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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朝乐队:入血入骨的感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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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让我感觉“精神同在”,让我回到我们这一代所没有激起深思的重大问题之上,让我在一次次遭遇重创之后仍然能够恢复意志,恢复我对于这个国家、民族、人民最内在的热爱。那其实是一种“因恨而爱”的爱,是绝望后再生希望的希望,是一次次跌倒后爬起来的挺立,是不可能屈服于黑暗、压制、排挤、威胁之后的无畏与洒脱。因为,我不是“不相信”,而是绝对的“相信”,我相信这样的世纪、这样的制度、这样的苦难,总能够通过一代又一代的奋力,找到希望,找到出口,而我们也正在这么做,且是做定了!这种体会,在一般的摇滚乐中是听不出来的,只有在唐朝乐队的音乐里才能深深地感受得到。

写这篇文章,乃是一种极沉重、极热血、极自发的责任,久久不知何以下笔,何以束篇。

已经等待很多年了,始终没有腾出时间来做这件“志事”,总是生活于纷至沓来的公共事务之中。我总感到,这件事不能久拖不绝,对于类似于我这样一个曾经——而且至今仍然——受到摇滚乐感召的中国青年而言,有必要暂时停下一日,来回顾曾经让我们感动、振奋、狂热、融入血液的非凡力量:铿锵有力、掷地有声、血脉膨胀的力量。在今天,我决定追忆一个中国摇滚乐的传奇,一个曾经作为精神支撑与启蒙象征的摇滚劲旅——唐朝乐队。唐朝乐队,乃是中国严肃摇滚乐之中最具理想主义、浪漫主义和英雄主义的摇滚人物。就中国文化本身的延伸与体悟而言,他们的奋力已经远远超越了崔健的独立批判,形成于自成一派的深邃、悠远、激情与大气,这是唐朝乐队在中国摇滚史上具有“里程碑”意义的重要原因。对于唐朝乐队的疯狂追逐,我已经持续了八年之久。对于他们的消息,我从来都没有忽略过。在那一系列的报道、专著与乐评之中,尽管我也能找出太多形似的感悟,但真正发自我内心深处的感触,却始终不得舒展。为此,我决定就在今日做一个有力的了断。

唐朝乐队,乃是中国第一支“重金属”风格的摇滚乐队,最初创建于1988年,成员是丁武、张炬、郭怡广(kaiser)、萨保(szabo)。1989年“六四事件”以后,郭怡广、萨保离队回美国,丁武去了新疆,张炬去了大连。从新疆归来,丁武与张炬再次联手,与刘义军、赵年相遇,再续唐朝乐队。1991年12月,四人推出第一张摇滚专辑《唐朝》(台湾滚石魔岩唱片公司出版),如同重磅炸弹,顿时轰动整个摇滚界。1995年5月11日,张炬因车祸去世(年仅23岁),刘义军离队,顾忠、郭怡广加入。1997年,推出《再见·张炬》合辑。1998年12月,推出第二张摇滚专辑《演义》(北京京文音像公司出版)。之后,郭怡广再次离队,虞洋、陈磊先后加入。现在的唐朝乐队,总共包括五人:丁武、刘义军、陈磊、顾忠、赵年。自1998年至今,未见第三张专辑推出——据报道:将由北京世纪星碟文化传播有限公司在本年年底推出。唐朝乐队主唱丁武,1962年12月30日生于北京,乃是中国摇滚乐的灵魂人物,史诗般的传奇人士。1982年,未满20岁的丁武就曾参与组建“蝮虫及乐队”;1984年,丁武参与组建“不倒翁”乐队;1987年,丁武参与组建“黑豹”乐队。自1982年至今,丁武的摇滚生涯乃有25年之久。丁武的传奇,只是唐朝乐队传奇的一部分。就任何唐朝乐队成员而言,人人皆是高手:刘义军,1992年被《spin》杂志评为“中国最伟大的吉他手”,出版过《雾中行集》、《再度归来》两张吉它专辑;陈磊,被公认为中国年轻一代最出色的吉他手之一;顾忠,历经多个乐队,是经验丰富的乐手;赵年,鼓声力量爆发强劲的一流鼓手。此外,已经离世的张炬,曾获全中国跳高比赛第二名,音乐悟性极高,人缘极佳;已经离队的郭怡广和萨保,来自美国加州柏克莱大学,其中郭怡广主修“中国历史”,有着非凡的音乐理念和演奏技艺;已经离队的虞洋,曾是“铁风筝”乐队核心人物,《中国火Ⅱ》最具爆发力的《这个夏天》就出自此人手笔。至于诗词(或曰歌词)上的创作,仅“协助者”之一,就有1989年中央美术学院油画系的高材生杨军在内。

