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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老百姓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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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题目看上去不小。“老百姓”是中国的没错,但我没有意图让他们代表整个中国。这儿只说说我接触到的一些老百姓。农民、城镇小市民、中产阶层、富人、年轻一代……

(一)农民

一个村子里很多农民说:现在政府的农村政策挺好的,我们不用交公粮,打了粮食自己卖钱,而且政府还给每亩田地补助50元。小孩上小学中学也不要钱,还有医疗保险。

但有一家农户有点不同的看法。

这是一家在当地农村日子过得很不错的一个家庭,共五口人,男主人三十六岁,高中毕业。他妻子比他小两岁,也是高中毕业。他们有一个十岁的男孩,在读小学。父母都六十三岁左右。两年前,他们修建了一个二层的楼房,占地110平米,房子外面装修得很像个城里的新房子,但里面基本没装修。

男主人和妻子在广州辗转一些工厂打工八年。除了吃喝和必要的开销,他们每月有1000元左右的结余。钱攒够了后,就建了这个楼房。去年年底受金融危机的影响,他们打工的工厂倒闭了,两人就回到了家乡。男主人现在跟表兄在外省的建筑工地打工,妻子带着孩子在县城借读小学,老父亲在一个建筑工地帮人看材料,每月500元,家里大多时候只有老母亲一个人。

他家现在种了十亩田地,每年拿政府的补贴500元。田地的年收入是,卖芝麻约5000元左右,其它粮食收入约3000元。他们一年中大部分时间在外面打工,只在农忙时才回家帮忙。本来他们不想要田地,全职在外打工,但老母亲不同意。如果只靠种田地,干一年的收入约8000元,除去化肥等农作物的投入的花费,剩下的钱只够全家人勉强度日,根本不可能做新房子。很多人因此离开了村子,长年累月在外打工不回家。他家种的田地算很多的,一般农户只有二、三亩田地。

这个村子人口不多,没有小学,孩子必须走三、四里地去别的村子就读。正是这个原因,很多孩子不去上学,尤其是女孩,一到十二三岁的年龄就外出打工赚钱。他们夫妻俩当年没有考上大学,就把所有的希望放在孩子身上,所以很看重孩子的教育。当地小学教学质量太差,于是让孩子在县城的一个小学借读。因为九年义务教育的政策,从去年起免去的借读费,每学期只交100多元的书本费。但他妻子和孩子必须租房子住在县城里,每月房租加生活费是600多元。一年十个月为了孩子读书要花掉6000多元。

从去年开始,政府在农村实行医疗保险,但只能在当地镇上或县城医院看病才可以报销60%。很多医药不在报销之列,最后能报销50%就算很不错的。况且如果你有保险卡,同样的药,医院要收双倍的费,结果比没有保险卡还贵。很多人不去算这笔帐,以为有保险卡就可以放心看病。他们家里的人一年中大多时候都在外地,看病不在报销之列。所以,虽然他们都办了农村医疗保险卡,但到目前为止只为孩子用过一次。

他们没有别的愿望,只希望孩子考上大学,从此以后不再呆在农村。其实如果他们有办法的话,他们自己也不愿意呆在农村。

他三叔就没有他家幸运。三叔五十多岁,还是单身,仍住在五十年前建的土坯房子里。三叔一个人种了约二亩田地,农闲时在一个建筑工地打工,每月600元的工资,年终才能拿到钱,大多时候只能拿到一半。村子里有一半人住在像他三叔一样的土坯房里。三叔最大的愿望是攒够钱做一个新房子。

村子里无论老幼,都黑瘦黑瘦的,像榨干了水分的菜杆,见不到一个看上去稍微有点脂肪的人,包括女人。他们中大多数人不知道被揪出来的著名贪官,即使知道的也认为跟他们没有关系。但他们很关注村长是否贪了他们的救济钱。

村长是选出来的。乡里乡亲的,人家递包烟,请吃个饭什么的,不好意思不选他。况且村长小时候是个小混混,年轻时又在黑道上混过,大家都怕他。好在现在村长也没有多少权力,除了救济金也没有多少钱可贪,选他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二)城镇小市民

一家原国营工厂的工人们说:现在政策挺好的,政府给我们办了退休金,也有医疗保险。

从一个县城的宽大的主干道上,拐进一条小道,步行五分钟,就到了原县玻璃厂的旧址。这条道只有一辆小汽车的宽度,仍是沙石土路,出租车不愿意进去。玻璃厂十年前就倒闭了,厂房旧址上连一块砖瓦都见不到,听说是被原工厂工人瓜分了,因为他们好几个月没有领到工资。但是留下一片居民区。

这个居民区有二十家左右,面对面两排平房,一家挨一家,每户占地约60平方米。两排房子之间有七、八米的距离,鸡犬相闻。所有的房子都是二十五年前同时建造的,一律的红瓦灰墙。因年久失修,外墙斑驳陆离。

