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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伯钧看毛泽东文章惊呼完了完了

—章乃器与中共领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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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7年6月16日,毛泽东一篇讲话经过“整理”、“补充”后,在《人民日报》正式发表。其最主要的补充,是在原讲话宣布“急风暴雨式的群众阶级斗争已经基本结束”之后,加上了一笔“但是”,往后一大段话在此后许多年中脍炙人口,即强调阶级斗争“还是长时期的,曲折的,有时甚至是很激烈的”。章伯钧也是聆听过讲话的当事人,本指望能靠这篇讲话的内容保护一下自己,及至看到正式文本,不由得惊呼:“完了,完了,全变了!”

原交通部部长章伯钧(图源:VCG)

1957年6月8日的《人民日报》头版头条,发表了社论《这是为什么?》。同日,中共中央下达了党内指示——《组织力量反击右派分子的猖狂进攻》。“反右派”斗争就从这一天正式开始。

当其他人已在冥思苦想如何逃脱劫难的时候,章乃器却要作反批评。他在6月10日工商界座谈会的书面发言中说:“在帮助党进行整风的时候,只要是根据事实,是从团结的愿望出发,完全可以不提优点,只提缺点,这是正常的;和党共事日久,说话不从‘拥护一番’说起,而是老老实实‘开门见山’地说,更是正常的。这都说不上什么‘脱离社会主义’或者‘脱离领导’。”他批评少数人是乘机用贬低别人来抬高自己的方法,以求对自己有利,表现“惟我独忠”的姿态。他表示相信“整风运动是一定要进行到底的;共产党绝不做半途而废的事情。共产党代表了工人阶级忠诚老实的品质,是不会表面一套,里面一套的,不要怕扣帽子,更不要怕受打击,党是会明是非的,是非最后也一定会明的。”

在6月15日和17日民建、工商联常委联席会议上,他两度与人舌战,逐条反驳对他的批判。针对有人歪曲他的观点,他提出:“希望大家看看我的文章。批驳一个人的文章不要不看就来批判,不要认为是毒草就不看了,不要怕毒草,毒草也要先经过化验”。他强调:“我认为毛主席提出调动一切积极因素,提出党整风,是个很英明的号召。过去由于有‘墙’有‘沟’,许多力量在互相防范,互相摩擦,互相戒备中抵消浪费掉了……如果在整风运动中,把‘墙’拆掉,把‘沟’填平,过去互相抵消的力量变成互相协作,共同为社会主义事业努力,我想,把社会主义事业加快三分之一或者四分之一的时间,是完全可能的。”

在当时的形势之下,根本不可能有平心静气的说理。章乃器引经据典的辩词,淹没在“这是两条路线斗争”“你要搞资本主义”“否定党的领导”之类的口号声和帽子堆中。

也许是对这种无意义的对峙感到孤寂,也许是预感到被推上祭坛的命运已定,而有了“一切放下”的悟性,他在会上说了这样的话:“有人要求民主党派轮流执政,我是不赞成的。假如由民主党派轮流执政,我从民建某些同志的行为来看,我是会被陷害的。”“我这人不勉强争取做左派,但是为了革命利益也不怕别人给我戴右派的帽子。”

有了上述悟性,章乃器的态度显得更加洒脱,仍然手持被视为他的标志的烟斗,在各种场合应付各种批判。

6月15日《光明日报》社召开紧急社务会议,批判社长章伯钧、总编辑储安平。该报当时是民主党派共有的报纸,各党派都有领导人担任社务委员。黄炎培是社务委员,过去是常常主动出席的,这次却临时把开会通知书转给了章乃器。章乃器也是社务委员,出席会议是分内之事,他坦然与会。

这时的章伯钧、储安平,众人已是避之惟恐不远,批之惟恐不痛,更不用说为他们辩护了。章乃器自己也是众叛亲离,反倒有心替他们二人说话。他说:“储安平的言论(即《党天下》一文),从政治来看是不能说离开了社会主义的。他的动机还是为了国家好。”“并不是说对于毛主席和周总理,就不能提意见。毛主席和周总理他们本人是欢迎提意见的。但是可以写一封信或请派个人来谈一谈。”“公开发表可能伤害全党、党中央威信的言论,这一点,负责精神是不够的。应当很郑重。”