在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我能得知的唐朝乐队音乐,总共只有32首:《粉雾》、《梦回唐朝》、《太阳》、《九拍》、《天堂》、《选择》、《飞翔鸟》、《世纪末之梦》、《月梦》、《不要逃避》、《传说》、《国际歌》、《活在你的梦里》、《演义》、《时间》、《异乡客》、《黑色幽默》、《缘生缘灭》、《你的幻境》、《路桥》、《童年》、《送别》、《花儿为什么这样红》、《明月千里寄相思》、《浪漫骑士》、《酒狂》、《坎下大风歌》、《封禅祭》、《泰山顶上一青松》、《绝望致谎言》、《嚎叫列车》、《快乐的忧愁》。其中,《粉雾》是《太阳》的初样(张炬主唱),《传说》是张炬主唱,《你的幻境》是郭怡广主唱,《春蚕》改编于《月梦》(被收录于《礼物》合辑),《国际歌》、《花儿为什么这样红》、《明月千里寄相思》是重新演绎(后两者被收录于《真爱永恒》合辑),《送别》与《演义》是加词后再重新演绎,《童年》是纯音乐,自《浪漫骑士》到《快乐的忧愁》拟定收录于第三张专辑之中。

近20年时间的沧桑变幻与生命感触,唐朝乐队留下仅仅32首音乐,首首经典,几近不可突破的高峰。尤其是第一张专辑《唐朝》,即使是唐朝乐队自身,也难以超越。近20年来,这批摇滚英雄经历了极大的贫困、打击、挣扎、苦痛、理想与思索,数度离散,又数度结合,数度沉积,又数度再生。在对唐朝乐队最具权威的介绍中,曾有这样一段文字:“他们的乐器残破不堪,鼓具不全,音箱是自己做的,四个人一天有时只有一包方便面,其间的艰难因苦非常人所能想及,但他们从不抱怨环境与命运”,“当年友人留下磨去三分之一的琴颈的吉它,木头圆板包上粗布制成的鼓具发出沉闷声响”,“(刘义军)每天12小时苦练,他练琴不停,又黑又饿以至昏死”。出于极大的勤奋和“苦难造英雄”的磨砺,唐朝乐队之影响力堪称“轰动海内外”,数十万盘磁带脱销一空,被誉为“在全亚洲乃至全世界为中国摇滚赢得了地位”。1992年,唐朝乐队曾经成为“亚洲最值得注意的文化现象”;1993年,《梦回唐朝》曾获全美mtv音乐奖“亚洲最佳mtv”提名;1994年,唐朝乐队曾经“令数万香港观众为之疯狂”;1997年,唐朝乐队曾经获“最佳乐队奖”。

对于唐朝乐队,媒体及民间总是充斥着如此的关键词:传奇,坎坷,沧桑,辽远,敏感,刻苦,创意,坚毅,严格,扎实,稳固,艰辛,热情,真挚,高大,挺拔,桀骜,锐利,力量,无畏,侠客,开阔,诗化,追忆,思索,反省,悲鸣,呐喊,嘶吼,渴望,想象,自信,古风,历史,民族,文化、生命,个性,精神……。这是唐朝乐队曾经踏过的足迹:北京首都体育馆,北京颐和广场,北京故宫,北京工人体育馆,武汉洪山体育馆,兰州体育馆,香港红堪体育场,重庆大田湾体育场,德国“国际音乐节”,德国柏林“中国文化艺术节”,日本福岗“国际文化节”,马来西亚“中国摇滚之夜”,青岛啤酒节,苏州乐园啤酒节,以及深圳、唐山、广州、哈尔滨、新乡、徐州、成都、南宁、太原、汕头、昆明、玉溪、长春、温州、沧州、楚雄、杭州、邯郸、天津、克拉玛依、阆中、武汉、张家口、银川、河南、上海、南昌、湛江、西安……。至于音乐本身,更是传至台湾、韩国、东南亚地区以及美国。互联网一开放,其传播领域就更为广泛,绝非当年可比。

