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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雨:中国摇滚之我观

人本主义与专制主义,价值确立与价值虚无,文化多元与文化专制,在当下中国森严壁垒的专制统治下,展开了一场不动声色的文化反抗。摇滚乐这种表现形式,就是这场文化反抗的参与者之一。
11/10/2007

1985年,中央音乐学院作曲系学生刘索拉发表了小说《你别无选择》,在文学界引起了轩然大波。小说中的反讽、乖戾、夸张、怪诞等"疯癫叙事",对当时主流文学界的"报告文学"、"寻根"文学来说,是一场有序的"精神动乱"。有评论人士认为,这就是中国版的《麦田里的守望者》或中国版的《第二十二条军规》。从某种意义上说,《你别无选择》为中国摇滚乐的诞生埋下了一个伏笔。

摇滚的中国意义

在所谓纯粹的理论层面,对"摇滚"一词的定义多如牛毛,如戴夫·哈克《物有所值》中,用马克思主义的阶级斗争学说分析摇滚,认为它是"工人阶级文化";而保尔·约翰逊则在《新政治家》视摇滚为"资产阶级的阴谋",其目的是"招安潜在的革命者",使他们"沉溺于其中而麻木不仁,懒散不堪并脱离实际"。

理查德·戈尔德斯坦在《摇滚之诗》中则认为,摇滚最重要的特点乃是对青春活力的肆无忌惮的挥霍……
五花八门,不一而足。那么,对当下中国的社会/文化现实而言,摇滚意味着什么呢?由于本文并不打算玩弄密码般的摇滚乐专业术语,所以,我不妨借用高尔泰先生一个观点的句式成为本文观点——摇滚是自由的象征,作为讨论的基础。

自80年代始,中国社会步入转型期以来,各种社会/文化冲突层出不穷,在这样的背景下,"黑是唯一的颜色 /无 是唯一的数据"(鲍勃.迪伦《答案在风中飘》)。人本主义与专制主义,价值确立与价值虚无,文化多元与文化专制,在当下中国森严壁垒的专制统治下,展开了一场不动声色的文化反抗。摇滚乐这种表现形式,就是这场文化反抗的参与者之一。

崔健现象

"现实像个石头,精神像个蛋,石头虽然坚硬,可蛋才是生命。"
——
崔健《红旗下的蛋》

当崔健堂而皇之地在官方体育馆吼出《新长征路上的摇滚》时,实际上就已经煽了专制制度一记响亮的耳光。"长征"这一话题,在专制主义意识形态的笼罩中,变化成"伟、光、正"的化身。而"摇滚"这个"资产阶级的阴谋",却巧妙地骑在了"长征"这一宏大历史母题头上。"听说过,没见过,两万五千里/有的说,没的做,怎知不容易 /埋着头,向前走,寻找我自己 /走过来,走过去,没有根据地……"好一句"没有根据地"!短短5个字,就终结了极权主义教科书的历史谎言。这种话语策略,表面看来是对意识形态的恭维,实则是利用意识形态的名义展开令人难以察觉的反讽。由于"长征"一词在这里已经陷落入语义和时空的混乱,所以,崔健方便地将手中的电吉他变为了一挺机关枪,对专制制度进行了一次"现场"的扫射。不知算不算打着红旗反红旗?

摇滚乐的奇特之处就在于它被当作一种手段,一个诉求平台。从摇滚乐的发展史来看,它所承载的社会使命从未像在中国一样经历坎坷。这首先是源于当局的文化管制,正是在当下中国特有的政治背景下,摇滚乐成为社会中部分非主流人群的关注焦点之一,燃烧律动在这个时代脉搏下。它面对社会的现实,表达对自由的渴求,以及在反专制体制过程中的磨难与怀疑等等。

基于这样的理解,"那天是你用一块红布 /蒙住我双眼也蒙住了天 /你问我看见了什么 /我说我看见了幸福"(崔健《一块红布》)。也就不难领会,处于当下言论自由的禁忌,一种不可在官方媒体言说的政治现实,为什么会被冠以国家主义美学的"红布叙事"和对眼睛的反讽铺展开来。由于"我"和"你"在此语境下的多义性与歧义性,这样"反动"的文本出现在官方的音像出版社及各种商业演出中,曾令无数大学生激动万分。如果没有对当下政治现实有清醒的认识,也发现不了在后极权主义社会的中国,官方还是给民间在某种程度上"留下"了一小块"表达的空间"。

90年代初,中国社会经过一次强烈的"政治电击"以后,一种深刻的挫败感和无力感弥散于整个知识界、文化界。"文化失语"被数次提出来讨论,但是,"失语"不等于无言。"我没有力气我也没有必要/一定要反对你 /我去你妈的我就去你妈的 /我背后骂着你 /我们看谁能够看谁能够 /一直坚持到底……"(崔健《宽容》)在这种看似"无力"的表述中,却有一种"坚持到底"的信念,"我"坚持什么?"你"坚持什么,一切都尽在不言中了……

至此,崔健式的话语方式已经明白无误的展现在我们面前:他不断的寻找,他出走,他宽容,他在不同的语义空间里进进出出。像一把刀子,像一团烈火,但总有那么一块红布一样的东西蒙着眼。使"我飞不起来了","我被这种运动弄的完完全全的弄晕了。"是什么造成的原因,是什么让"我"还是无能力,"我"到底在哪里?这是另一种方式寻觅"存在"的意义。

