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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偏偏是梁艳萍?

自打秦桧跪像的幺蛾子出来后,我一直觉得左笔书法钱诗贵算腿脚快的,不成想,在围攻方方的伟大征程中,连他都慢了半拍。

几乎是一夜之间,人们知道了湖北大学有一位名叫梁艳萍的文学教授。不是因为论文获奖,而是由于祸从口出。

4月26日晚,湖北大学官方微博发布消息称,针对网友反映该校文学院教师梁艳萍在其个人社交平台发布有关“不当言论”一事,已经成立了调查组,正在进行深入调查,将视调查情况进行处理。

又是她。他呢,他们呢?从前我对所谓的性别失衡满不在乎,觉得提这种事儿纯粹是统计局的人吃饱了撑的。但现在,我觉得错怪他们了,性别失衡确实存在,而且还很严重。

不过,男人并没完全给我等丢脸。在武昌东大门贴大字报,要方方交出全部个人财产、并削发为尼以向人民谢罪的,是个种花生的男人;不顾被揍后尚未痊愈,号召武林同道前往武汉严惩方方的,是个叫太极雷雷的男人;和雕塑家一拍即合,要在南京给方方塑个跪像,与秦桧夫妇并列的,是个写大字的男人。

我盘算了一下,花生农代表觉悟,太极大师代表武伐,书法家代表文攻。三者相结合,俨然就是一个红旗招展、口号震天的红海洋,淹死谁都不必负责。

所以,男人并未闲着。

不过,梁艳萍倒不像主动撞到枪口上,而像是被精挑细选出来的。

方方遭围攻已持续了很久。在中国特有的坐标系中,像方方这样的知识分子,有两个词是最适合描述她的,一是刺儿头,二是上眼药。对领导来说,没有什么比具有这两个特征的人再可恶的了,即便盗贼、强奸犯、骗子,都不能与之相比。

中国的电视上为什么有那么多宫斗剧?就是要告诉人们,斗争无处不在,只有在斗争中,民族智慧才能获得空前发展。音乐家也很给力,愣是将纯真的阿拉伯数字变幻成诡计多端的音符,让你不由得不信,在充满政治智慧的宫里,是个角落就酝酿着个阴谋。

我自最初开始就有一个预感,方方处境不妙,围攻的规模可能扩大,至于会达到何种地步,最后以何种结果收场,现在还难以给出准确的预判。

不过有一点不必怀疑,那就是,要让某些人咽下那口气是很困难的。知识分子再有学问,再有影响,也是民。而在社会的传统思维定势中,民怎么可以任意妄为呢?不屈服,就已经犯上了。

当湖北大学把梁艳萍单拎出来,要对她的“不当言论”展开调查时,这位文学教授就应该是一个透明人了。透过她,人们可以清楚地看见方方。聪明的人应该不难联想到鸿门宴上的项庄。

为什么会是梁艳萍?挺方方的人太多了,男女老少,山南海北,海内海外,可以说到处都有。虽说不是“到处都安排着同志们的宿营地”,但是,同阵营者的微信还都在不断地发送和接受着各种信息。

梁艳萍是女的,方方也是女的。

梁艳萍人在武汉,方方的户口也在武汉。

梁艳萍是搞文学研究的教授,方方是著名作家。

梁艳萍讲原则,性格耿直,而方方就更不用说,她很倔强,这从先前她同围攻她的人,特别是其中的部分极左人士,的针锋相对的辩论中可以看得清清楚楚。

还需要选择一个男的吗?一个湖北以外,甚至是中国以外,远在美国的“非爱国者”?一个和文学不沾边儿,专业是骨科大夫,只是业余时间喜欢关心国事的崇洋媚外者吗?

就性格来说,不会是铁凝、王安忆,也不会是刘震云、贾平凹,甚至连多年前很能抬杠的王朔都不是。当然可以是阎连科,只是阎老师并没有资格加入妇联。

方方在个人微博中转发梁艳萍的那篇文章《直面对冲,迎头相撞是方方》时,摘取了其中最后一段文字:“我们,别无选择,只有直面对冲,迎头相撞。我们不能留给后代美丽的符号,至少我们可以留给他们可能美好的希望!”

这语气,这劲头儿,和方方的相似度已经高达百分之九十十九。如果有人说这段话出自方方之手,我相信没有几个人会表示怀疑。

至此,我想应该没什么可怀疑了。意在方方,“项庄舞剑”的最佳人选就是梁艳萍。梁艳萍被调查,可以理解为对方方发出的一个警告信号。

方方日记之所以能获得很多人支持,是因为文字的理性。从性格上说,方方有一股韧劲儿,她不是一棵一掰就折的花枝,其内心所展现出的勇气令人敬佩,让我总是不自觉地想起评书《岳飞传》中枪挑铁滑车的第一猛将高宠。最后那首挽诗,曾经让童年的我眼泪都快下来了:“为国捐躯赴战场,丹心可并日月光。滑车未破身先死,可叹将军马不良。”

今天的方方,因60篇日记而承受的一波波攻击,又何尝不像那沿山坡滚滚而下的滑车?种花生的,练太极的,写大字的,红某兵般地先后都来了;现在,要调查梁艳萍“不当言论”的湖北大学也来了。