他们的历程,乃是如此坎坷、悲壮、辛酸,至今仍然受到官方压制和排斥,并没有我们想象中光辉灿烂的“大腕待遇”。在经历“张炬事件”之后,重新振作起来的唐朝乐队曾向中国文化部申求“演出许可证”。然而,1997年7月12日,唐朝乐队在“keep in touch”酒吧演出遭到警察封杀,仅此一例,可窥甚多。据我所知,官方向唐朝乐队发出邀请的次数只有三次,前两次都是来自北京音乐台(1997年12月的“摇滚之夜”和1999年3月的“歌迷联谊会”),后一次来自中央电视台(2003年10月3日的“银川摩托车旅游节”)。其余演出,皆是来自民间文化节、武术节、音乐节、酒吧、网络等的邀请。我唯一一次在“中央三台”目睹唐朝乐队演唱《梦回唐朝》,那确实也是“唯一一次”的官方电视平台支持。

唐朝乐队的成员,全是中国民间、底层、草根之中的精英人物,绝不是我们今天看到的成千上万支摇滚乐队那样缺乏深厚的艺术功底和思想境界,可谓血汗、艺术与意志的高度结合。文革以后,举国萧条,国民心灵受挫严重,理想主义与西学东渐猛烈降临,各种不同领域的文化优秀人物在那个诗意的80年代中后期经常集结到一起。唐朝乐队的丁武、张炬、郭怡广、萨保就是在这样的时代背景之下紧密结合同盟,成立了乐队。丁武、张炬的信念和热情,郭怡广、萨保的资讯、世面,恰好推动了“原来你以为只有西方人才做得到的事”。这种“事”,指的就是以一流西方技艺融合一流的东方文化,烙下极强的民族烙印和精神特质。丁武的嗓音极其高亢、沉重,非一般胸襟气魄所能演绎,就连模仿也不能达其境界——他们已经深刻地融入了自己的思索、顿悟、感动、悲哀、愤怒,而且借助各方力量,精心磨剑,才有此独创。我曾在网上搜索到一首翻唱《九拍》的音乐,听似入耳,但又明显干涩、浅薄,内在无法释放,心力微弱,实在难与唐朝乐队原作相提并论。

曾经有很多学者、记者、作家,对中国摇滚与政治、社会和文化的关系作过阐述。我读过不少,比如陆凌涛的《呐喊——为了中国曾经的摇滚》,郝舫的《伤花怒放——摇滚的被缚与抗争》,沉睡的《废墟之花:摇滚,历史,文化》,柳时的《心火宣扬:摇滚和它的文化世界》,张铁志的《声音与愤怒——摇滚乐可能改变世界吗》,比如黄燎原、王晓峰、颜峻、邱大立、郭发财的专业乐评,比如Jeroen de Kloet(荷兰学者)的摇滚考察报告,还有许多投身高等院校“政治系”的人,对中国摇滚的影响力都做了相当程度的挖掘。其中,最长的达51万字,来自郭发财的《枷锁与奔跑——中国摇滚独立文化生态观察》,书中涉及到极具代表性的诸多中国摇滚人物及乐队:崔健、唐朝、黑豹、何勇、张楚、窦唯、左小诅咒、面孔、青铜器、眼镜蛇、指南针、轮回、超载、灰狼、战斧、苍蝇、沼泽、冥界、鲍家街43号、子曰、夜叉、野孩子、新裤子、达达、美好药店、沙子、冷血动物、舌头、瘦人、木马、布衣、扭曲的机器、挂在盒子上、花儿、二手玫瑰、痛苦的信仰、军械所、幸福大街、泵、ak-47、与非门、cmcb、阿修罗、顶楼的马戏团、功夫、龙门阵、声音与玩具……。其中,对唐朝乐队着墨尤大,谓之为“在当时的那个年代,曾经是中国文化的起义者”,“在体制外的在野音乐文艺中,唐朝的确有很多过人之处”。

