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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彪的一步臭棋:拉拢失败者陈伯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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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伯达认定:今后自己就是要紧跟林彪了。他在感激林彪之余,也要为林彪卖力气。这种卖力气,集中在他帮助林彪鼓吹天才论,帮助林彪当国家主席之上。一系列举动使毛泽东明白陈伯达是林彪夺权的马前卒,然而林彪是二号人物,陈伯达也是中央政治局常委,两个人联合起来,势力很大,也不能一下子搞倒两个高层人物,那样的话,震动太大。他要分化林、陈,先批陈,这样可以保证政局稳定。

1966年10月18日,毛泽东、林彪、周恩来、陈伯达在天安门接见红卫兵(图源:维基百科公有领域)

毛泽东的打算

毛泽东发动“文化大革命”的目的,是为了反修防修。但他也没有料到,“文化大革命”闹起来,会形成全国动乱的形势,毛泽东为稳定全国局势做出了一些努力。到1968年,随着全国大部分地方政权的重新建立(当年称为“革命委员会”),毛泽东认为,中国的局势算是基本稳定了。于是,毛泽东打算通过召开党的九大,实现进一步稳定,同时,实现中央领导班子的更换。毛泽东设想:九大要开成一个“团结的大会,胜利的大会”。实现全国的安定团结之后,就可以搞生产了,“文化大革命”也就按照他原来预计的“一年开张,两年见成效,三年收场”的步骤,结束了。

但是,毛泽东是在“无产阶级专政下继续革命的理论”指导下搞“文化大革命”的。按照这个理论,在中国就应该不断地革命。革命,就要打乱一切,就意味着动乱。可是,现在又要实现安定团结,这是一对矛盾。因此,毛泽东就是在这种矛盾的心情下指导九大筹备工作的。一方面,他要实现安定团结,另一方面,他又主张继续革命,要不断地清洗“走资派”,要提拔、重用所谓坚持继续革命的“革命派”。要开九大,就必须要事先准备两个重要文件,一个是《修改党章的报告》,一个是《政治报告》。而在这两个文件中,九大政治报告的分量更重一些,因为这个报告中,既要对“文化大革命”以来的经验进行总结,又要对中国的未来走向进行规定。毛泽东显然是准备把“无产阶级专政下继续革命理论”写入九大政治报告中去的,同时他也希望实现安定。而对于起草这两个文件的人选,毛泽东当时是要交给在“文化大革命”中紧跟他的战略部署的林彪和江青这些人的。

另一方面,对于当时党内已经形成的林、江两个集团来说,谁掌握了起草这两个文件的权力,对谁就十分有利。因为起草这两个文件的权力,非同小可。因为在中共历史上,谁拿到了起草党的代表大会文件的权力,就意味着自己所主张的意见和思想可以贯彻于全党,就意味着起草人在党內地位的巩固和上升。对此,江青、康生、张春桥早有筹划。1967年底,张春桥和姚文元就向毛泽东报告说,他们已经着手组织群众讨论修改党章的问题,已经取得了经验。他们借口曾经在上海搞了“群众性的修改党章的运动”,争取毛泽东肯定,从而把起草修改党章的报告的权力拿到手。他们向毛泽东汇报这些经验后,毛泽东表示赞赏。随后,1967年12月16日,经毛泽东同意,以中共中央、中央文革的名义,发出了《关于进行修改党纲党章工作的通知》。这个通知中说:“根据毛主席和党中央的指示,上海市革命委员会正在展开一场群众性的修改党纲党章的运动。他们采取领导和群众相结合的方法,以三种形式结合进行:(一)组织了市一级的修改小组;(二)分别到工厂、机关、学校、商店、公社、连队、街道选择一批点,组织了几十个群众性的修改小组,为市的修改小组提供参考性的修改稿;(三)市一级的革命群众组织和驻沪三军自己选择一批基层单位,展开修改党纲党章的讨论,广泛听取和集中群众意见。”这个经验在全党一公布,等于把起草修改党章报告的任务,交给“上海帮”了。接着,“上海帮”又伸手来抢起草九大政治报告的权力。

可是,当时党内还有一个不可小视的人物——陈伯达。当时,陈伯达是中央政治局常委,中共第四号首长,党内头一号大笔杆子。毛泽东当时虽然对陈伯达有一些不太满意,但对陈伯达还是器重的,他考虑,起草九大政治报告,是不能甩开陈伯达的。但是,江青硬是要推荐张春桥、姚文元起草,而张、姚二人当时也正受毛泽东的器重。于是,毛泽东经过考虑,指定由陈伯达、张春桥、姚文元三人共同起草,三个人中,由陈伯达牵头,不久毛泽东又明确说:陈伯达是起草九大政治报告小组的组长。

