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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登奎:我是中共历史悲剧性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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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什么原因导致纪登奎最后没有被重新安排工作,而是继续留在九号院,他本人从来没有说过,他从来只说邓小平薄一波李先念等领导人都说过要重新为他安排工作。也许其中原因他自己也不知道,也许是他知道但并不对我说。也许还有一种可能,本来要安排他的工作,但是他突然去世。”

纪登奎是毛泽东晚年赏识和培养的干部,曾任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员、国务院副总理等职(图源:新华社

进入九号院以后,纪登奎没有任何领导职务,也没有社会职务,参加的社会活动也不多。可以说,他晚年的主要生活是反思,或者说是关于本人官场生涯的政治反省。从我的观察来说,纪登奎晚年的反省与心绪,是与两件大事情紧密联系的。一件事情是1983年开始的整党,一件事情是整党之后的工作安排。

(一)

现在看来,纪登奎来到九号院的前两年,最为牵动心思的事情是整党。

纪登奎来到九号院不久,整党就开始了。我们不知道高层安排他来九号院,是否与这次整党有直接关系。从1980年4月他辞去中央政治局委员和副总理职务之后,其工作关系和党组织关系可以说是处在“悬空”状态。这种情况下,如果他参加整党,不论是在中央办公厅,还是在国务院办公厅,都不合适。也许正是这种情况下,纪登奎被安排到九号院里来。

要理解纪登奎在整党中的心境,也许需要对这次整党有所说明。1983年下半年开始的整党,是“文革”结束后第一次大规模党内整顿运动。按照中共中央决定,这次整党主要针对党员队伍思想、作风和组织严重不纯问题,任务是“统一思想、整顿作风、加强纪律、纯洁组织”。其中,“纯洁组织”的核心是把“坚持反对党、危害党的分子清理出来,开除出党”。具体来说,这些反对党的人主要是“文革”中出现的所谓“三种人”,“清理三种人,是纯洁组织的关键问题”。这三种人是指“造反起家的人”、“帮派思想严重的人”和“打砸抢分子”。对于“三种人”的组织处理原则是,除经过长期考验,证明确已悔改者外,原则上要开除出党。整党中关于党员组织处理的形式有很多种,有开除党籍、留党察看,还有除名、劝其退党、不予登记、缓期登记。有资料显示,这次整党有70万党员被开除党籍,当时全国共有中共党员四千万左右。以上海为例,整党中全市开除党籍619人,给予留党察看等党纪处分3687人,不予登记11134人,缓期登记1753人,处分面占到党员总数的百分之零点八。(上海市地方志办公室编《上海市党志》,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2001年6月出版)。就本人在九号院的经历而言,人们对这次整党可谓严肃认真。当时,“文革”过去时间只有几年,很多人对于过去的挨整经历记忆犹新,面对这次整党,不知道后果如何,有很多严肃、甚至恐怖的想象。纪登奎作为一个浑身是非的失势高官,其在整党中的用心之重更可以理解。

1983年整党开始时,九号院工作人员不到百人,其中约三分之一是省部级和司局级干部。对于绝大多数党员来说,整党的实际影响并不大。整党结束的时候,并没有人受到组织处分。有一个特例是,当时新提拔的一位副主任,正在安徽担任县委书记,据说是因为“文革”中的问题被开除党籍,本人随即抛弃公职下海经商。从组织系统来说,这位副主任虽然是九号院领导之一,但是整党过程中他的组织关系在安徽,形式上他是被安徽当地的党委处理的。最近若干年,一些当年参与处理的人士认为这个处分显失公正,又提出重新审查平反。从本人有限的了解而言,这位副主任被整肃有过往个人恩怨的因素,而不能算一个秉公的处理。

九号院里的绝大多数人,特别是年轻人,因为历史上没有牵扯政治是非,对于这次整党其实不以为意。但是,对于纪登奎来说,这次整党的意义却非同寻常。“文革”中,他长期身居高位,在中央高层斗争中周旋,十一届三中全会上受到处理。纪登奎作为一个浑身充满恩怨是非的失意高官,对于新一轮的政治整肃,自然有更加丰富和深刻的想象,在这种过程中的心态,自然大大不同于普通人。对于纪登奎当时的这种复杂心态,我是后来从他的闲谈和感慨中才有所察觉和领悟的。