6月16日的第二次社务会议上,章乃器批评章伯钧:“我的宗兄主要是官僚主义,宗派主义还不显著。我看他是粗枝大叶,兼职也太多,管得太多,身兼两个党派的主席、副主席,又是政协、人大、交通部。也许党务管得细。《光明日报》和国务院的事,该打屁股。”“安平向你请教,恐怕你说话是相当随便;坦白,是好的,这恐怕给安平错觉,助长他错误思想的发展……我的宗兄,你对国务会议很马虎,很少发言,很少研究,经常迟到早退,责任心不够。因此,你翻过来讲国务会议开得不好,不发扬民主、不深入细致,我不同意”。

章乃器在发言中谈了对整风的看法,他说:“我从前到外地视察,开座谈会,发现有几种人态度不正常。1。旧知识分子、旧人员;2。工商业者;3。没有民族关系的宗教界人士。这几种人,我常察言观色,情绪不正常。因此,我感到过去几次大运动,是必需的,但遗留下来的副作用,是严重的。这次整风中发现,有许多人已往看来庸庸碌碌,这次大鸣大放,发表的意见从理论到业务,头头是道,天才都发展出来了,我非常高兴。”

对于这次运动中的人际关系,他另有一番高论:“据我同医院接触,有两种病人特别多,一是神经衰弱,二是血压高。我想,在运动中,斗人者难免得这种病,被斗者更难免。所以我讲,现在阶级已经基本消灭,阶级特性也可以说已经基本消灭,大家是一致在向人类的共性过渡。不要没有人情味。人,不论党与非党、公方与私方,互信……我想,在自己的思想未通之前,应该心安理得,轻松愉快地考虑。因为问心无愧,何必惊惶?希望在整风中,批评者、被批评者都本着和风细雨的精神。”

章乃器呼唤和风细雨,迎接他的却是雷电冰雹。6月18日,即座谈会之后两天,民建中常会撤销了他的《光明日报》社务委员职务,19日民建、工商联又通过决议,停止他在两会的一切职务,一场围剿式的大批判铺天盖地而来。

6月20日,民建的两位处长奉命来家中与章乃器谈话,要他作检讨。章乃器回答说:现在要我检讨,我只有反批评。但他仍表示,粮食部的业务工作我还是继续干。我准备给国务院写报告,要求检查我的言论和行动,是否反对社会主义,如果反对,就解除我的粮食部长职务好了。人大、政协明年再提名选举时,不要再提我的名。两处长问:毛主席的文章发表了,你是否可以根据其中的精神作检查?他回答:我觉得,我的言行没有违背那六条标准。

两处长所说的毛主席文章,即指毛泽东2月27日在最高国务会议上,以“关于正确处理人民内部矛盾的问题”为题的讲话。在前一段的批判中,不断有人搬用讲话中的内容打“语录仗”。由于大家听的都是录音,记录上不尽相同,批判中常常为此争论不休。6月16日,这篇讲话经过“整理”、“补充”后,在《人民日报》正式发表。其最主要的补充,是在原讲话宣布“急风暴雨式的群众阶级斗争已经基本结束”之后,加上了一笔“但是”,往后一大段话在此后许多年中脍炙人口,即强调阶级斗争“还是长时期的,曲折的,有时甚至是很激烈的”。章伯钧也是聆听过讲话的当事人,本指望能靠这篇讲话的内容保护一下自己,及至看到正式文本,不由得惊呼:“完了,完了,全变了!”

当章乃器“走红”时,他的履历可以是投身抗日救亡和民主革命,一贯反帝反封建的爱国民主人士,到了墙倒众人推之际,便有了下列种种说法:“爱国是假的”、“他的抗日救国是为了创造向蒋卖身投靠的资本”、“勾结特务、反革命、右派分子进行阴谋活动”、“破坏土改”、“一贯违法乱纪的不法资本家”、“组织反党小集团”,等等,等等。翻开当年的报刊,这样的批判词比比皆是,大多出自与章乃器共事多年的一些老友之口。有不少是歪曲章乃器原意的批判:如章乃器原话是“定息不是剥削而是不劳而获的收入”,截去后半句就变成“定息不是剥削”,与原来的意思大不一样。更有甚者,章乃器的一位工商界老同事,过去有困难时曾屡屡受过章乃器的恩惠与保护,此时竟纠集一些人,乘机对章乃器提起诉讼,提出资产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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