但是,陈伯达在中央文革小组中早就与江青、张春桥、姚文元矛盾很深,他是决不会再与江青、张春桥、姚文元合作了,他也决不会与张、姚二人共同起草九大政治报告,反正经毛泽东提议,由中央正式通过的九大政治报告起草人的名单中,陈伯达名列第一位,毛泽东后来又指定他当起草小组组长,因此,他下决心自己干。他把张、姚二人甩在一边,自己找了几个助手帮他找材料,由他自己构思,自己写作。由于张、姚是被列入起草九大政治报告名单的人,他们当然不甘被冷落,于是,他们就多次主动找陈伯达,要陈伯达到钓鱼台去,和他们一起研究起草九大政治报告的问题。陈伯达干脆向他们挑明了自己的态度,这个态度就是:你们搞你们的,我搞我的。

对于这件事情,陈伯达后来回忆道:

“九大”前,原来决定要我和张春桥、姚文元共同起草政治报告稿。我不愿同张、姚合作。起草人名单上,是我列在前面。我就自己着手,并组织几个人帮助搞材料。

在我起草的稿子上,我写过关于“刘邓路线”的话。毛主席看过,说了一个重要指示:“邓小平同志打过仗,同刘少奇不一样,报告上不要提他。”

记得,毛主席的话,我向周恩来同志报告过。

张春桥几次打电话要我到钓鱼台去,和他们一起搞。我说,你们可以搞你们的。结果,他们就以康生带头的名义,搞出一个稿子。

陈伯达回忆中所提供的上述材料表明,从一开始,三个起草人之间就有矛盾,就不打算合作。

三个起草人不肯合作,也使林彪着了急,因为毛泽东是指定要由林彪在九大上作政治报告的,他要把这件事情落实才行。另一方面,林彪也想通过九大政治报告,更多地贯彻他的想法。于是,林彪于1969年2月下旬,让秘书打电话,请陈伯达、张春桥、姚文元到毛家湾自己家里谈起草九大政治报告的事情。“副统帅”林彪召唤,他们谁也不敢不来。当三个人在林家的客厅中坐定之后,林彪开门见山,把他自己写好的九大政治报告提纲交给他们看,并且谈了自己关于起草九大政治报告的一些意见。林彪所谈的意见中,很重要的是,强调参考1968年3月30日《人民日报》社论中毛主席的最新指示。原来,这篇社论中传达的毛主席最新指示中有这样的话:“革命委员会的基本经验有三条:一条是有革命干部的代表,一条是有军队的代表,一条是有革命群众的代表,实现了革命的三结合。革命委员会要实行一元化的领导,打破重叠的行政机构,精兵简政,组织起一个革命化的联系群众的领导班子。”“要相信和依靠群众,相信和依靠人民解放军,相信和依靠干部的大多数。”除了传达毛泽东上述指示外,这篇社论还有这样的话:“这种‘三结合’的权力机构,强化了无产阶级专政。‘军民团结如一人,试看天下谁能敌?’伟大的中国人民解放军,是无产阶级专政的支柱,是保卫社会主义祖国的钢铁长城。革命的‘三结合’,进一步地把我们的军民团结发展到一个崭新的阶段。人民解放军在一年多来的‘三支’、‘两军’工作中,作出了巨大的贡献,也受到了很大的锻炼。由于解放军代表直接参加了各级临时权力机构的工作,我们的无产阶级专政,就更能够经受任何惊涛骇浪的考验,就更能够粉碎国内外一切敌人的阴谋,在社会主义革命和社会主义建设事业中,发挥出更加强大的威力。”原来,林彪强调要参考这篇社论,其用意就在于:在九大政治报告中,增加对军队作用的讲述,从而为进一步增加今后各级班子中军队干部的数量和地位打基础。此外,林彪还强调,在九大政治报告中要写一些实现安定团结和抓生产搞建设的话。可见,林彪也是有自己的“小算盘”的。

接着,林彪做他们的工作,希望他们好好合作,共同起草好九大政治报告。林彪讲这个话后,陈伯达、张春桥、姚文元三个人谁也没有说话,都没有表示听从林副主席指示。看到三个人僵持着,林彪便追问道:“你们有什么意见?”这时,张春桥和姚文元开腔了,他们对陈伯达说:“你先动笔吧,需要我们时,就随时找。”陈伯达见张、姚二人已经把话挑明了,也当着林彪的面说:报告我自己起草。张、姚被陈伯达当着林彪的面“涮”了,只好尴尬地表示:那就辛苦你自己动笔吧。你起草时如果需要我们,就叫我们,我们随叫随到。

