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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智库:七七事变日本并未打算全面侵华

斯坦福大学胡佛研究所“重探抗战史”(Revisiting the2nd Sino-Japanese War)跨国研究团队在研究中提出:七七卢沟桥事变发生时,日本当时并没有对中国全面开战的计划,东京的陆军省及参谋本部也不想把事态扩大。当时日本陆军的假想敌是苏俄,海军的假想敌是美国,他们认为“国民政府无能、国家又未统一”,不可能引起全面性战争。本文摘自《重探抗战史(一):从抗日大战略的形成到武汉会战(1931-1938)》,作者郭岱君,联经出版事业股份有限公司出版。

七七事变后,蒋介石在庐山发表著名的“最后关头”演说和严正声明

自从1931年九一八事变日本占领东北,中国的对日抗战就开始了,其间双方已有数次军事冲突,比较著名的有1932年的一二八淞沪之战、1933年的长城之战、1936百灵庙之战,但最终都和平解决。这是因为,国民政府的对日的方针是“隐忍”,对日本做有限度的让步,尽量避免、拖延爆发大战,以争取时间备战。[1]

但是,七七事变后国民政府对日的态度改变了,反对妥协退让,蒋介石更是“积极运兵北进备战!”[2]为什么蒋介石在七七事变不再隐忍?更重要的是,中日是怎么打起来的呢?

过去的研究多认为七七卢沟桥事变是日本挑衅,日本想制造一起地方事件,截断平汉路,划定永定河东北为其后方基地,以图北进苏俄之西伯利亚。不料中国奋起抗战,以至日本的企图不但没得逞,反而引发中日大战。[3]也有研究指出七七事变是“日本帝国主义为实现鲸吞中国的野心而蓄意制造出来的。”[4]近年许多相关档案先后开放,一些扑朔迷离的历史脉络逐渐浮现出来,对于七七卢沟桥事变的来龙去脉也有了新的理解。

中日均望和平解决

七七其实是个意外,而且中日双方都希望能和平解决,中国的冀察政务委员会与日本华北驻屯军密切交涉,并达成初步协议。但冲突却停不下来,最后,一个地区性的意外事件却演变成中日大战的导火线。

1937年7月7日夜,日本驻屯军中队长清水节郎率领一中队(大约一个步兵连的兵力)在宛平城外永定河畔的荒地进行夜间实弹演习。卢沟桥位于北平城西南约15公里的永定河上,既是南下的要冲,也是北平进出的咽喉要道,军事地位极为重要。

当天晚上22时40分左右,突然传来两次枪击声,日军立即停止演习点名,发现一名士兵(志村菊次郎)失踪。两次枪声究竟从何而来?日方认为是二十九军方面的射击,中国否认,双方各说各话。参与调查的日本驻北平武官今井武夫事后表示[5]:“有人认为是由中国兵偶然发生,或有计划性的、或阴谋,此阴谋是由于日本军的谋略、或是尖锐抗日分子之谋略等,虽以各种方式调查,但至今仍然不清楚该开火者是谁。”[6]因为始终找不到证据,今井武夫以及日本历史学者认为,这件事仍无答案,“总之是个谜。”[7]

既然有士兵失踪,清水中队长紧急报告驻丰台的大队长一木清直,一木大队长立即报告驻北平的联队长牟田口廉也。牟田口在午夜作出指示,要求丰台驻屯部队迅速开赴当地,并发出命令“做好战斗准备,传唤宛平城内的营长出来进行交涉。”[8]日军要进入宛平寻找失踪的士兵。

日军要进入宛平找人,这个要求没有道理,但过去几年日军在华北对中国部队予取予求,已经习惯了,而宋哲元的二十九军(西北军)大多容忍让步。但是,这次宛平的守军却不同意。

驻守宛平城内的中国守军是二十九军37师110旅219团第3营的营长金振中(团长是吉星文)。金振中不同意日军进入宛平城搜查失踪士兵,双方僵持,发生小规模的互相射击。正在这个时候,失踪的士兵出现了,日方也在8日凌晨2时向中方通报了最新情况。[9]

