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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汉海昏侯刘贺废立秘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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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元平元年,他以藩王之子被拥立为帝,却在二十七日后风云突变,降位王侯,做了煌煌西汉在位时间最短的废帝。他夹在两位明君之间,又成为“孝宣中兴”时期最尴尬的存在。史书说他淫乱,后人道他荒唐,两千年前那个壮美的时代、那个大一统的帝国,谁曾对这位无用帝王投以刹那的关注?他不如烟火绚烂,更不似昙花静美,武帝之孙、一代海昏侯只是如流星一般划过史册的某一行,从此寂静无声。

而在沉睡两千多年之后,他又以一种特殊的方式重现人世——海昏侯墓惊世出土。那满目琳琅的陪葬器物,那事死如生的列侯威仪,无不将今人拉回那个以壮美磅礡著称的汉初古国,那一段君臣交锋的神秘时代。

从来只听说天子对臣下或拜迁或罢免,生杀予夺亦在一道诏令之中。若臣子对皇帝,似乎只有进谏、请命一路,倘若涉及丝毫废立之事,便成了大逆不道的叛臣。而在西汉,偏有一桩以臣废君、改写历史的奇闻,而且臣子名垂千古,天子身受笔伐,在正史中毫无讳饰地保留至今。

昭宣谁继

元平元年(前74年)四月十七,年仅二十一岁的昭帝刘弗陵骤然崩于长安未央宫。昭帝无子,年纪轻轻的皇后上官氏无力主持大局,刘氏辛苦开创的汉家天下一时飘飖不安。此时能够站出来主持国政的唯有大将军霍光一人。

这霍光,是武帝之后三朝帝王的第一重臣。他是霍祛病同父异母的弟弟,十多岁入京,在兄长的严格教导下,几年后已是汉庭内后起之秀。他在宫中历任郎官、侍中、奉车都尉,侍奉君侧二十余年未有过失,甚受亲信。《汉书》载霍光疏眉目,美须髯,性情沉静详审,这般儒雅含蓄的姿容让他更受群臣敬服。武帝病重之际,钦点霍光为托孤大臣之首,连同金日䃅、上官桀、桑弘羊三人共同辅助昭帝治国,保社稷安稳。

弗陵是汉武帝最年幼的皇子,眉眼与仪态极似武帝年轻的模样,从小被寄予承担帝业的厚望,年仅八岁便被立为太子。少主登基后,四大辅臣虽承遗诏,却无法同心辅君,在官场中渐行渐远。霍光独善其身,不欲与其他三人勾结谋私,成为众矢之的。金日䃅等人连同汉朝宗室暗中结成反对霍光的联盟,更欲谋篡汉室。彼时,十四岁的昭帝一眼看透几位权臣的野心,亲自安抚霍光,对心怀不轨之人更是厉言警告。霍光感念少主深恩,助昭帝尽诛居功自傲的三位重臣及其宗族,一战成名。昭帝加冠,将军政大任全权交付霍光,给予他最大的信任。

当年四大臣受命扶持幼帝的兴盛之像不可复现,但霍光凭一己之力辅国十三年,尽忠职守,助汉室延续武帝的辉煌鸿业,迈入百姓充实、四夷宾服的盛景,“昭宣中兴”自此而始。

昭帝英年早逝,大汉国运却不能因此衰颓,霍光身为两朝老臣,唯有继续背负汉皇托孤的重任,扶持新君,死而后已。就在昭帝驾崩的当天,他与群臣商议,从德行、长幼诸方面考量,决议以太后诏令,立武帝之孙、昌邑王刘贺继承大统。让霍光始料未及的是,仓促之下选出的刘贺并不是皇帝的最佳人选。

天子无道

夜漏未尽一刻,大约是今时的凌晨一时,这封来自长安的迎立诏书送至昌邑王手中,刘贺匆匆忙忙收拾行装,中午时分便启程赶路。在回京的路上,这位昌邑王就发生诸多荒诞之事。许是太过急进,刘贺一路疾行一百三十五里,于黄昏前便至定陶,随侍车马难以支撑,一匹接一匹累死在途中,只得令部分官员返回昌邑。到了济阳,刘贺派人四处寻求长鸣鸡、合竹杖之类的奇巧事物;经过弘农,他又派一个身形高大的奴仆“善”,强虏民女置于装载衣物的马车中。

在《汉书》的记录中,刘贺略无悲戚之态,更未把国丧与登基之事放在心上,一路贪图享乐。离京城越发近了,刘贺作为未来的天子,行径却让人不齿,使者忍无可忍,私下在湖县责备昌邑臣属。臣子进谏时,刘贺还极力否认强抢民女一事,让一众官员苦恼不已。

刘贺行至霸上,掌管诸侯、异族外交事务的大鸿胪早已在郊外恭候。换乘天子銮驾,刘贺很快抵达广明东都门。郎中令龚遂提醒他:“这里是长安的东郭门,按礼制,奔丧时望国都应当哭。”刘贺却推脱:“我喉咙痛,不能哭。”马车驶入城门,龚遂再次催促,换来同样的说辞。刘贺来到未央宫的东门,龚遂第三次提醒:“大王您应下车,对着宫门面向西匍匐前进,极尽哀伤之情为先帝哭丧。”他这才同意,终于表现出一丝对昭帝逝去的悲痛。

刘贺自东而来,六月初一于未央宫中如仪哭丧,正式接受皇帝玺印和绶带,继承帝位。此时霍光多半已听闻昌邑王近日来的言行,为国操劳的他更加忧心忡忡,这位新皇能否承担起光大汉室的使命?