出乎人们意料的是,毛泽东允许两套起草九大政治报告班子存在

从林彪家里回来,陈伯达向中央请了一个月的假,把自己关在米粮胡同的家里,埋头起草九大政治报告。他的这个行动也是公开表明,他是在同钓鱼台的江青、康生、张春桥、姚文元分庭抗礼。江青、康生、张春桥、姚文元也不是等闲之辈,此前,他们在钓鱼台,以康生牵头的名义,组织了一个起草班子。现在,他们进一步明确,这个班子由张春桥、姚文元具体负责。他们虽然也根据林彪的提纲搞,但对林彪讲的“社论精神”,却没有采纳,而是按照突出讲“无产阶级专政下继续革命理论”的路子,自己搞了起来,同时告诉手下参加写作的人,对陈伯达封锁材料。也向地方打招呼,不给陈伯达材料。

可是,各地负责人也态度不同。当陈伯达让秘书向北京市要材料时,当时主政北京市的谢富治就硬邦邦地顶撞道:“如果是中央要材料,我给。如果是你陈伯达个人要材料,我不能给。”但是,陈伯达自己也有自己搞到材料的路子,他让秘书向新华社要材料,新华社就很痛快,送来了全国各地工厂、农村的生产情况资料。陈伯达让秘书向中央研究室要材料,也很痛快,那里送来了马列经典著作中的有关语录。陈伯达让秘书给河北省打电话要材料,那里很快就送来了河北省的一些材料。陈伯达心中不无得意地想:要封锁我,也没有那么容易,我在中央工作多年,主管过许多大部门,下面还是听我的。同时,他也觉得,自己收集到的材料已经很充足了。他开始了进一步的写作工作,照样独自起草九大政治报告。

还是陈伯达的笔头快,不久,他就拿出了题为《为把我国建设成强大的社会主义国家而奋斗》的九大政治报告的第一部分和全文的提纲,送给毛泽东审阅。这个报告稿共十个部分,陈伯达送给毛泽东看的,只是第一部分和全文的提纲。陈伯达在第一部分政治报告的文稿中,强调了抓革命、促生产问题,强调了团结大多数的问题,谈到了安定问题。同时,还按林彪的意见,把林彪提到的那篇社论中的精神也写进报告稿中。毛泽东看后,基本满意。同时,再次提出:邓小平打过仗,与刘少奇不一样,报告中不要提他。毛泽东基本认可的态度,使陈伯达更来了劲。他也不把毛泽东的态度和谈话内容告诉张、姚二人,只是自己关起门来,起早贪黑地写。这时,一个工作人员告诉陈伯达,张、姚在钓鱼台组织的写作班子,搞得也很快,已经写出了九大政治报告的三个部分。

一场争论

陈伯达着了急。为了抢先,就先把自己写好的政治报告稿的前三部分拿了出来,交给有“中央文革”成员参加的中央政治局讨论。江青、康生、张春桥、姚文元一看陈伯达抢先抛出报告稿,便不急于把他们起草的报告稿拿出来,而是把精力转到挑陈伯达报告稿的毛病上来。在讨论陈伯达报告稿的政治局会议上,张春桥、姚文元先后发言,指责陈伯达的报告稿是鼓吹“唯生产力论”,是搞“调和主义”。

这时,江青也出面了。她到处打听陈伯达的报告稿的起草情况,打听毛泽东对陈伯达先送去的报告稿的一部分到底是怎么看的。打听来打听去,江青终于在毛泽东身边工作人员那里得到一个消息:毛泽东说过邓小平打过仗,同刘少奇不一样,报告稿中不要写他。江青听后,心中实在不舒服,因为她在“文化大革命”中,就是要打倒刘邓的。她心中更加恼怒的是,毛泽东的这个指示,陈伯达竟然不告诉她,这不是对我搞封锁吗?江青回到钓鱼台,立即对张春桥、姚文元说了这件事情,她定性说,陈伯达这样做,是“封锁毛主席的声音”。他们三个人找到康生,讲了这件事,康生也很恼火,赞成江青说的“陈伯达封锁毛主席的声音”。康生还和江青、张春桥、姚文元一起商定:马上召开一个会议,专门批陈伯达。