(二)

整党期间,纪登奎原来的王秘书还在,我们很少有机会接触。整党结束后两年,日常工作接触增多,才有机会听他议论到这次整党。

纪登奎议论1983年整党,很少正面说到自己。但是,从日常闲谈得知,他对于整党是非常紧张的。他多次说,他这一生经历了很多次整党,建国以前有,建国以后也有。1980年,“四人帮”被公开审判,刑罚很重。接下来是1983年整党。这次整党的重点,是“整”那些“文革”中“整人”的人。这是“文革”后第一次整党,究竟会怎么整,如何处理“文革”中有问题的人,纪登奎首先想到自己。“文革”中,纪登奎身处高位,执掌中央的组织人事,参与了诸多高层“整人”事件,身上汇集了大量恩怨是非。此时的纪登奎,政治上已经完全失势。对于自己在整党中的命运,他不仅完全无力自主,甚至也不能有所预知。最坏的设想是,在林彪、“四人帮”系统被严厉惩处之后,如果继续惩处原来一些中央高层人物,顺理成章就轮到纪登奎了。或者,也许中央高层已经把纪登奎作为整党中重点要整的几个人之一。至于如何整,那就难说了,坐牢也是可能的。在这种情况下,纪登奎内心的复杂紧张,是可以想象的。

因为心忧自己在整党中的命运,纪登奎特别重视自己在整党中的作为,具体说,特别重视自己“对照检查”。所谓“对照检查”,是这次整党的必经阶段,即“对照”共产党员标准来“检查”自己的政治表现。这种对照检查,先要写出书面的对照检查报告,然后,在党员会上做出口头报告。在本人“对照检查”之后,党组织再来讨论决定给以何种组织处理。一般来说,党员的对照检查都是对本级党组织负责,由本级党组织来决定组织处理。纪登奎知道,虽然他的党组织关系在九号院,但是,九号院党组织并无权决定对于他的组织处理。纪登奎在整党中的命运安排,决定权是在中央高层。纪登奎花费了巨大心思和很多时间来写作这个“对照检查报告”。1984年6月30日上午,纪登奎在九号院整党会议上作了“对照检查”。

在“对照检查”中,纪登奎对于自己在“文革”中的表现做出了系统检讨。他指出:“我在我们党与‘四人帮’的生死搏斗中,在关键时刻,经不起考验。在若干原则问题上,我的立场是动摇的,错误的”。这些立场错误,“特别表现在处理郑州铁路局的问题上,在对待天安门事件的问题上,在粉碎‘四人帮’以后华国锋推行的‘两个凡是’的错误方针上。”关于这些重大问题的处理,“我参加了政治局会议讨论,我都是同意的,在行动上我也是执行的”。在纪登奎列举的原则问题上立场错误的三个事件中,“天安门事件”和“两个凡是”问题是当时的重大事件,因为是至今为人们所知的。纪登奎承认是在两个重大政治立场上,他站在了错误的一边。关于郑州铁路局问题的处理,则更加具体而复杂一些。

1975年下半年,邓小平主持国务院工作期间,万里作为铁道部部长率先整顿铁路。在邓小平支持下,万里先是整顿了徐州铁路局,恢复了华东方面的铁路秩序,上海等地的铁路运输得到保障。接下来,万里开始整顿郑州铁路局。郑州是中国最大的铁路枢纽,也是被“文革”造反派控制,生产秩序最为混乱的铁路局。在整顿郑州铁路局过程中,纪登奎作为国务院副总理,同时也作为河南省的领导人之一(兼任河南省革委会副主任),对于万里在郑州的工作是支持的,出面做了不少协调工作。但是,毛泽东严厉指责了邓小平主导的这些整顿措施,江青等“四人帮”具体主持,先是中央高层多次开会指责邓小平,然后在全党开始了“批邓、反击右倾翻案风”。随后,河南省委一改以往立场,公开指责万里、邓小平的铁路整顿。在国务院会上,纪登奎也转而指责万里的一系列言论和做法,指责邓小平、万里是在“否定文化大革命”。本来,江青等人在批评指责邓小平搞“右倾翻案”的时候,也曾指责纪登奎与邓小平站在一起,但是,毛泽东出面制止了江青等人对于纪登奎的进一步批判。

