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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我毕业了?沈阳非必要大学生活轻飘飘地翻过

—原来我毕业了?非必要大学生活轻飘飘地翻过

世界是你们的

今年3月,黄色围挡在沈阳一家985高校门口一字码开。

半年后,2021级学生刘安给校领导发去了一封公开信。他说,不远千里来东北上学,却天天闷在学校。想到沈阳的街头走一走,和其他学校的朋友聚一聚,看一场辽宁本钢的比赛都不可能,连回家探亲都是非必要事项。

大学一年,他仅仅在沈阳玩过一天:

很可悲,也很不完整。

本校学生的统计里,过去两年四个学期,封校时间比重分别是42%、25%、86%,以及:

100%。

今年3月中旬,沈阳出现疫情,4月受控,5月清零,而这所大学的封闭,持续到6月。

学生们说,当时出校审批禁绝了几乎所有请求。食堂和澡堂门口,有人监督学生戴口罩。不允许外卖,快递到校内得消杀,取件前静置三天。

稍有点动作就会引起警惕。学生们在操场上组织过广场舞,很快被叫停。

3月,邻省一所大学出现过聚集感染,沈阳众高校风声鹤唳。一所老牌医学院校连快递都不允许进校。校园栏杆加固,顶部缠上带钩铁丝,保安来回巡逻。有个隔离专用宿舍楼,少数申请出校的学生,回来先隔离两周。

邻省4月恢复正常,这所医科大学的学生还跟后勤人员一起封着。从春天封到了夏天。食堂阿姨去二手群里求助:

同学们,能不能卖我们几件短袖?

时间就像海绵里的水。刘安的学校选择将假期挤出来,清明节排课,五一也排课。墙外烧烤摊的气味飘过围挡,撩动着墙内的学生。外面的日常生活已经回来了。

但校内就像一个独立时空。5月底,通知终于到来:填申请、回家、完成剩余网课。

学生的在校时长缩短一个多月,学校大概确实卸下了一些重负。如果几万人仍生活在这里,每名核酸工作人员每天得抬手一千回。

就这样,错过整个春天之后,这群大学生迎来人生中最长的暑假,从6月持续到国庆:

因为9月又有疫情。

9月,已经过了考证时间,呼吁正常教学秩序的学生们创造了几个热搜。开学安排姗姗来迟,导致机票价格猛涨。被学生们称为:报复性开学。

刘安的学校先是要求,学生抵达后封寝7天,禁止出宿舍或窜房间,上公共卫生间及取餐时要佩戴N95口罩。经一系列投诉,封寝时间从7天改成了3天。

收拾行李的学生们,将回校比作钻进:

铁桶。

1

点击屏幕右上方获得一只家兔。

2021级医学生小孚趴在宿舍书桌前,浏览器加载出“虚拟实验”网站。

今年3月,小孚所在的医科大学也开始封校。她的课表里,局部解剖认知、生物化学、细胞生物学、病原生物学、机能学都应该做实验。但老师在校外,实验室对本科生不开放。除了解剖课取消,其他改上网课看视频。

在机能学呼吸运动调节的虚拟实验界面里,小孚挪动鼠标,将家兔拖上称重台。麻醉用20%乌拉坦,界面弹出三个剂量选项。选对下一步,算错也能继续,选项会重新弹出。

鼠标点击注射器,拉到兔子耳朵位置,松开。注射器自觉找到家兔的耳缘静脉,推入麻醉。

兔子在屏幕中央毫无动弹。从页面边缘工具栏,光标拖动解剖刀到操作台。刀刃闪耀120像素的锋芒,这种实验做起来,让人想起小时候玩的:

flash动画的4399小游戏。

只需将数码解剖刀移到虚拟兔子颈部划拉一下,解剖刀自己开始切割。粗糙的过场后,由红色色块组成的创口出现。不流一滴血。

这只兔子本该是医学生的经典一课。学生们熟读指南后,右手抓住它的颈背部皮肤轻轻提起,左手托起臀部。兔子的粉色耳朵透光,血管分明。

麻醉是第一关。手指捋平兔耳,针筒平握、针尖顺血流方向刺入静脉末梢,推药应缓慢而均匀,长达几分钟。然后你会发现,哪怕一切按照指南,兔子时常在这一步就死了。

麻醉合格才能观察到,兔子角膜反射消失,四肢松软,呼吸变慢,它的身躯还在微微起伏。手指抚过颈部白色绒毛,摸到它的甲状软骨,再往下,是下刀的位置。

那只握解剖刀的手强压颤抖,第一次粘上血污,下手或许不知轻重。在一片模糊的猩红里,要用止血钳分离皮下组织,寻找气管,再从下方穿线,连接设备。

亲手抱起这只兔子不久后,实验者就得用空气栓塞,亲手处死麻醉中的它。

或者最后这步才是最具冲击的,或许不是,小孚也不知道。电脑屏幕上早就弹出了一个蓝灰色方框。实验操作评定:

选择题全对,100分。再来一次?

2

大学可以坍塌成了一块屏幕。

在河北上学的自动化大二学生小秦,上半年都在家里蹲,也做了一学期模拟实验。

9月开学季,学校要求,只要区里有一例新增就暂缓回校,于是回校的人分成很多批次,所有人都要隔离五天。

全校动员起来。宿舍被统筹调配,小秦到校时,穿红马甲的学生志愿者们正在上下忙碌。刚返校的同学不能回自己寝室,志愿者帮忙将床褥搬运到“隔离寝室”——往往是其他人的宿舍,或者临时改造的教室,装上开门就响的报警器。

五天里,返校学生吃统一的隔离餐,没法洗澡。

封寝结束后,学生们发现,封校并未因为他们都隔离过而取消。请假出校须经副院长审批,在“学生出入协调群”提前备案。能出去的,都是校医院无法医治的病人。

小秦有自己的心病。母亲失业一段时间了,家里没什么收入,如果能出校做物理化学家教,哪怕没法完全覆盖生活费,至少减轻下家里压力。

显然,这种理由不可能通过审批。

这座城市并没有风险区。

广东一所211高校的学生告诉我,他们目前出校自由。出市需要审批。在学校公众号里的网上服务大厅填写出校目的、是否过夜,以及全程路线,比如:

北门出,乘XX号公交到某地……由南门返回。

表单提交给辅导员与院领导审核,要附上家长知情书——通常是一份手写的条子:

我是XX学院XX专业XX学生家长,我知晓并同意,他因XX原因申请离校。

大学生们慢慢接受并习惯了,主动禁足是一种美德。虽然理论上可以偷溜出市,“你其实还是会很怕。”进校时保安抽查行程码,发现违规移交学院。辅导员也有突击检查,一个晚上要求0点前将行程卡实时截图发给班委。

风险和代价陈列在最显眼处。违反规定者通报批评,意味着退出评优与国奖竞争队列。

3

什么是非必要的大学生活?

2021年的夏天,在沈阳上学的倪蔻昼夜颠倒地赶完设计作业,再赶火车到秦皇岛。那晚就在咸味的海风里听歌放空,骑车沿栈道漫游。

清晨四五点,赶海人提着桶和铲子,卡着退潮时间出场,他们从湿润的沙子里刨出螃蟹、蛏子和小蛤蜊。跟在后面,倪蔻从洞里揪出一只寄居蟹来。

天色蒙蒙亮,日出竟是紫红色的,转瞬即逝,将天幕染成玫瑰金。

一年后,封闭的校园里,倪蔻无比怀念这场漫无目的溜达。那时候还没有考研压力,还没有那么多的全员核酸,以及千奇百怪的静默。

没经历过还好,知道失去了什么,太难受。

她是2018级的建筑设计系学生。学建筑需要多看多走,大一大二,她去过丹东、大连、葫芦岛、北戴河、长白山,全班也曾外出实习,到威海看乡村。为了做一个深圳地块的高层酒店课设,还有同学飞去实地考察。

疫情之后,这一切都成网络调研了。

很难想象后面的学弟学妹,建筑系毕业,连沈阳都没逛过。

也是2018年上大学、在北京读书的小范说,2020年初疫情暴发前,他和朋友们相约崇礼滑雪。当风声抛在耳后,喜欢的姑娘就在身边。那是他大学里最由衷快乐的时候。

责任编辑: 刘诗雨  来源:兽爷 转载请注明作者、出处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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