这个会说开就开。批陈伯达的这个会,是在人民大会堂东大厅开的,开会前,江青通知了首都党政军各方面负责人参加,开会时,会场里坐得满满的。会议一开始,江青就宣布:我是这次会议的主席,接着,她简单讲了陈伯达“封锁毛主席的声音”的问题,然后就给陈伯达扣了一大堆帽子,上的“纲”非常高。江青讲完,康生接着讲,对陈伯达的攻击,十分激烈。康生发言后,江青责令陈伯达做检讨。会上气氛紧张,火药味很浓。陈伯达刚刚解释了一句话,立即被江青打断。江青说:“陈伯达不检讨,不让他说了。”接着,江青又给陈伯达扣上了更重的帽子。批陈伯达时,江青两眼死盯住陈伯达,发现陈伯达那一天穿着军装(“文化大革命”时,中央领导人一般都穿军装——笔者注)。江青便高叫:“你陈伯达还配当解放军?你不配!”她对手下的人说:“快去摘掉陈伯达的领章、帽徽!”陈伯达根本没服气,他不允许别人摘他的领章、帽徽,并且跳起来高叫:你们要打倒我,你们敢把打倒我的大字报贴到街上去吗?这时,参加会议的叶群站起来高呼口号:“拥护江青同志!”会上其他人也跟着高呼了这一口号。陈伯达再次高声叫道:“大字报上街!”结果,会议不欢而散。

会议结束后,叶群马上给陈伯达家里打电话,解释说:在那种场合,我只能这样喊,请陈伯达原谅。陈伯达知道叶群在心里是支持他的,就说:我完全理解。

这次会后,陈伯达根本不理江青那一套,自己接着写九大政治报告稿。江青等人也紧锣密鼓地在钓鱼台由张、姚二人牵头组织人起草九大政治报告稿。

不久,张、姚二人拿出了他们起草好的完整的政治报告稿,越过陈伯达这个起草组长,通过江青、康生的运作,直接交中央政治局讨论。毛泽东决定,中央开个会讨论一下张、姚起草的报告稿。陈伯达也不是吃素的,在中央政治局讨论张、姚起草的文稿时,他提出了十分尖锐的意见,他说:这个报告稿存在一个很大的缺陷,就是忽略生产。还是要把生产搞好,发展生产,提高劳动生产率。你们只强调政治运动,是在搞伯恩斯坦主义,伯恩斯坦就主张运动是一切,而目的是没有的。陈伯达在会上还举出世界上很多国家生产率高,人民生活水平也高的例子,又举了中国一些城市生产率高,那里生活条件比较好的例子。他反复强调:“还是应当搞好生产,发展生产,提高劳动生产率。尽搞运动,运动,就像伯恩斯坦所说的‘运动就是一切,而目的是没有的’。”张春桥立即反驳陈伯达说:你是在宣传唯生产力论。中国现在就是要搞运动。你强调搞生产,不符合中国的实际。“世界上劳动生产率最高的,是一些小国,如卢森堡、比利时等国;你举的现在中国的例子,也是中小城市。”陈伯达说张春桥是伯恩斯坦主义,张春桥说陈伯达是唯生产力论,这样一来,会上呈现出陈伯达与张春桥僵持的局面。这时,毛泽东一言不发,陷入了沉思。不一会儿,他起身去卫生间。他是利用这段时间进一步考虑。毛泽东从卫生间出来后,发了言,他支持陈伯达的意见。他说:陈伯达的意见是对的,应当考虑报告上加进陈伯达的意见。周恩来也说,陈伯达的意见是有道理的,应该加进九大政治报告中去。林彪随后也表态说陈伯达的意见好,要加上。毛泽东、周恩来、林彪一表态,陈伯达非常得意,而康生、江青、张春桥、姚文元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他们心中非常生气,而这种气,不敢指向毛泽东、周恩来、林彪,也就只能指向了陈伯达。

毛泽东否定了陈伯达起草的报告稿

这次会上,没有决定起草组的下一步具体工作问题,也就是说,没有决定起草小组下一步应该合作的问题,这就等于默认了两个起草班子的继续存在。这次会后,陈伯达在得意之余,更加玩命地起草九大政治报告稿了。陈伯达是要争一口气,要在看不起他、专门整他的康生、江青面前争这口气。同时,他也认识到,他起草这篇报告稿一旦被毛泽东采纳,他在中央的地位就更加巩固了,而如果被毛泽东否定,他在中国高层的“理论权威”地位,就很成问题了,江青、张春桥他们就会取而代之。考虑到此,在这次会后,陈伯达仍然不理睬江青、康生、张春桥、姚文元,自己把自己关在米粮胡同的家中,继续用功起草九大政治报告,而江青等人也在钓鱼台起草另一份九大政治报告。他们推掉了一切日常事务,也关起门来,专门研究、推敲他们的报告稿,反复进行修改,同时,派出两批人马,一批打听陈伯达起草报告稿的进度,另一批打听毛泽东有什么最新指示。