谈到这几件事情,纪登奎在“对照检查”中说:“我虽然受党的教育四十多年,在党和国家存亡之际,不顾党的利益,不顾人民利益,而计较个人得失,抛弃了党的根本利益,丧失了一个共产党员的无产阶级立场。这是我犯错误的根本原因”。纪登奎在这里特别强调是因为“计较个人得失”而“抛弃了党的根本利益”。这里的“个人得失”,显然是说出于个人权力地位的考虑,从配合支持邓小平搞“整顿”,转而严厉批评邓小平、万里搞“右倾翻案”。也许他想到,如果在此次打倒邓小平的问题上,他不与邓小平适当切割,可能也会面临被罢黜的命运。因为,他后来在闲谈中说到,有些人仍然坚持了原则立场,如万里就毫不含糊地表示与邓小平共进退,纪登奎甚至说“不能原谅自己”。

(三)

在“对照检查”中,纪登奎的自我描述是:“盲目走上‘文革’歧途,陷入了十年内乱的灾难中,在政治舞台上扮演了一个极不光彩的角色”。纪登奎从主观和客观两个方面解剖了自己在“文化大革命”中犯错误的原因。

纪登奎在“对照检查”报告中指出:“在客观上,由于‘文革’是毛泽东亲自发动和领导的,由于他在全党全军全国人民心目中有崇高的威望,他讲的一套‘继续革命’、‘反修防修’、‘以阶级斗争为纲’的理论,我虽然没有从理论上真正弄清楚,但是我从不怀疑,真正拥护,积极执行。林彪、‘四人帮’搞的一套的

‘左’的政策和措施,通常情况是以中央名义下达‘指令’的,更多是用中共中央、国务院、中央文革联名发布文件,毛主席特批‘照办’。这就影响了很多同志,跟着犯错误,包括本人在内。从主观上分析,自己从15岁起参加革命,就是在毛泽东思想哺育下成长起来的。全国解放后,毛主席同我有多次交往。在‘文革’初期,是毛主席把我从‘牛棚’中解放出来的,使我十分感激。对毛泽东的‘最高指示’,一曰‘紧跟’,二曰‘照办’”。在“对照检查”中,纪登奎反复强调对毛泽东的特殊感情和信赖:“文革初期,我在河南被扣上‘刘邓反动路线’‘走资派’的帽子,被关押批斗;‘批林批孔’时,‘四人帮’整过我;‘批邓反右’时,‘四人帮’也整过我。而每次挨整,又都是毛主席为我说话,‘保’了我。我从既得利益出发,感恩戴德,一如既往,紧跟毛主席走下去”。

在“对照检查”中,纪登奎还特别检讨了自己在工作作风上的问题,他把自己在这方面的问题概括为:“官越做越大,头脑膨胀,骄傲自满,自以为是,盛气凌人,锋芒毕露,脱离实际,唯毛主席之命是从;党性不纯,计较个人得失。”纪登奎得罪人,其工作作风也是重要因素。听一些老干部谈纪登奎,或者从一些资料看到关于他的描述,其“盛气凌人”确实给人深刻印象,尤其是位高权重基础上的盛气凌人,可以说在高层干部中伤人众多。

在晚年的反思中,纪登奎对毛泽东的感情和评价可谓复杂莫名。他说:“毛泽东晚年的思想也有自相矛盾,叫人无所适从。我曾鼓足勇气给他反映过一些情况,可他老人家不但听不进去,反而批评我‘少几根白头发’。我碰了钉子,也弄不懂他讲的道理。但又总是想可能是自己错了,毛主席看得远,他可能是正确的吧!这说明,我这个共产党员,不是彻底的唯物主义者,在毛主席面前,是个奴隶主义者”。