唐朝乐队对我个人而言,已经是入血入骨的那种感召,有时代打上的深刻烙印和奔腾入海的力量心胸。我第一次接触到《唐朝》与《演义》这两张专辑时,已经是上个世纪的最后一年,当年我16岁。他们那种超越现实、傲岸雄劲的歇斯底里之呼喊、控诉、召唤、追忆,于我而言绝不是“感觉”上的共鸣,简直就是生命、精神与历史、现实的激荡撞击之震撼。他们绝不是普通的愤怒青年,即使在经历了那么严重的政治灾难、恶劣民情、文化摧毁的中国,即使生存于高尚、理想、深刻却艰辛、磨难、残酷的底层和边缘,却仍然没有放弃自己对于内在表达的最大努力。其解放的内心烈火,不仅仅是含义深刻、华美的歌词本身所能承载的,而是拿命、拿血、拿力“赌”出来的。每一首歌听来,都能让同根同源的我有着无限的浮想连篇,无限的感慨万千。太多太多的体会,太多太多的血汗,在类似于我这样的专制主义叛逆者身上,在那一点一点累积而成的观察、批判、行动之中,在那一句句铿镪有力又沧桑无限的唱腔背后,是我人生征程走过的整整八年。

今夜,当我将《唐朝》、《演义》的cd,《摇滚中国乐势力》vcd,《中国摇滚香港红堪演唱会》vcd,推进我的dvd播放机,当我将《粉雾》、《花儿为什么这样红》、《明月千里寄相思》等mp3下载重听,在那一声声的呐喊和召唤之中,我再也止不住强忍的热泪,顺势流了下来。仿佛那已经不再是摇滚音乐,而是这八年以来的所有记忆、所有热血、所有痛苦、所有压抑、所有感伤,一一全然喷发,无一遗漏。我依然叛逆,那是一种与专制势力的彻底绝拒,那是一种与野蛮禁锢的誓死抗衡,那是一种对民主自由的热烈追逐,那是一种对爱和悲悯的实践坚持。这八年来,我始终没有改变这最基本的一切。我非常理解唐朝乐队的超越,他们不是持不同政见者,也不是为愤怒而愤怒的另类顽主,更不是凭借肮脏、下贱、毫无德行的一切来表达“不知所谓”的跳蚤。他们,是一种精神的象征。这些精神,包含着对于中国文化的自信,对打破僵固格局的自信,对其影响之下的青年的自信。他们的歌词极其诗化,文采飞扬,旋律流畅、悠远,意境十分庞大、辽阔,表达极其有力、准确,超乎一般境界。

唐朝乐队让我明白了“民族的,乃是世界的;世界的,亦是民族的”的道理,让我理解了狂傲与反抗之中并不包含虚无、懦弱与自卑。他们的音乐,永远流动着青年的热血、沸腾的呐喊、文化的力量、历史的顿悟。当然,他们并不执意与体制对抗,并不与现存的黑暗、恐怖、虚假、贫穷等一系列不公不正之事为敌。他们甚少象盘古乐队那样“革命”,甚少象夜叉乐队那样“批判”,甚少象左小祖咒那样“艺术”,甚少象周云蓬那样“哀鸣”。他们的良知,并不表现得那样直白、直接、直观、直率、直爽,而是大量隐藏于比现实批判更为宏大的另一种表达之中。他们已经足够谦逊、低调、内敛,在平日里是比中国普通公民都还要友善、忍辱、冷静。他们是中国第一代重金属乐队,是含蓄与大气的象征。而第二代重金属“超载”乐队,则是批判与反抗的象征。“超载”乐队主唱高旗,绝对是一个有胆有识的政治敏感者,他对于“六四事件”之深度同情,以及对铁血政治的深恶痛绝,全都爆发于其刀锋一般的音乐之中。