陈伯达的笔头快,文字功夫和理论功底也比张春桥、姚文元强,他也真的下了功夫,可以说,到了日以继夜,字斟句酌的程度。不久,陈伯达起草的九大政治报告稿就脱稿了。他让秘书一字一字抄清,然后他又一字一句地核对了一遍。决定直接送毛泽东阅。原来,陈伯达住在中南海时,是随时可以见到毛泽东的,他只要打个招呼,就可以步行到毛泽东的书房或者卧室去见毛泽东。可是,他搬出中南海后,就不那么方便了。他决定派人直接送给毛泽东。他用工整的字,亲笔给毛泽东写了一封信。信中除了问候毛泽东外,主要介绍了他起草九大政治报告的想法和过程。信写好后,他挑了一个大的牛皮纸口袋,生怕上面有灰,用衣袖前后擦了一遍,然后,把他写给毛泽东的信和九大政治报告稿一并装入,十分恭敬地封好,拿起毛笔,在牛皮纸口袋上,工工整整地写上“即呈毛主席”五个字。派人送出报告稿后,陈伯达心里仍然七上八下。陈伯达本来对自己写的稿子是有充分的信心的,是认为毛泽东肯定会采用自己起草的报告稿的。但考虑到有江青、康生他们搞鬼,心中还是没有底,悬着,担心着。

江青他们也下了功夫,搞出了另一份九大政治报告稿。他们经过研究,决定由江青把报告稿直接送给毛泽东。不久,江青借口去看望毛泽东,去见了毛泽东,在毛泽东那里谈了很久。谈话中,江青把他们怎么样组织人收集材料,怎么样起草,怎么样反复研究等经过,汇报得很详细,还从当前形势等角度,讲了目前这个报告稿不宜过于强调搞生产,还是要突出“无产阶级专政下继续革命”。江青的后面这句话,正好合乎毛泽东的心意。不久,毛泽东在见到康生、张春桥、姚文元时,还专门向他们了解了起草九大政治报告稿的情况。

此时,毛泽东对于“无产阶级专政下继续革命理论”问题进行了进一步的思考。他的思考,是由于在起草九大政治报告时,陈伯达与张春桥、姚文元发生争论而引发的。此时,毛泽东特别注意的是保证社会主义国家政权不改变颜色。与这个重大任务相比,其他问题都是次要的。毛泽东也考虑到了抓生产和搞经济建设问题,但他此时形成了这样的思路:通过抓革命来促进生产。毛泽东过于看重精神对于物质、政治对于经济、上层建筑对于经济基础的反作用了。他形成了这样的观点:在社会主义制度下,仍然要通过政治革命来促进生产。毛泽东的这一观点,后来在由张春桥、姚文元起草的九大政治报告稿中体现了出来。九大政治报告稿中有这样一段话:“‘抓革命,促生产’,这个方针是完全正确的;它正确地回答了革命和生产,精神和物质,上层建筑和经济基础,生产关系和生产力之间的关系。毛主席总是教导我们:‘政治工作是一切经济工作的生命线。’列宁曾经这样痛斥那些反对从政治上看问题的机会主义者:‘政治同经济相比不能不占首位。不肯定这一点,就是忘记了马克思主义的起码的常识。’”这段话,实际上就是张春桥、姚文元在起草九大政治报告稿时一再与陈伯达争论的,他们坚持的这一点,也与毛泽东当时的一些认识相合。而陈伯达则主张搞好生产,发展生产,提高生产率。显然,这与毛泽东当时的想法不合拍。

陈伯达坚持自己的观点,又不去同毛泽东交换,而是自己在家里面干等。他的想法是,长期以来,毛泽东对自己的理论水平是肯定的,过去,对自己起草的稿子都是十分看重的,这次也会重视自己起草的稿子的。可是,这次陈伯达失算了。由于江青、康生、张春桥、姚文元他们先后在毛泽东那里说:陈伯达在另搞一套,不与他们合作,陈起草的报告稿中偏重强调唯生产力论,不提“无产阶级专政下继续革命理论”,因此毛泽东只看了张春桥他们写的报告稿,根本不看陈伯达写的报告稿。

