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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伟棠:香港、拉萨与布拉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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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藏维稳,早就成为一盘生意,新疆也追效犹恐不及。局势越被渲染得不稳,国家拨款就越多。与它们不一样的是,国安法规定,香港的维稳经费由香港特区政府独力支付。但支付给谁呢?当然是同一批“吃维稳饭”的。

夜读“香港国安法”,脑子中首先想到的,是“西藏管治模式”。因为字里行间,藏着一个过往在香港的执政者从未敢明目张胆说出过的字眼:“维稳”,大至“乱我港者,虽远必诛”的战狼决心,细至维稳经济的具体投资与挥霍,该法都一一列明了,只是只字没提,香港人在该法笼罩下,有何权益。

西藏维稳,早就成为一盘生意,新疆也追效犹恐不及。局势越被渲染得不稳,国家拨款就越多。与它们不一样的是,国安法规定,香港的维稳经费由香港特区政府独力支付。但支付给谁呢?当然是同一批“吃维稳饭”的。

我犹记得2011年我第一次去西藏,见识过维稳状态下那种人为的肃杀气氛。火车站戒备森严,连回头拍照都不可以。我住小昭寺街,离2008年314事件的血地冲赛康只有六十米,这里五步一岗,密密麻麻都是士兵和武警,还有全副装备的战斗小队不断巡行示威。作为闹市中心的八廓街更是士兵多得镜头根本避不过,但他们又严禁拍到他们,随时过来检查你的相机。

去拉萨最大寺院哲蚌寺回程时,我乘坐的出租车意外和一个解放军低级军官拼车,因此得知肃杀背后是什么。他告诉我314事件后从中央下来的工作组都得单位养着,兵增了几倍;而在拉萨当兵工资比 大陆高一倍,普通小兵都有四千块人民币月薪,干部还有很高的退休金,所以他从山东来十年了都不舍得回去,拉萨也并没有那么危险(他的原话)。

此后几年我去过三次拉萨,认识了很多藏人朋友,他们表面上要么醉生梦死、要么沉迷佛法许诺的另一个世界(当局更鼓励前者);但月黑风高之际,他们总不忘叮咛我一句:希望香港不要变成西藏。

香港会变成西藏吗?两者的人民都有对善的信仰,但佛法教人忍耐,而香港人还有对义的信仰、还有经历过往不义而来的决绝清醒。国安法通过的晚上,我写完了一篇关于香港作家韩丽珠《黑日》——一本2019年香港人抗争心路历程之书的书评,突然心绪豁然开朗,因为她和她们让我想到了另一个不懈抗争命运的伟大城市:布拉格。

一九六八年布拉格之春之后十多年,就是米兰昆德拉一九七五年流亡法国之后所写小说里的样子——压抑、隐忍并且充满了举报和帮凶小人。香港也许要引来一段同样的岁月,但也正如米兰昆德拉的小说所示,任何极权最害怕的,是幽默和想象力。香港人要学习捷克人的韧性、幽默感,要笑!笑着与极权斗长命——还要预见,二十余年后苏联土崩瓦解,捷克荣光重归,屹立至今。天鹅绒革命,是几代人以乐观精神、以及卡夫卡般对荒谬的冷峻洞察储备而来,哀兵必败。

香港人走上这条路,不应轻言求仁得仁,而只需记得:义无反顾。用香港旧时说法,就是:从此有眼前路,不顾身后身。世上义人,会和我们结伴微笑同行。

责任编辑: 赵亮轩  来源:上报 转载请注明作者、出处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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