一直到大家都不再“做梦”,一直到每个人都更关注自己的内在,整个摇滚乐的主流开始与诡异浮躁的时代紧密契合,那些愤怒才似已仅仅属于昨天。摇滚乐丧尽了理想主义,各种关注世道人心的真音乐走向了地下与网络。记得我曾收到“反光镜”乐队的一封电子邮件,内有一首为“六四事件”而写的歌,其中只能感觉到刺骨的讽刺,却感受不到沉重的深刻。当我们这个国家最优异的一批文化义士都只能走向“不相信”这个初级阶段,那么,我们又如何重拾自信呢?批判传统,已经有很多人在做了;批判当道,也有人在做了。但是,我们自己的根源在何处?我们要如何为后世争取一个新的世道?如何来面对当下的灾难?如果说,任何一个在中国有着深刻阅历的人,都已经看得够多、够彻底、够明白,那么请不要用沉默、瓦解、讽喻来回答我。我们需要有人穿越各种文明的领域,带回内在质感的体验——而非形象、观赏或表演——来告诉人们最勇敢的心灵,最勇敢的抉择。最能够征服人的,永远是心灵的撞击,是在那一层层已经满带灰尘、苦难、忍受的心脏外壳之上,深深地捅进一刀,把里面的坏血跟我统统放出来。

唐朝乐队做到了这一点。他们的视线实在太宽、太深、太隐、太沉,太能够给你无穷无尽的思索、思辩、思绪。那是能够让你独立思考和沉着奋斗的音乐,那是当你感到现存的一切竟是如此荒谬,似已无破冰之可能时所能感受到的最大之信心与毅力。我怀念这个乐队,怀念以丁武为首的人曾经如此打动着我不断绝望的心。他们让我感觉“精神同在”,让我回到我们这一代所没有激起深思的重大问题之上,让我在一次次遭遇重创之后仍然能够恢复意志,恢复我对于这个国家、民族、人民最内在的热爱。那其实是一种“因恨而爱”的爱,是绝望后再生希望的希望,是一次次跌倒后爬起来的挺立,是不可能屈服于黑暗、压制、排挤、威胁之后的无畏与洒脱。因为,我不是“不相信”,而是绝对的“相信”,我相信这样的世纪、这样的制度、这样的苦难,总能够通过一代又一代的奋力,找到希望,找到出口,而我们也正在这么做,且是做定了!这种体会,在一般的摇滚乐中是听不出来的,只有在唐朝乐队的音乐里才能深深地感受得到。

我之期待的今后中国的摇滚乐,是凭借于一群极有思想远见的大家之手。而现在可以目击到的一流诗词,就来自黄翔、杨春光、余樟法(东海一枭)。尤其是余樟法的部分“类似歌词”的大气沉痛之作,已经遥问历史、追问当道、俯视人间、跪哭苍天,此等大作,完全可以引为摇滚佳作,盛传于世。至今,我都不明白唐朝乐队的歌词具体出自何人之手(据传主要是丁武之功),但从歌词的力量、厚重和沧桑来看,绝对是一群对历史、文化、现实持有超越深究之态的青年所为,绝非凡人。我提名唐朝乐队获“中国自由文化奖”之“诗歌奖”,其中一点,就是认为他们是“真正的‘诗与歌’的结合,倡导英雄主义与理想主义的传奇摇滚人物”。这个时代不能没有理想,犹如绝望的人不能没有信仰一样,而能够注入如此强大的内在力量,就必须首先拥有一流的技艺、一流的境界、一流的胸襟。无论官方如何封杀、同行如何诋毁、人们何等虚无,到最后都不能免除自己最核心价值的追求,这种追求是来自内心最真实、最深刻、最高超的表达。这是文化,是解放内在和重塑自信的文化,可以铺设到极辽远的领空,可以辐射到极长久的后世。下面,就让我们来感受唐朝乐队,感受那种无法以笔墨来形容的精神。

