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从40岁开始，这句西方人常说的话，很多中国人可能也都听说过。在西方社会，说人生从40岁开始，是指人到中年，还可以发现人生很多新的起点。但是，这句话要放在中国，恐怕要打上一个大大的问号。不说别的，单从找工作来说，中国绝大多数工作招聘广告都有“35岁以下”的要求。而中国社会似乎普遍对这种“35岁以下”现象熟视无睹。原因何在？自由亚洲电台记者安培所作的两集系列报道对这种“35岁以下”现象进行透视。
三十而立，四十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孔子这些话为中国人理解年龄奠定了基础。在一般人眼里，35岁是个该成家立业的年龄，绝对还算不上老。但是，在就业领域，35岁却是一个虚拟的生死线。
“压力要大一点，比年轻的那些学校出来的，肯定压力大一些。”这是重庆今年36岁的雪雪女士，她说的是35岁以后找工作面对的压力更大了。35岁对中国的求职者来说，绝对是一个大坎儿。男女都如此。湖南长沙今年38岁、目前正在找工作的技术工人王先生说：“非常不好找，跟我年龄有非常大的关系。现在找工作，35岁以下比较容易。”
“本公司招聘工作人员数名，年龄在35岁以下。”这是中国公司招聘广告中的典型用语。无论是哪个行业什么岗位，绝大多数招聘广告都有对年龄的明确要求。
“我们初级的岗位可能对年龄会有一点要求。因为一般的岗位，会要求年轻一点的、冲劲会强一点，方方面面的顾虑考虑会稍微少一点。”这是北京一家科技贸易公司的老板蓝先生。在中国，不包括年龄要求的招聘广告可以说是寥寥无几。即使有的招聘广告不明确有年龄要求，也不意味着用人单位在实际招聘中就不把年龄作为一个选择标准。实际上，蓝先生的公司在网上打出的招聘文员广告并没有年龄限制和要求，但是，他同样表示，希望招35岁以下的：“如果你说35岁以上的，经验应该很丰富了，你对薪水的期望值也会很高的。像我们这种招一般办公室工作人员的话，35岁以上我可能很难满足你对薪水的期望。如果你35岁以上，期望值不高，说明你的工作能力很有限，在年龄上就没有优势。那我们会选择年龄小一点的。一般来说，35岁的人家里会有一些事情，会有些影响。据我了解，大家想的都很现实。”
蓝先生这种心理在招聘单位中非常普遍。中国的用人单位普遍喜欢35岁以下的人。35岁以下的人被认为年轻、能干、家庭拖累少、身体好。这部分人的就业机会特别多，劳动市场的需求量和录用比例都高达80%左右。这是四川大学一位法律专家对上海和成都1995年-2005年之间30 万个招聘广告研究的结果。这个结果意味着，10个工作机会里，8个需要的都是35岁以下的人。北京的法律专家程海先生说，在招工广告中，提出对应聘者年龄的限制，是明显的年龄歧视：“违反我国宪法和劳动法的规定。如果是特殊行业，比如保安，需要强壮。如果没有这种需要，而是自己随意的设定，比如年龄，就是违反劳动法和宪法。”
相比之下，40岁以上的应聘者则普遍受到用人单位的排斥，劳动市场对这部分人的需求还不到10%。也就是说，10个工作机会里，只有1个需要40岁以上的人。而用人单位这些对年龄的要求与应聘者的工作能力、岗位工作性质毫无直接关系。中国社会科学院法学研究所研究员、《宽容的法理》一书的作者陈根发先生这样分析中国在就业领域出现年龄、身高、相貌等种种歧视现象的原因：“法律是有规定的，不应该歧视，应该平等，中国的宪法、劳动法、社会保障法都有规定。但是有的企业，特别一些私营老板，他视而不见，或者理解不够，就自创一套。”