表姐就住这儿。听说今年我要带孩子去她那儿,她特地把二十多年没有动过的房子修缮一新,尤其是加建了室内厕所和淋浴室。以前她自己用室外的公共厕所和用大塑料盆洗澡。修缮费花了一万多元,是借的钱。

走进这片居民区,大白天入耳的是声声麻将。麻将桌上只有女人,大多五十多岁。她们没有外出工作,说是年纪大了没有人要。很难见到一个男人或年轻人,他们都远走他乡打工去了,一年回家两三次。有一半家庭的孩子上了大学,没有上大学的孩子也都在外打工。

表姐没有呆在家里,而是在县城的一家私人工厂打工。因为是计价工作,她一天工作至少十个小时,没有周末,月薪一千元左右,没有任何其它的福利。表姐身体很差,听说在工厂晕倒过三次。她出生在三年饥荒,有着她那代人营养不良的所有特征,也赶上了那代人的所有不幸。她只上过七年学(小学五年,初中两年),到可以考大学的时候没有能力上大学,到最需要钱的中年又下岗了。

她仍坚持这么辛苦地工作,是因为要还债。两个孩子读大学欠了六万元的债务。孩子们上的都是三类大学,每人每年仅学费就是7000多元,加上生活费,每年的花费至少25000元。表姐和丈夫省吃俭用一年只能存下一万元左右,根本供不起孩子上大学。孩子们又申请不到贷款,就只好向私人借债。

好在两个孩子大学都毕业了,折腾近一年才找到一份能养活他们自己的工作。尽管如此,还是让表姐松了口气,尤其是今年她可以开始拿退休金。政府从去年开始给她原来的玻璃厂的职工办理了退休金,条件是,根据工作年限每个人必须上交了一定数目的钱,用来折算该买的退休保险金。表姐在那个厂工作了二十多年,上交三万多元,满五十岁时每月可以拿七百多元的退休金。如果不能上交规定的钱,即使是原职工,也没有资格拿到退休金。表姐上交的三万元也是借的,她用每月的退休金来还这笔债务。这附近有三家工厂,她丈夫所在的化工厂和另一家砖瓦厂因各种原因都还没有办理退休金。这两家也是十年前倒闭的。

吃饭的时候,住这儿的人们喜欢拿着饭碗站在门口大声说笑,或干脆聚在一家聊天。因为对美国的好奇,那几天表姐家的人格外多,很自然就聊到了中国的生活和变化。拿到了退休金的人们说政府现在的政策挺好的,没有拿到的也满含着希望,相信某天一定能拿到。大多数人骂贪官太贪,女人们却对贪官养情妇更义愤填膺。但有个人有点异议:他们贪是该他们的,人家有本事当官。你有本事也当官去?

一个晚上,表姐带我们去了县城最大的商场,说是门口每晚有人跳交谊舞,让我们也去热闹热闹。还没有到商场,音乐声劈头盖脸地砸过来。仔细听听,有种时空错位的感觉。歌曲是六、七十年代的,其中有首我听明白的是《浏阳河》,还有一首的大意是毛主席最亲。宽大的商场门口,有五十多人在扭动身子。大多是中年人,女多男少。

舞会的发起人是个近三十多岁的男人,他说不是政府组织的,是他自己搞起来的。他妻子喜欢跳舞但没有地方可跳,他想满足妻子的愿望,就搞了这个活动。妻子正好在这家商场工作,就找到这儿了。商场很乐意,因为免费给他们做了广告。人们一天到晚呆在家里看电视打麻将也很烦,跳舞既是娱乐也锻炼身体,还是免费的,所以很受欢迎。

那为什么选了六、七十年代的歌曲作为舞曲呢?发起人说,当代流行音乐只有节奏,没有旋律,不适合跳交谊舞,而六七十年代的歌曲旋律都很美。来这儿的人大多是中老年人,他们听这些歌曲感到很亲切。

看到人们陶醉在音乐和自编的舞蹈中,我不禁地想,中国老百姓真的很容易满足,尤其是底层的老百姓,吃饱穿暖生活安定也就够了,给点好处还念念不忘。不被逼到忍无可忍的地步,他们不会闹事的。可是如今中国的群体性事件和个体抗议频发,实在是让人深思。

(三)中产阶层

最感兴趣的话题:送孩子出国留学。

这是几个家庭在一家高档餐厅的小聚会:一个全市最大电子公司的副总裁,一个大学某系的教授、硕士生导师和系主任,一个高院经济庭庭长,一个某部门某局副局长,一个市政府部门人事处处长,一个某工商银行科室主任,一个拥有与计算机有关的小公司的生意人,以及他们的配偶们。除了生意人外,其余都是工薪阶层,年薪(包括灰色收入)在二十万至一百万之间,年龄都在四十五岁以下。有房有车,有的不只一处房产。

责任编辑: 王笃若   转载请注明作者、出处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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