没过几天,中南海的工作人员送到陈伯达家中一份密件,陈伯达打开一看,他亲手封好的装有报告稿的牛皮纸口袋没有拆封,毛泽东只在牛皮纸口袋上写了八个字:“退伯达同志。毛泽东”。毛泽东竟然连牛皮纸口袋都没有打开,说明他对陈伯达写的报告稿连看都不愿意看。陈伯达一见到被退回的牛皮纸口袋,感觉就像五雷轰顶一般。陈伯达拆开牛皮纸口袋,看到自己写给毛泽东的信原封不动地放在那里。他关起门来大哭了一场。后来,陈伯达出狱后,对采访他的叶永烈说:我当场就哭了,哭得很厉害。我一辈子都没有那样哭过!我很伤心,很伤心!……

陈伯达的哭,不是因为他的心血白费了,而是因为他又一次在与江青的较量中败北了,而且,也意味着他这个“大理论家”,在毛泽东的眼里一钱不值了,毛泽东对他不再信任了。

陈伯达成了毛家湾一号的常客

在九大上,陈伯达仍然被选为中央政治局委员、政治局常委,保住了原来的地位。他松了一口气。但他自己清楚,他在中央政治局中是孤立的,他的地位是动摇的。

在九大产生的中央政治局委员中,一大部分是林彪的人,另一大部分是江青手下的人。林、江两个集团的阵势已经显露出来,而陈伯达哪一头也靠不上。作为中国共产党的“理论家”、“笔杆子”,陈伯达被晾在一边了。起草中央重要文件,已经不再用他了。毛泽东总是让张春桥、姚文元起草。原来由他分管的部门,也被江青手下的人逐步接了过去。中共建政后,陈伯达一直领导着意识形态方面的工作,但现在江青借口让姚文元参与对意识形态工作的领导,把陈伯达管的宣传理论部门的领导权拿了过去。陈伯达感到自己已经被架空了,他在党内的地位受到了威胁。而威胁陈伯达地位的,不是拿枪杆子的林彪一伙,而是同属于“笔杆子”的江青、康生、张春桥一伙。面对威胁,陈伯达急于在中央内部找到能支持他、为他说话的人,于是,陈伯达便把目光投放到林彪身上,开始注意向林彪一边靠。

九大后,林彪手下的干将在中央政治局中占的比重很大,超过了江青集团的人,这当然引起了江青集团的不满。两个集团的矛盾必然发展起来。在此情况下,林彪也要在中央寻找更多的支持者,尤其是寻找能舞文弄墨的支持者。他手下的干将均为武将,他缺少的正是笔杆子。于是,林彪也把目光投放到陈伯达的身上。

过去,林、陈之间就互相帮过忙。

林彪为陈伯达说过好话,1967年2月,军队的一些老帅们“大闹怀仁堂”时,一些老帅就质问和批判陈伯达,搞得他在中央威风扫地。这时,作为中共二号人物的林彪说了一句话:“陈伯达是好人,他长期担任毛主席秘书,是忠于毛主席的。他长期主管意识形态工作,工作是好的。一个书生掌握这么大的局面他不容易呀!”这句话使陈伯达挽回了面子,也巩固了陈伯达在中央的地位。后来陈伯达听说是林彪为自己说了关键的一句话,帮了他的大忙,在内心是十分感激林彪的。

陈伯达也帮林彪解过围。1966年11月,正当全国陷入大动乱之时,有几百个红卫兵到国防部大院去串联,警卫人员不让他们进,有几个学生就高喊着往里面冲,这样,就与警卫部队发生了冲突。冲突中,几个学生被警卫战士打伤了,于是,红卫兵们不依不饶,调来了更多的红卫兵,包围了国防部,用广播大喇叭高喊着彻底批判军队资产阶级反动路线的口号。消息报告给了林彪,林彪请“中央文革”出面处理。作为“中央文革小组”组长的陈伯达责无旁贷,就动笔写了一封给红卫兵的信。信中说:你们冲击无产阶级的神圣的国防部,你们的多种道理都站不住脚了……希望你们立即离开国防部,有什么事情可以一个一个说清楚……。陈伯达还派张春桥去国防部,当着学生的面宣读了他的信,学生们一听,是“中央文革”组长的意见,立刻就散开了。陈伯达一封信,解了国防部的围。事后,林彪托人转话给陈伯达,说陈伯达在关键时刻起了大作用,谢谢他。