中国35岁以下的人中，就业机会也不完全一样。研究发现，求职者每5岁的年龄差异，就带来不同的就业机会。原因是，很多招聘广告会根据自己的需要，直接打出“25-30岁之间”、“25岁以下”、或者“20-26岁”等各种各样的要求。
总的来说，25-30这个年龄段的人就业机会最大。从上海和成都两地的工作招聘广告来看，三分之一的岗位都需要这个年龄段的人，四分之一的岗位需要 20-25岁之间的人，对30-35这个年龄段人的需求也是四分之一。陈根发先生表示：“中国公民个人维护权利的要求不是那么强烈，没有提起诉讼，或者提到一个很大的政治问题，请求法院解释或行政部门复议。所以，导致有些单位看看那样做也没事，那样做也行得通，所以屡禁不止，老有一批人开出自己的条件。”
在中国招聘广告出现的性别、健康、民族、相貌等各种歧视中，年龄歧视最常见、最普遍、危害最大。中国河南民间组织郑州亿人平中心法律部负责人杨占青先生说： “很多人去应聘，就按照人家要求的去做，要求有一定的年龄限制，没办法，所以他不认为这里涉及到对方可能侵害自己的权益。”
中国的用人单位会以年龄过大为由，直接告诉应聘者不符合招聘条件。这一点，河南省委书记卢展工曾有亲身的体会。杨占青先生说：“河南省委书记卢展工到地市人力资源市场去调研的时候，以求职者的身份打了求职电话，他一说年龄，人家不要。他说他有一定的策划能力、社会资源，但人家就不要，也就是对方看的不是他的能力，一票否决，一听年龄就不要。也就是说，很多单位招聘的时候，看的不是你的能力和岗位的要求是否匹配，主要是受传统观念观念根深蒂固的影响。当时报纸上有报道。”
不仅私营企业招聘广告如此要求年龄，中共政府公务员考试公告也是如此。中国国家公务员考试“35岁以下”的要求以公布的生日期限为准。比如2011年考试公告明确，可以报考的18岁以上、35岁以下是指1974年10月15日至1992年10月15日之间出生的人。博士生放宽到40 岁，还是今年第一次“放宽”的条件。安徽从事公务员考试培训的王老师说：“年龄比如说对优秀村干部年龄放的比较宽，因为有些在村里上班当村官干十几年，可放宽到40多岁。国家公务员这种选拔方式还是比较科学的，能选拔一批人才。估计私营企业和大型国企招人会向行政方面靠拢，因为行政确实能选拔一批人才。”
中国政法大学宪政法律研究所的调查结果显示，各中央机关和各地方机关招聘公告中，所有职位都有对年龄的要求和限制，无一例外。也就是说，年龄歧视可以说是 100%。北京的法律专家程海先生表示：“公务员法律没有规定公务员必须任职多长时间，按照道理讲，59岁都可以聘。有些部门就是按照个人偏好。中国就是这样，好多人违法，自己不觉得，也没有社会强有力的监督。这是中国的现状，有法不依，民众又熟视无睹，或者束手无策，都会导致这种情况。”
中国工作招聘广告中所显示出来的年龄歧视非常严重和普遍，人人都可能是受害者。每个人的就业机会和就业权利都可能受到影响。杨占青先生说：“就业权利本身其实可以归结为一个生存权利，没办法工作，生存就会成为问题。因为一个人的价值发挥不了的话，心理会受到伤害，甚至有的人会得自闭症。”
中国宪法、劳动法、公务员法等都有关于平等就业的条款。但是，在中国经济飞速发展的大环境里，在就业市场的激烈竞争下，这种就业领域内的年龄歧视就是这样地普遍，人们对这种违法现象就是这样熟视无睹，公开呼呼反对年龄歧视的声音似乎显得十分微弱。难怪有人说，35岁以下现象显示，在年龄歧视方面，大部分人的神经还处于麻木状态，整个社会这种麻木的神经需要苏醒。
以上是自由亚洲电台记者安培所作的年龄歧视系列报道之一，后续报道请在以后节目中继续收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