在平常生活中,纪登奎经常谈到自己对于毛泽东的复杂心态。但是,他也会情不自禁地为自己做某些开脱或者辩解:“毛主席那么伟大,都犯了错误,我在他身边工作,对他几乎无条件相信,不可能不跟着犯错误。我在毛泽东面前做事情,不可能不跟着他走,不可能不一起犯错误。”他感慨:“主席晚年多疑猜忌,出尔反尔,让人十分痛苦。”伴随这种痛苦的,还有一种深深的恐惧,有时候甚至担心自己会突然被废黜,甚至被关押。纪登奎在“对照检查”中说:“自己从毛泽东同志‘左’的严重错误的影响中解放出来,是经历了一个痛苦的、艰难的过程的。”

按照纪登奎自己的说法,他个人政治命运的悲剧是注定的,“因为,在听毛主席的话和不听毛主席的话之间,只能选择前者,没有另外的道路可以走”。或者用他的另外一种表述,成为“毛主席面前的奴隶主义者”。这可以理解为他的一种自我辩解,也可以理解为一种自我批判。从特定政治情景来说,他做出这样的选择似乎是无可指责的,这里有官场规则或者所谓政治纪律的约束,他确实应该听毛泽东的。但是,从历史的角度看,这种选择是不可以赞赏的。对于一个政党、一个国家来说,所有人都听一个人的话,这个领袖向哪里挥手,众人就向哪里前进,这显然是非理性状态。让一个人的想法和思路来决定一个政党和一个国家的走向,结果必然是灾难性的。当一个制度的作用就是保障一种理论被倡导、一种声音在说话的时候,显然,这种制度的内在活力已经受到窒息。在这样的背景下,如纪登奎晚年所感叹的,最值得赞赏的是能够独立思考并且勇于担当的人。

(四)

在整党后期,纪登奎的“对照检查报告”报送高层领导审阅。我不知道是通过九号院向上报送的,还是他个人直接报送的。在我的印象里,好像是他个人报送的。1984年10月份,中央领导人邓小平、陈云胡耀邦、薄一波、李先念等都批阅了他的“对照检查报告”。这些领导人肯定了纪登奎的检查是深刻的。关键性的领导人批示是:“纪登奎的问题可以从此了结”。

中央还向有关单位批转了纪登奎的对照检查和领导人的批示。我记得,九号院里的部级干部传阅了中央领导的批示件,但是,这些中央领导关于纪登奎对照检查的批示,不是由九号院的机要部门组织传阅的,而是纪登奎自己写了文件传阅单在九号院部长级干部中传阅。传阅结束后,退回给了纪登奎本人。从机要文件程序上讲,九号院也应该收到中央领导的批示件,但是为什么要由纪登奎组织传阅,具体原因不甚了了。

1987年前后,也是九号院整党结束的两年之后,纪登奎谈起这次整党,在我听起来,似乎带着虚惊一场的心情。他曾谈到,整党结束后,他曾经与李先念有一次长谈。“文革”中,他和李先念都是国务院副总理。到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李先念是中央政治局常委、国家主席。纪登奎有些欣慰地谈到,李先念高度肯定他的个人检讨,并称赞他敢于承担责任,说:“是你的问题,你担起来了。有些问题主要不是你的事情,是主席、总理和我们的事情,你也做了检讨,承担了责任。”纪登奎在闲谈中说到:“我当然可以替主席、总理和先念等同志担责任,但是不能替‘四人帮’担责任。因为‘四人帮’是反革命集团,如果我为他们担责任,那我也成了反革命。”

纪登奎多次谈起,整党之后他的工作安排再次被提出来。据他说,邓小平、薄一波曾经表示过要为他安排工作。那时,中共党内实际负责高层人事安排的是薄一波,而不是总书记胡耀邦。起码到1987年夏天的时候,我从他的言谈话语间还可以领会到,纪登奎对于自己的工作安排是有预期的,也有一定的信心。虽然,作为九号院里的“研究员”,在一般人看来可以说是工作安排,但是,实际上纪登奎本人从来没有把这种“研究员”作为一种工作,相反,他认为这是一种过渡性的工作安排。当然,他也从来没有说到他希望得到的工作安排是什么。