崔健现象在大陆摇滚乐坛的崛起,已经表明了一个基本事实——在转型期的当下中国,无论是文学作品、美术作品、还是音乐作品,其内核必须关注社会现实才能获得生机。否则,无论是嘶号、呻吟、或是盲目的反抗、疯狂,都必将成为一次性的文化消费品。摇滚的人民只有高举着自由的旗帜,在时代腐朽的风中探寻生命和文化的真谛,以音乐感化、冲击无知的人们——这才是摇滚乐在当下中国存在的理由。

摇滚乐登陆中国大陆已经20年了,随着文化工业的泛滥和所谓市场化进程的加剧,老崔时代的终结能否会成为下一个时代的序幕呢?我期待着……

我看"魔岩三杰"

继崔健《红旗下的蛋》之后,张楚何勇、窦唯在"魔岩文化"所打出的旗帜——"新音乐的春天" 的簇拥下横空出世,站立在了90年代中期中国摇滚乐的现场。

一.城市民谣——张楚

说起民谣,很多人就会不自觉地想起李春波的"家书"叙事,但实际上《一封家书》仅仅是一种生存状态的描述,并无形而上的追问与思考。对于90年代城市空气中弥漫的行色匆匆,孤独的张楚开始叙述了。

从美学层面来看,孤独是一颗值得理解的心灵寻求理解而不可得,它是悲剧性的;无聊是一颗空虚的心灵寻求消遣而不可得,它是喜剧性的;寂寞是寻求普通的人间温暖而不可得,它是中性的。所以,张楚一开始就把审美定位为一种生命过程,以生命赌注来攫取艺术的美,才是可靠的。"我读不出方向/读不出时光/读不出最后是否一定就是死亡……"(张楚《西出阳关》)但是,张楚很快就遇到了一个新的问题:审美的生命过程凭借什么赎回了人生的缺陷?艺术真的能够取代源于神圣天父的绝对价值,使人安身于丑恶和虚妄之中?艺术需要光源,艺术旨在显示、象征神圣。没有神圣存在,艺术把握住的相对有什么意义?(刘小枫《拯救与逍遥》)所以,张楚一个朴素的转身,将矛头对准了这个行色匆匆、浮躁不安的社会。"赵小姐姓赵/是赵钱孙李的那个赵/她有一份不长久的工作/钱不少也不会去做到老/在一种时候她会真的感到伤心/就是别人的裙子比她身上的好"。(张楚《赵小姐》)日常生活中看起来显得琐碎的一些"细节",到了张楚那儿,立即变得明亮起来。

当然,张楚也有他的迷茫和决心,但还是不温不火,难以令人察觉。"没人知道我们去哪儿/你要寂寞就来参加/你还年轻/他们老了/你想表现自己吧,青春含在你的嘴里/幸福写在我的背上/尽管不能心花怒放/别沮丧,就当我们只是去送葬。"(《光明大道》)这里"送葬"这个词用得太好了,为我们这个专制社会送葬,还是为没落的文化送葬?正是在这种不温不火的叙述当中,张楚的城市民谣,对整个文化界而言,意味着什么?这里我只提出问题,不作结论。

在张楚看来,《厕所和床》是我们生存的两个基点,是我们的最需要的场所和摇篮,"我们在里面可以生长发育的很好"。但是,不知道哪一天它忽然就停了,不知道为什么我忽然觉得自己的心可以改造,是因为我看到了里面的东西和勾当吗?到底是欲望勾起了幻想,还是幻想引发了欲望?心想反抗,可是身体却感觉舒畅。不反抗是不是就背叛了当初的梦想?乱了,乱了,不知道自己的脑子里都是什么,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想这些,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成了这样。"我目光慈祥,心不再想,让里面的东西慢慢死亡。"想那么多干什么?"我闭紧嘴唇,开始歌唱,这歌声无聊可是辉煌。""无聊"的歌声竟然也可以"辉煌"起来,多么的荒诞!荒诞的当下中国社会,必然产生出荒诞的个体;而无数荒诞的个体,构成了当下中国荒诞的社会。张楚向我们揭示出了中国特色的"存在"方式。

"众生平等"也是张楚歌曲表现的主题之一。"天底下不多不少两亩三分地/冬天播种夏天还不长东西/阴天看见太阳也看见自己/晴天下雨我就心怀感激/朋友来了请他吃块西瓜皮/仇人来了就冲他打个喷嚏。"这就是张楚式的"宽容"。不卑不亢,这种姿态,对于当下浮燥不安的文化界来说,对于我们这个充满了物欲的社会来说,这种精神润滑剂具有重要的作用。张楚究竟在寻找什么,精神归宿在哪里?在哪里才能不孤独?《蚂蚁蚂蚁》给了答案。原来张楚的兄弟在这里。这里才有邻家的女孩,才有西瓜皮可以款待朋友。因为"咱们兄弟皮肤永远是黑的。"

就当下中国社会的现实情况而言,作为一个知识分子也好,一个音乐人也好,如果他的作品没有起码的人文关怀和社会责任感,这样的作品对整个社会来讲,对文化界而言,又有什么益处呢?所以,灵魂的问题,终极价值的问题,是我们这个特定时空的文化人所思考的一个重大课题。

(未完待续)

责任编辑: 郑浩中  来源:自由圣火 转载请注明作者、出处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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