此外,陈伯达和他老婆闹矛盾,叶群听说后也主动关心陈伯达,派人帮助陈伯达解围,劝说陈伯达的老婆离开北京,并且由军队把陈伯达的老婆送到山东养起来。

虽然林、陈之间也有过意见不相同的时候,但在几个大事上,两个人原来就是相互帮忙的。现在,两个人互相都有建立密切联系的需要,自然是一拍即合。

陈伯达不断主动地给叶群打电话,与叶建立了“热线联系”。叶群向陈伯达转达了林彪对陈伯达的敬意,说:林彪同志十分尊敬你,认为你是我党不可多得的人才。林副主席是关心你的、支持你的工作的。一次过节,陈伯达见别人家都有海螃蟹吃,就也想吃点海螃蟹,叶群听说后,就让广州军区用军用飞机给陈伯达送去一大筐。陈伯达是一介书生,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回赠。陈伯达写得一笔好字,却从不给别人写。于是他就主动地给林彪和叶群题字。林彪自我爆炸后,专案组在林彪住宅中找到的陈伯达给林彪的题字是:“天马行空,猛志常在”,“天马行空,知无涯”。陈伯达给叶群的题字是:“李杜诗篇万口传,至今已觉不新鲜。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据林彪的秘书讲,陈伯达给叶群的一幅题字:“每临大事有静气,不信今时无古贤”,差一点使叶群自我飘浮起来。陈伯达在给林彪、叶群题字的同时,也给林彪手下的大将题字。叶群给邱会作写的一首诗,叶群在与陈伯达通电话时,无意间念了这首诗,陈伯达就把这首诗写成大字送给邱会作。这首诗是:“繁霜冷雨独从容,晚节尤能爱此功。宁可枝头抱蕊老,不能摇落坠西风。”这样一来二去,不仅林彪、叶群对陈伯达有好感,引为自己人,连林彪手下的干将们也对陈伯达有了好感,引为自己人。没过多久,陈伯达就成了林彪在毛家湾家里的常客。林、陈、叶常在一起谋划事情。林彪得到了陈伯达这个“大笔杆子”,如虎添翼,他不怕江青、康生、张春桥、姚文元再用理论来压他们了。陈伯达受到了党内二号人物的支持,他在党内的地位也稳定下来了。

起草九大报告之争的延续

起草九大政治报告之争,并没有结束。说穿了,起草九大政治报告之争,看起来是在陈伯达和江青、张春桥、姚文元之间发生的,而实际上,这背后深藏着林彪集团和江青集团的矛盾和斗争。因为在起草九大政治报告之争中,林彪实际上是在暗中支持陈伯达的。这一点陈伯达心里也清楚,这也是陈伯达在这场斗争中败北后一心一意投靠林彪的根本原因。回过头去看,起草九大报告之争,在九大会议期间就在延续着,但这种斗争,则是林彪与江青在暗中的较量了。

在九大开会之前,叶群、黄永胜等人在军队代表中串连了一番,在九大选举投票时,不投江青、张春桥、姚文元的票。这样,开票时,江青、张春桥、姚文元少了许多票。康生发现了,立即大怒,还骂了起来。他声言,一定要查清是谁没有投这些人的票。周恩来知道了这件事,告诉康生,党内选举,选举人是可以按自己意思投票的。康生一听,不作声了。他又一想,如果自己派人查,毛泽东知道了,自己会碰一鼻子灰的,也就骂骂咧咧地,不了了之了。但这件事情,使江青、林彪两伙人之间的矛盾更深了。

起草九大报告之争,实际上还延续到了庐山会议。这原因,当然也是陈伯达此后加紧向林彪靠近。陈伯达对林彪是非常感激的,他也看清楚了:党的九大党章上已经明确写上了林彪是毛泽东的接班人,今后,毛泽东不在世了,林彪就是党和国家的领袖了。就目前来说,林彪也是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权势极大。他还要进一步为林彪卖力气,一方面报答林彪的知遇之恩,另一方面也为自己有更好的前途打基础。更主要的是:陈伯达认为,在起草九大报告的斗争中,林彪是支持他的,根据是:在林彪家里开会时,林彪坚持要以陈伯达为主起草;林彪讲的观点中,也有许多方面与陈伯达起草报告稿时所坚持的观点一致;在毛泽东否定陈伯达的报告稿时,林彪没有像过去那样表示“完全同意”、“坚决照办”、“完全赞成”,而是没有表态,这在当时的林彪的行为中,是极为少见的;陈伯达的报告稿被毛泽东否定后,叶群很快就打电话来,虽然没有提这件事,但从叶群关怀的问话中,陈伯达感到,这是林彪知道自己的报告稿被否定之后专门让叶群打电话安慰他的。对此,陈伯达在心中是感激的。从此以后,陈伯达认定:今后自己就是要紧跟林彪了。