称帝的刘贺,并无勤政爱民的抱负,直把九重宫阁当作任他胡闹的昌邑国。《汉书》说他即位二十七日,便与昌邑乐人不分尊卑,在宫闱中喧嚣嬉戏;遣使者在四方往来,持旄节赴各官署强行征调财务,共计一千一百二十次。朝中大臣纷纷规劝过失,刘贺不思悔改,反将逆耳忠言视作忤逆,将进谏大臣一一责问、监禁,朝中典制一片混乱。这些举动让霍光忧懑,大汉社稷难长久矣!

汉之伊尹

殷商时有一位元老级的名相,世称伊尹。伊尹助商汤灭夏,拜为卿士,辅佐商王处理朝政。商汤去世后,伊尹按长幼之序,先后立三位商王,然而三王相继去世,商朝一度陷入政治危机。

伊尹难忘商汤重托,继而更立汤之长孙太甲,更将振兴王朝的殷切希望寄托在这位新王身上。谁知,太甲不修德政,性情暴虐,对伊尹的规劝置若罔闻。伊尹为将太甲培养成有为君王,在商汤墓室旁修筑一座桐宫,把太甲送入宫中自省。太甲隐居三年,缅怀祖父功绩,攻读伊尹为他撰写的训文,幡然悔悟。宫外,伊尹代其摄政,当看到太甲悔过自新,立刻复其王位,退居臣下,一心辅佐新王。伊尹此举,不仅为商朝培养出一位杰出的继承人,他本人忠于商朝、淡泊权位的德行更是世代传颂。

当霍光苦思无解时,位列九卿的田延年以“伊尹放太甲”的旧事劝他选贤更立。霍光不忍汉室前路断送在刘贺手中,冒着谋逆的危险,携群臣拜见已位尊太后的上官氏,具陈昌邑王种种劣行,请她下诏废帝。趁刘贺下朝之际,一场以正义为名的“政变”悄然展开。刘贺回宫后,往日陪侍的昌邑群臣不在身边,只有霍光一人。他心中疑惑,霍光即下跪禀报是太后旨意传召。刘贺尚不知遭逢巨变,太后已盛服严妆,由数百名持兵器的禁军守卫浩荡而来。接着,百官鱼贯而入,按品阶侍立,刘贺惊惶无措,只得伏身听诏。

这是一封由霍光与群臣联名上书的诏令,以天子使命与责任开篇,历数昌邑王刘贺荒淫之举,太后下令废刘贺帝位,返回昌邑继续称王,而那些与刘贺一同挥霍享乐的两百余昌邑旧臣,以“亡辅导之谊,陷王于恶”的罪名一并诛杀。

大汉平稳度过昌邑王之危,霍光又面临新君抉择的难题。这次他更为慎重,听闻武帝尚有曾孙刘病已流落民间,时人皆称颂其贤,决议迎立这位体验过民间疾苦的皇子为帝,即宣帝。宣帝是卫太子之后,出生数月即逢巫蛊之祸,是史上唯一在登基前受过牢狱之劫的皇帝。他即位后,政教明,法令行,天下殷富,万民康乐。霍光尽心辅政,更赞天子为人“操行节俭,慈仁爱人”。宣帝继位六年后,霍光安然离世,宣帝临朝,大汉臣民无忧,而他,也终不负武帝嘱托。

海昏之鉴

刘贺于被废的第二年,改立海昏侯,迁往豫章。他是没落的贵族,也是世人遗忘的角落,偶然被人提及时,总是以负面的形象出现在史籍之中。朝中臣子更认为刘贺是上天抛弃的废人,是宣帝仁慈才得以封为列侯。昌邑国因刘贺谴谪而被废,降为山阳县。山阳太守张敞曾向宣帝秉奏海昏侯平日形态,说他二十六七岁的年纪,虽然身材高大,却是一副患病的颓废姿态。他与刘贺交谈试探其心境,更得出其人“喜乱亡、无仁义”的论断。

那么刘贺果真是被上天遗忘的弃儿吗?起初他在封国时,曾屡见异象,比如犬颈人身的怪物、只有他自己能看见的熊、停留在宫中的大鸟。刘贺视其为凶祸之征,十分厌恶,向龚遂请教原由。龚遂不敢隐忠,虽曾数次劝谏无果,这次刘贺主动求问,他便趁此机会叩头极谏:“请您反思,您曾读备述人事、王道法则的《诗经》,您的行为又符合《诗经》的哪一篇呢?大王作为诸侯王,言行甚至不如百姓,是以存难亡易,请您三思啊。”后刘贺摆宴,忽见血污坐席,再问龚遂。龚遂几乎是嚎叫着请昌邑王醒悟:“宫室不久将空,凶相几度示警。血是阴忧之像,请您一定要反省自身。”

刘贺即位后,还梦到宫殿西阶有大块瓦片覆盖什么物事,他揭开一看,竟然是五六石重的苍蝇秽物。《诗经》有言:“营营青蝇,止于樊;岂弟君子,无信谗言。”这是上天在梦中点化他远离那些终日阿谀奉承的昌邑臣属。这是史书中龚遂最后一次劝诫,他道:“陛下身边的小人,像苍蝇一样可恶啊!如果您不远离昌邑旧人,一定会有灾祸降临,请您全部放逐他们!”然而刘贺枉顾神明与忠臣的苦心,依旧我行我素。终于在位不满一月,他就被大臣罢免,最终连封国也无法保住。其实,上天从没有抛弃过刘贺,是他一次次错失被救赎的机会,走向败落。他不仅是昌邑最后一个诸侯王,更在三十三岁的大好年华寂然离世。

一座列侯陵墓,牵引出一段尘封千载的深宫秘闻。刘贺的帝王之路与汉族历史相比短如一瞬,而如今他选择以这种方式重回人们的视野,可是上天给世人的又一个预示?

2016-03-14

责任编辑: 东方白  来源:大纪元 转载请注明作者、出处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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