁,此地也是7月一位工友跳河之地。

“高空作业,摔死过至少三个中国人、一个印尼人。有人从五米高掉下来,胳膊摔折了;有人从四楼掉到三楼,腿摔折了,砸到脚的就更多了。”邹奋回忆说。

邹奋透露,对比国内的建筑工地,他所在工地安全条件堪忧。“乙炔、氧气、二氧化碳都是一个瓶子混装,在国内根本过不了安监局这一关。”此外,电焊工没有动火证、密闭空间作业证也可以上工,如果工人水平不行,就降工资。

◆卡车拉着中国工人们去干活,受访者供图。

公司没有强制要求工人们穿工地专用的劳保鞋,工作服也是五花八门。出国前,公司曾承诺工人会发劳保鞋、劳保服,所以很多人没带专业鞋服,但到了这边之后,公司只发了胶鞋和雨衣。要想买,则要以更贵的价格从倒卖劳保鞋服的中国人那里购买。

印尼天气炎热,工人们戴着口罩上工,一会儿口罩就湿透了。白天紫外线强,邹奋被晒得黢黑,甚至被当地人当作印尼人,用印尼语和他打招呼。这样的环境下,很难不生病。

◆一位工友的背影,因阳光暴晒,自制防晒头盔。

但据邹奋说,当地医疗条件极差。“从工地开车去医院要两个小时,水平还不如中国的乡镇医院,缺医少药的。”他说,那些摔折腿的同事现在正在歇着,老板照样开工资,但很可能会留下后遗症。

每年5月,太阳直射点向北回归线移动,是苏拉威西岛一年最热的时候。低纬度地区的云层低厚,天天晚上下雨打雷。邹奋听说,今年热死了一个中国工友。“因为中暑,他下班后到宿舍,衣服一脱,躺床上就死了。”尸体被人弄出来,穿个内裤、头戴安全帽,弄块塑料布盖上,就用皮卡车拉走了。

他自己也碰上过可怕的遭遇,有一晚热醒了,出来上厕所,一个惊雷炸在前面两米多,差点没被劈死。所幸人没事,第二天又上工地,继续忍受沉重的体力活。

工友们的死伤从来没有官方通报过,在工地上秘而不宣地发生着,似乎很快就会被人遗忘。除了一纸薄薄的合同,在印尼的中国工人是最没有保障的一群人。

据工友透露,工业园区管理森严,有内外两层保安。此前,中国工业园区遭到来自本地工人的抵制,园区入口有持枪保安站岗。园区内也传出过很多不友好的事件,比如工头持棍叫工人上岗、工人持器具将工头捅伤事件等。领导办理事情也有保安陪同。

住在邹奋附近宿舍区的一个工友,有天晚上大吼着“要捅死领导”。“我来了两个多月,生病都不让请假,把不把我当人啊?”后来这位工友被拉开了,无法想象后续会遭到什么惩罚。

◆两名工人在工作当中。

像张广永、邹奋这样的以及其他来印尼打工的中国民工,拿的都是旅游签证。外籍员工只有在印尼获得工作许可后才有资格获得法律保护。这意味着,如果用访问、旅游或者商务签证在印尼非法工作,是无法获得印尼当地法律保护的。更何况,他们的护照早在开工前就被收走统一管理。

“就算想补办护照,靠自己也很难出这个岛。”邹奋无奈地说。面积约17.5万平方公里的苏拉威西岛比河南省还大,全岛人口约2000万,是印尼最贫穷最落后的地区之一。岛内一半以上是森林,多高山深谷、少平原,人口集中居住在地势低矮之处。

可不可以逃走呢?今年9月,邹奋的五个河南老乡乘船偷渡至马来西亚,希望借道回国,却在当地被警察抓捕,至今仍未回到祖国的怀抱。这五人被工友们称作“豪杰”,但现实来说,这几乎是难以想象的事情——工人们不会说印尼语,也无人求助;生活区距离工作区大概3公里,从大门口到当地最近村庄开车得40分钟、到最近小镇也得一个半小时。

邹奋去年年底来此时,先从印尼首都雅加达坐上小飞机,飞了几个小时到苏拉威西岛,又坐了三小时的车才来到工地。岛上手机信号不好,有时网页都打不开;很多工人根本没用过谷歌地图,连自己在哪里都说不清楚。

去年新冠疫情暴发后,外劳的境况更为糟糕。如果要回国,需要自费,回国的机票价格从以前的2500元涨到如今的45000元左右。有人交钱让公司安排行程。不同公司收费不同,从两三万到七八万不等。

◆部分工人没活干,又没法回国,只能一直休息。

一些人只能选择放弃。邹奋认识的一个施工队,工人前八个月只拿到2万元工资。他们回不了家,歇了几个月了,每天要么躺着,要么在泥地和河边闲逛着,看不到未来。

也有人拼命想闯出去。当地有个施工队,大老板跑了、小老板留守,于是有工人想着坐船去雅加达找人帮忙,后来还是被送回工地了。

责任编辑: 李广松  来源:全球报姐 转载请注明作者、出处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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