我自己从他的闲言碎语中猜想,纪登奎的预期可能是两种安排,一种是安排一个省部级的实职,甚至聊到有说法让他去担任山东省委书记,一种是在全国人大或者全国政协担任副职。从年龄上看,纪登奎对于工作安排有想法是很正常的。当时,论年龄他也才六十出头,比尚在领导岗位的邓小平、陈云等人年轻近二十岁,比胡耀邦、赵紫阳等一线领导人也年轻几岁,甚至比一些在位的部长都年轻,如当时的主任杜润生,就比他大十岁,几位副主任中,年龄大的也比他大十来岁,年轻的则与他差不多。在这种情况下,显然,工作安排问题上年龄不是制约因素。纪登奎说:“先念找我谈话,想安排我去国家体改委工作。我认为不适合,提出可以去搞大工厂,因为五十年代做过大企业的厂长兼书记,对搞企业有兴趣。但是先念没有松口,说大工厂也不好搞,现在和当年不一样了。”我不知道,纪登奎自己向李先念提出到企业去,是关于个人工作职位的真实想法,还是一种要求重新安排工作的谈话策略。虽然,纪登奎自己也说要安排工作,九号院里也有传言说他可能重新安排,但是,终于没有任何实质性进展,直到1988年夏天,他因为心脏病突发骤然离世。

是什么原因导致纪登奎最后没有被重新安排工作,而是继续留在九号院,他本人从来没有说过,他从来只说邓小平、薄一波、李先念等领导人都说过要重新为他安排工作。也许其中原因他自己也不知道,也许是他知道但并不对我说。也许还有一种可能,本来要安排他的工作,但是他突然去世。

纪登奎晚年喜欢读书,而且大量时间在家里读书,因为他不必上班,也没有什么行政事务需要处理。1987年前后,他在家里,主要是读历史书,特别是世界历史方面的书籍,我到他家里去的时候,他会顺便说到正在读哪些书。

从闲谈中看出,纪登奎对哲学兴趣比较大,曾几次给我讲“异化”问题,对当时周扬、王若水的人道主义和异化研究相当熟悉。他还说到,与当时因为自由化问题被免去《人民日报》副总编辑的王若水有个人交往。纪登奎告诉我,王若水五十年代因为《桌子的哲学》一文而成名,并受到毛泽东的赞赏,“文革”中间,在批判林彪过程中提出反“左”问题又受到毛泽东批评,毛泽东说他并不高明。纪登奎还说,王若水虽然被免了职务,丢了党籍,但是,他的“异化”观点在社会上影响更大了,声望进一步提升。纪登奎还告诉我,王若水新结婚,妻子很年轻,是刚刚毕业的研究生,生活也很惬意。我并不知道纪登奎是怎样认识王若水的,更不清楚他为什么与王若水保持了个人的交往。2001年我在哈佛做访问学者时,认识了王若水的妻子冯媛,当时她也是哈佛的访问学者。后来,冯媛还来过我家。这时,我才把纪登奎说的事情对上了号。但是,冯媛毕竟年轻,与我年龄相仿,王若水则基本上是纪登奎的同龄人。因为年龄和生活阅历的原因,关于王若水与纪登奎的关系渊源,冯媛也所知不多。也许,通过他与王若水的交往,可以探讨他晚年的读书和思考,进而窥测当年高层政治风云的变换轨迹。问题是,我当时并没有这个意识,只把他的很多话当逸闻轶事来听。

纪登奎曾在多种场合感叹,“我在中共历史上是个悲剧性人物”。有些人不以为然,说他这样讲是抬高了自己,因为史诗中悲剧人物都是英雄。但是,我的理解是,他在这里未必是强调自己是英雄,而更多强调自己政治生涯的悲剧性结果,或者准确地说,他是个“悲剧命运的人物”。纪登奎用“在毛主席面前,是个奴隶主义者”来解剖自己在政治上的教训。但是,从今天来看,需要进一步探究的是,是什么样的机制制造了“奴隶主义”。这个不断产生政治奴隶主义的体制和机制是否依然存在,或者说怎样消解这种奴隶主义的滋生环境。

责任编辑: 东方白  来源:中国发展观察 转载请注明作者、出处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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