俗话说:“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陈伯达靠近林彪的情况,不久就让江青等人知道了,江青在一次见到毛泽东时,专门向毛泽东报告了这件事。毛泽东听后,没有表态,沉思良久。

陈伯达在感激林彪之余,也要为林彪卖力气。这种卖力气,集中在他帮助林彪鼓吹天才论,帮助林彪当国家主席之上。

在庐山会议上林彪提出,要设国家主席,同时鼓吹天才论。陈伯达是为林彪卖了力气的,他与林彪配合,为林彪搞了两个材料:一是把林彪的讲话稿整理成文字稿,又把自己早已经整理好的关于恩格斯列宁称天才的语录整理了一遍,然后把这两份文件一起下发给全体与会者。这两份文件,成了林彪在庐山会议上的重型武器。他们在会上鼓噪起来,提出要设国家主席,提出,谁反对说毛主席是天才,就打倒谁,矛头指向江青、张春桥、姚文元。

江青、张春桥、姚文元则一起到毛泽东的住处去告状,同时向毛泽东求救。他们是经过密谋后到毛泽东住处去告状的,这个状也告得刁。他们一到毛泽东那里就单刀直入地说:陈伯达要揪人,要揪的人就是张春桥。这样就先给陈伯达扣上了一顶不经过毛泽东就揪人的大帽子。毛泽东对林彪和陈伯达的活动早有察觉,现在江青、张春桥他们来告状,更引起他的注意。认为现在是反击林、陈的时候了。于是,他立即决定,召开政治局常委会。当天,政治局常委会就在毛泽东的住处召开,毛泽东一开始就定下了三条:1、立即休会,停止讨论林彪在开幕式上的讲话;2、收回华北组二号简报;3、不准揪人,要按照九大的精神团结起来。毛泽东最后强调:陈伯达在华北组的发言是违背九大精神的。毛泽东说完,就宣布散会。

毛泽东的三条指示,打乱了林彪的阵脚,也把陈伯达打懵了。毛泽东心里明白,林彪是要抢班夺权,陈伯达就是为林彪抢班夺权打前阵的。但在当时,毛泽东暂时还不能把林彪揭出来,正如后来毛泽东巡视大江南北时所说的,对林彪,我还是要保。此外,毛泽东也清楚,林彪是二号人物,陈伯达也是中央政治局常委,两个人联合起来,势力很大,也不能一下子搞倒两个高层人物,那样的话,震动太大。他要分化林、陈,先批陈,这样可以保证政局稳定。于是,他动笔写了《我的一点意见》,矛头直指陈伯达编的《恩格斯、列宁、毛主席称天才的几段语录》。毛泽东写道:这个材料是陈伯达搞的,欺骗了不少同志。毛泽东指出:这个材料不是马克思主义的。接着,毛泽东说:我跟陈伯达这位天才理论家之间,共事三十多年,在一些重大问题上就从来没有配合过,更不去说很好的配合。之后,毛泽东把话头转到了陈伯达这次庐山会议的行动之上,说:陈伯达这一次可“配合得很好了”,他搞突然袭击,煽风点火,唯恐天下不乱,大有炸平庐山,停止地球转动之势。为了分化林、陈,毛泽东接着写道:我同林彪同志交换过意见,我们两人一致意见,是英雄创造历史,还是奴隶们创造历史,人的知识是天生就有的,还是后天才有的,是唯心论还是唯物论,我们只有站在马克思主义的立场上,而决不能和陈伯达的谣言和诡辩混在一起。毛泽东写的《我的一点意见》发给了全体与会者,一下子就把会议风向转了过来。参加会议的人开始批判陈伯达了,林彪也不讲话了,叶群、黄永胜、吴法宪李作鹏、邱会作等林彪手下亲信也不讲话了。林彪和陈伯达,都在庐山会议上,遭受到了他们一生中最大的一次政治上的失败。

会后,陈伯达被责令反省,林彪手下几员大将也受到毛泽东的严厉批评。1971年9月13日,林彪乘坐的飞机在蒙古国的温都尔汗爆炸,林彪、叶群、林立果等人死亡。至此,林彪反党集团被粉碎。起草九大报告所引起的这场斗争,持续了三年,到此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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