人虽然找到了,但因为中方拒绝日军进城,开始射击,日军立刻开火,双方打起来了,虽然是极小规模的冲突,但日军态度变得强硬,8日凌晨5时30分,日军开始炮击宛平城,守城的中国军队起而抵抗,打打停停,互不让步。

与此同时,樱井德太郎少佐(冀察政务委员会的军事顾问)代表日方进城和宛平县县长王冷斋交涉,双方同意暂停开火,天亮后展开联合调查,并达成三点共识:[10]

不调用其他部队;

不让卢沟桥的部队出城;

极力避免事态扩大。

中日联合调查团8日清晨开始在宛平城内调查枪击的真相,查不出枪声来自何处,但双方都不肯让步,不时仍出现零星的战斗。

8日傍晚,日本驻北平武官今井武夫和北平市长秦德纯(也是二十九军副军长,代理冀察政务委员会事务)彻夜交涉。

中日双方同意“不扩大事态”,但直到9日凌晨4时左右,对于撤军的事情仍无共识,不过气氛尚平和。[11]

天津方面的协谈也同时进行。8日晚上,张自忠(天津市长、二十九军三十八师师长)出面和驻屯军参谋长桥本群协商,到9日凌晨3点,双方才达成共识:[12]

双方立即停止射击;

以永定河为界,双方在早上5点同时撤退;

由保安队守备卢沟桥。

谈判已有结果,日本参谋本部决定不扩大事态,9日发出“临命第400号”,指示“避免主动投入更多兵力,以防止事态扩大”。[13]

于是,9日清晨开始撤兵,日军撤退到丰台,中方撤至卢沟桥以西,宛平城内的防务则由原有的保安队以及冀北保安队担任。[14]

到此,冲突应可和平落幕。然而,之后一连串的发展,出人意料,中日的冲突不但没有解决,反而继续扩大,成为中日大战的序幕。

东京认为中日全面战争没有爆发的可能

事实上,七七卢沟桥事变发生时,日本当时并没有对中国全面开战的计划,东京的陆军省及参谋本部也不想把事态扩大。当时日本陆军的假想敌是苏俄,海军的假想敌是美国,他们认为“国民政府无能、国家又未统一”,不可能引起全面性战争。[15]

日本对中国的策略是:经营东北(满洲),再利用中国军阀割据的现实,各个击破,分而治之,在各地区成立自治政府或亲日的地方政府。当时日本已经扶植了殷汝耕的冀东自治政府以及德王的蒙古军政府,正积极制造“华北特殊化”。

所以,七七卢沟桥事变发生时,陆军中央及参谋本部“均未特别予以重视。”[16]陆军中央在8日清晨5时接到卢沟桥事变的电报,上午9时又收到第二份电报,说明双方开火、日本驻屯军已掌控卢沟桥情势。陆军省认为“事态已逐渐平安解决,反而放了心。”[17]同时,参谋本部判断“日中战争几乎没有爆发的可能,自然也不可能有对中全面战争计划。”[18]而且,他们不愿意任何中国的战争影响到苏俄对日开战,所以决定采取不扩大事态的方针。[19]

这期间有一件小意外,促使参谋本部决心采取不扩大方针。卢沟桥事变不久,日方从窃听电话中得知,孔祥熙(国民政府代理行政院院长)正在订制数千万元的武器,他们判断,“中国抵抗的决心非比寻常……此时如变成战争,将演变到最后极限”。[20]因此亟欲避免导致战争。

不过,日本虽然避免扩大事态,而且也没有打算在中国作战,但日本欲控制华北的的目的是明显的。

此时日本驻屯军已有五千六百多人,是个步兵旅团,下辖两个联队,包括步兵、骑兵、工兵、炮兵、还有辎重、装甲车等。另外还有一些伪组织部队,例如冀东保安队、蒙汉回自卫军、满蒙征绥联合军及一些杂牌部队等,约有6万人,但杂牌军的战斗力相当差。