    ◆《粉雾》,朦胧的隐藏力量的象征之作,是大气作品产生的前兆,是略感空洞与过于漂浮的呐喊。

    ◆《梦回唐朝》,“中国摇滚圣经”级作品,气势恢弘,辽阔深远,厚重沉实。“忆昔开元全盛日,天下朋友皆胶漆。眼界无穷世界宽,安得广厦千万间”的宣扬念白,可谓登峰造极的神来之笔。

    ◆《太阳》,完美的音乐,完美的摇滚,来自戈壁苍穹、苍天红日的神奇顿悟,对终级问题不懈的思索。大无畏的灵魂解放,内在力量的充盈飞溅,表达“太阳,我在这里”的自强与自信,是一个人永生永世不能离弃的勇气。从《粉雾》到《太阳》,是一种质的飞跃。

    ◆《九拍》,一首“疯狂之诗”,是诗之“力”所能达到的最大极限。天马行空,肆意无忌。彻底的绝望、厌倦、憎恨,蔑视懦弱、黑暗与自绝。倡扬飞奔的精神,寻求未来之生机,是一次勇敢的灵与肉的对话。

    ◆《天堂》,流行摇滚乐,罕见地表达沧桑之爱,表达对解脱的渴望。对世俗的一切看得极其自嘲、淡泊,有超越尘世之念。

    ◆《选择》,红堪演唱会曲目。带着时代的伤感特色和工业化社会的精神虚无,表达边缘状态之人对于“存在”与“真实”的渴望。同样超越于世俗的排斥,不甘就此屈服地躲于角落,不甘苟延残喘地沉默。有着善良、真诚和对未来的憧憬、对现实的无奈。

    ◆《飞翔鸟》,红堪演唱会曲目,最具想象力和延伸度的作品。潇洒自在之气无可匹敌,跨越历史沧桑与血泊中华,飞耀着锐利的感触与广阔的胸襟。“来吃一口梦做的晚餐,把世界放在胃里化成血,感受到海洋的飘荡,冲破了云和脑体心脏”,这是俯视人间历史风云的高度。

    ◆《世纪末之梦》,完全可以理解为向专制、邪恶、丑陋、荒谬的最狠、最猛、最准的意向批判。残忍而暴力的一切,全在极度的憎恨之中。

    ◆《月梦》,沿袭大唐诗风,精致典雅,古诗词造诣颇高。表达思念、追怀、呼唤,乃凄美、深邃、悲痛之笔,低回、凄婉而不失力量。技术朴实无华,情愫深邃,意境深沉,十分动人。

    ◆《不要逃避》,呼唤真实,呼唤自由,呼唤感应,拒绝谎言,拒绝窒息,拒绝逃避,是一种正视现实与历史的强调。

    ◆《传说》,愤激,英武,大气。冲天一啸,淋漓飒爽,轰然嘶叫。可以理解为反战、反侵略,也可以理解为反独裁,更可以理解为民族自强之呐喊嚎叫。

    ◆《国际歌》,红堪演唱会主题曲。绝非宣传共产主义,反倒颇似“六四情结”的呼喊,是渴望挣脱束缚、解放自由的真实情绪。

    ◆《演义》,罗贯中基础之上的厚重之作,完全打破杨洪基式的“国家脸孔”、“国家唱腔”。全曲英气逼人,豪侠义胆不可阻挡。

    ◆《时间》,人生的感悟,成熟的内敛。游离于现实与理想之间,寻求真实的心灵。表达对梦的向往,对人生境遇的感激。

    ◆《异乡客》,渐进地表达多个人生阶段之感悟。从孤独、顿悟、失落、悲哀,到来去自由的淡然与随意,再到寻找自己的归属、未来,寻找爱。唐朝乐队已经渐渐地放下沉重的枷锁,寻求“回家”。