听着革命歌曲跳广场舞要注意节奏,围攻一个作家同样不能不讲究策略。我在之前的文章不断提醒大家,在方方日记问题上,一定要注意两点,一是时间线,二是逻辑问题。

种花生的4月14日贴出大字报,接下来是太极雷雷。到了21日,左笔书法钱诗贵在《今日头条》上发布《《南京雕塑家计划在秦桧夫妻跪像旁新添方方跪像》一文,因构思奇特、出其不意,而在反方方人马中激起巨大兴奋。

在这三枚炮弹中,唯一的臭子是雷雷的武林“英雄帖”,因为他就是一滩扶不上墙的烂泥。而大字报和跪像,在方方日记的反对者眼中,都是有价值且具有分量的,前者是群众的呼声,后者则是历史的定位。而这些都还只是声讨,等到了梁艳萍这里,一个可能被处理的具体的人就出现了。

你也可以说,梁艳萍就是假想的方方。

值得注意的是,梁艳萍那篇挺方方的文章是3月22日发布在微信公众号“吉言贤食”,方方第二天在个人微博上转发了这篇文章。这都早于武昌东大门店铺玻璃门上的那张大字报。湖北大学有关要调查梁艳萍“不当言论”的消息直到4月26日才出来。

时间是晚了些,但民间老话说得好,“好饭不怕晚”,晚才说明粥要慢慢熬、肉要慢慢炖。

逻辑也是个坑,这个坑会让反方方的人兴奋,也会让支持方方人略感沮丧。但是不必灰心,人为挖出的坑总会有漏洞,挖坑的人想折别人的腰,但到头来常常会发现自己先崴了脚。

虽然湖北大学没有说梁艳萍具体有哪些“不当言论”,但已经有人从其早先微博中挖出很多材料,如她去年10月戴黑帽黑口罩的自拍照,11月送给香港坠楼而亡学生周梓乐的“一路走好”,以及质疑南京大屠杀死亡人数,而被网友骂为“精日分子”。

有人还贴出了梁艳萍和方方在某集体场合的同框照片,似乎在暗示人们,和方方合影也是一种不当照相。

支持方方的人可能会想,和“占中”和“精日”有瓜葛,这还得了?其实也没什么,“凯撒的归凯撒,上帝的归上帝”,梁艳萍与方方的唯一联系就是那篇转发文章,只要文章本身没问题,她的其他言论到底“当”还是“不当”,与方方毛关系都没有。方方转发了梁艳萍的文章,并不会损害方方的任何一篇日记。

有人为什么对梁艳萍曾发表“不当言论”兴奋异常?就是因为他们觉得自己终于找到了最具爆炸力的炮弹:看到了吗?方方的朋友居然是这样的人!这个逻辑很是好笑,就好像一个贪官被举报了,赶紧去诋毁举报者。他倒是忘了,只要证据确凿,即使举报者本身再不堪,也耽误不了给贪官定罪。

近期发生的诸多事情让人郁闷。有人说那个年代又回来了。其实,更准确的说法是,它从未真正离开,因为根一直都在,只是现在温度和雨水合适了,它又开始发芽了,甚至在某些人那里,已经在期待它开花结果了。

我在之前的文章中说过自己的忧虑:对方方日记表达不满不是什么天大的事儿,但是,如果经过各种力量的协同发酵,把它最终搅拌成当年的批《海瑞罢官》,那就是彻底的悲哀了。如是,时代将不再是这个时代,而是那个时代了。

很多人总喜欢以仇视的目光看待“私”,这让人费解。是“私”让你当年吃不饱吗?是“私”让你当年因为父亲是地主就没有资格上大学吗?是“私”让你因为一句话就被发配到农村劳改,十几年都回不到城市与家人团聚吗?恰恰相反,是因为很多人假借“公”的名义,要规划你所有的动作,才有了这灰色的过往。

1763年,老威廉·皮特在英国国会发表题为《论英国人个人居家安全的权利》的演讲,其中有这样一段话:“即使最穷的人,在他的小屋里也能够对抗国王的权威。屋子可能很破旧,屋顶可能摇摇欲坠;风可以吹进这所房子,雨可以淋进这所房子,但是国王不能踏进这所房子,他的千军万马也不敢跨过这间破房子的门槛。”

这就是“风可进、雨可进,国王不可进”的来源,听来振聋发聩。方方日记和她的家有什么区别?只要不违反法律,不应受到任何人的阻挠,在哪里出版,也完全是作者个人的私事。

近来一波波情况表明,有人就是想把别人的家从此当作菜市场,只要他们想了,就可以进去溜达一圈儿,心情需要了,随意揪两头蒜,掰断一根黄瓜。必须说,他们是这个世界上最为奇特的动物,没有当上国王,就已经有了国王的思维。事实上,在现代君主立宪制国家,连国王也早已放弃了这样的念头。

左笔书法钱诗贵不就是这样吗?超越大字报和太极,直接从南宋请来一个奸相,要将方方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在之前的一篇文章中,我说像钱诗贵他们这些脑残明显抢跑了,那是针对给方方定性而言;但现在看来,他们就又显得慢了半拍。

钱书法家当然渴望立功。但是,现在梁艳萍的事情出来了,那就要有个统一规划,不能自行其是。或许,有人已经拍着他的肩膀嘱咐过了:“到了这儿,得听组织的。”

责任编辑: 李华  来源:枫叶君评 转载请注明作者、出处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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