驻屯军司令部在天津,除了一部分驻守天津、北平外,还控制了平津外围的丰台、通县、南苑、北苑,北平四周的交通要道几乎都在日军牵制中,中国军队镇守的只剩下宛平县以及旁边的卢沟桥这一个出入口了。

当时,中国驻守华北的是西北军背景的二十九军,军长宋哲元(也是冀察政务委员会的委员长),下辖5个师、4个旅,约7万多人。

有一个状况值得一提。七七事变发时,日本驻屯军司令官田代皖一郎中将正重病卧床,7月11日东京命香月清司中将接任驻屯军司令官,田代皖一郎于16日病逝。最高指挥官卧病,司令部对分在各地部队的掌控不无影响。

中方也有类似的现象。事变发生时,中方在华北的最高军政领导宋哲元正好缺席。宋哲元因为中日之间事故不断,日方对华北提出各种要求,他不胜其扰,在当年的5月12日以“养病”为名,回到山东老家乐陵,把当地的事务交给二十九军副军长(也是北平市长)秦德纯代理。

田代皖一郎卧病、逝世之事情中方是知道的,在南京的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委员长蒋介石也清楚卢沟桥事变并不是日本蓄意的挑战:“倭驻津司令田代死亡,此实为阴狠之敌将,竟为其部下不听命而逼死矣。”[21]

注释:

[1]蒋介石日记中有许多这样的句子:“三年之内,倭寇不能灭亡中国,我何患其强迫,但此时尚不可不隐忍耳。”(1936年9月26日)“韬光养晦乃为国家唯一自处之道乎。”(1933年7月4日),美国史丹福大学胡佛档案馆藏。

[2]蒋介石日记,1937年7月9日。

[3]陈诚,《陈诚先生回忆录?抗日战争(上)》,页27。

[4]张宪文,《中华民国史》第3卷(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2005),页10。

[5]今井武夫名义上是日本大使馆驻北平武官,实际上是直接向东京日本陆军参谋总长负责。

[6]今井武夫,《今井武夫回忆录》(北京:中国文史出版社,1987),页48-50。

[7]今井武夫,《今井武夫回忆录》,页49;Hata Ikuhiko, Ryokokyo jiben no kenkyu(An Inquiry into the Marco Polo Bridge Incident), Tokyo Daigaku Shuppankai,1996.

[8]《支那驻屯军步兵第一联队第三大队战斗详报〉,日本防卫研究所战史研究中心史料室藏,下同。

[9]王冷斋,〈抗战建国第一年〉,《卢沟桥事变回忆录》(七七书店编印,1938),页4。

[10]《北平陆军机关业务日志》(防卫研究所战史研究中心史料室藏,下同);《支那驻屯军步兵第一联队第三大队战斗详报〉,收录于《支那驻屯兵旅团之作战》(防卫研究所战史研究中心史料室藏,下同)。

[11]今井武夫,《今井武夫回忆录》,页27。

[12]《日军对华作战纪要(一):从卢沟桥事变到南京战役》,页205。

[13]“临命?大陆指缀”(防卫研究所战史研究中心史料室藏,下同)。

[14]王冷斋,〈卢沟桥事变始末记〉,《文史资料选编》第二辑,1979年,页46。

[15]《日军对华作战纪要(一):从卢沟桥事变到南京战役》,页376。

[16]《日军对华作战纪要(一):从卢沟桥事变到南京战役》,页206。

[17]《日军对华作战纪要(一):从卢沟桥事变到南京战役》,页206。

[18]《石原莞尔中将回想应答录(参谋本部制作)》,日本防卫研究所战史研究中心史料室藏。

[19]《日军对华作战纪要(一):从卢沟桥事变到南京战役》,页210。

[20]《日军对华作战纪要(一):从卢沟桥事变到南京战役》,页211。

[21]蒋介石日记,1937年7月16日,本周反省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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