    ◆《黑色幽默》,又一首“疯狂之诗”,直视逼问人的脆弱、软弱、虚假、恐惑、冷漠,讽刺人之劣根。这是对于人性的哲学之逼,逼得非常极端。

    ◆《缘生缘灭》,向上攀登寻找神的一首歌,有许多佛学的感悟。词藻华丽,柔中带刚,冷中带热。“我希望你明白这一切,看到空中的佛”,是对世人的悲悯与劝导。

    ◆《你的幻境》,英文原创(《your vision》),怀念张炬之作。就象已经变老的知交、兄弟,来到张炬的墓碑前缅怀当初,告之消息,期待知交、兄弟得以欣慰一笑。张炬啊,一段沉痛惋惜的历史,一想就痛得抓狂。

    ◆《路桥》,纯属精神寓言。“看到内心燃烧的火”,“天命不会征服你”,都是对“坚强”和“继续”的呐喊,是灵魂不灭的认定。无论过去、现在还是将来,一路走来,永远如此。

    ◆《童年》,淋漓尽致地表达抛弃人声之后的纯音乐技术,同时在高超技术的背后又富含真切的友谊、天真的纯粹。一气呵成,功夫极其了得。

    ◆《送别》,李叔同基础之上的深情之作。对于古人友情的追崇,对于今生情意的留恋,丁武的“北方汉子”的沧桑之声,特别触动世道人情,乃中国式传统抒情之一绝。

    ◆《花儿为什么这样红》,融合了很多摇滚人物的心血所在,是一首集体重新演绎的经典,缠绵哀怨,感而不伤,以神御之,无往不利。

这首歌是中国摇滚乐历程的写照,“它是用那青春的热血来浇灌”,确也如此。

    ◆《明月千里寄相思》,对于曾经受到过吴莺音、邓丽君影响的一代人,唐朝乐队对于那个年代有着自己独特的理解。与蔡琴悠远、深沉的翻唱不同之处在于,唐朝乐队的重新演绎更注重于那个年代的忧思、苦闷,唤起更为真实的国人情愫。

 

其余音乐,只能做些简短介绍。《活在你的梦里》,是唐朝乐队失去张炬后创作的第一首歌曲,表达无法消除的痛惜之情。《春蚕》,春蚕到死丝方尽,是纪念张炬去世十周年的压轴之作。2004年7月,唐朝乐队录制《浪漫骑士》,是为了怀念他们一一去世的父辈而作:两代人的梦想,两种英雄的浪漫。《酒狂》是丁武在学习古琴时意外收获的900年前的古韵,后来经过重新编曲和填词创作而成的,表达对生活的无奈和各种复杂情感。《泰山顶上一青松》,极具激昂性,曾在“世界反法西斯纪念演唱会”上表演。《绝望致谎言》是一首比较情绪化、重金属风格的作品。所有新音乐的具体风格和价值,要等到第三张摇滚专辑面世才能有所细谈。但可以肯定的是,唐朝乐队确实有着深厚的文学功底和浓重的艺术修养,不会差到哪里去。其音乐越磨越久,也就越磨越内化,越磨越诗化,不再是锋芒毕露,而是越来越进入哲学的、信仰的、感悟的一类,越来越超脱,越来越飘逸,越来越坦然。

1991年的《唐朝》,可以立即让人理解和震撼,全世界都能听懂那种压抑已久之后猛烈爆发的力量。而1998年的《演义》,要隔一、两年才能理解,因为意识形态、社会结构、信仰道德、受众范围一概巨变,而摇滚人的思想也走向了更为内在的“点”上,是“对内”的深切、深割、深剖。这次的新专辑,估计又要隔三、五年才能够理解得透了。其实,这一点也不奇怪。愤世疾俗,已经是他们骨子里消化完全的东西,在他们这个心路历程上,这些已经不是主要的表达意向。这就象一个作家的历程,先用最简单的诗,后用小说,再用散文与杂文,再到政论,甚至写政纲,乃至起草政治宣言。时日一久,时代一易,潮流一动,思维一闪,作家又要回到另一种意义上的散文,甚至回到另一种意义上的小说和诗之中,最终走向创立自己的信仰系统——其实也就是那么一点点的凝练之笔,几百字、上千字就说完了,就象老子写《道德经》一般。

阿波罗网责任编辑:郑浩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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