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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斯达:今日香港有可能是明日台湾—从马英九“终战论”到龙应台的“我反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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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片素材来源:龙应台 Facebook

因为美国大选在即,台湾各界开始有风向猜测,中国是否会在总统悬空的间隙攻打台湾。国民党在早前选举大败之后,韩流退潮,网军都不再吹捧,转了方向,国民党则仍然在九二共识和本土化的改革中徘徊;马英九则抢先抛出中台双方“首战即终战”,简单而言就是说,“国军抵挡不了解放军”;国民党籍的前国防部长杨念祖则说,如果北京开火,美国不会派兵支援,因为美国人不会答应让子弟流血,只会撤走美国侨民—岛内的中国系传媒也基本上是这个论调;另外亦有传媒进行“台湾年轻人是否愿意打仗保卫台湾”之类的街头访谈。

“首战即终战”论,是继韩流发大财之后新一轮的大合唱,疑美论也是一定有市场的。然而“反对者”的论述其实充满了误导和隐藏。他们说美国肯定不会派兵增援,但美军为甚么要打越南战争?越南只是个鸟不生蛋的地方,但尚且成为战略投资点。越南很有战略地位?至少比起来,岛链和海权似乎更加重要。不妨先当美国是确定的光说不练,台湾海峡爆发战争,未来的总统拜登只会谴责,不会动手;那台湾军队是否一听到没有援军,就集体投降、哗变,进军总统府活捉蔡英文?美国来不来都好,不会阻止战火已经波及自己家门前的现实。台湾人可以选择投降,或者抵抗。不管有没有美军,实力悬殊,这是一个共同体自己要铐问自己的灵魂,要选择为自由奋斗还是投降。

投降是否可以减少损伤,或在交涉中保持某些权利?在台湾被接管的过程,一定有民间抵抗,那么首先就要来一轮228式的清乡和屠杀。台湾那么多台独份子,究竟是作战时战死,还是之后被活捉折磨比较好,作为外人真是说不上来。无血开城是否可以换到比较好的下场?如果对方是中世纪的萨拉丁,或者可能;但台湾人自己知道,对岸已经忍了很多年,对岸充满激情的中华民族主义,会视一切为“攘夷”;而且对台湾人的存在,有长期的妒忌—凭甚么大家都是“中国人”,台湾人就拿着自由民主人权这类术语自命不凡,不可一世?每一次的选举、每一次请过达赖喇嘛、每一次声援过蒙藏回或者中国维护律师,他们都记得,无血开城,亦酿制满城鲜血。或者一开始为了稳定局势,会慢慢来,但最终你们固有的权利,都会像香港人一样。香港人和英国人在上世纪都相信“首战即终战”,选择了投降、协商,争取个一国两制基本法护身,但后来发生甚么你们都知道。北京街头血战一晚,主要就是一晚;但如果屠杀拉长为一年、两年、几年,就是香港的情况。无论如何,他都来了,不管你有没有援军、想战还是降。

台湾岛或任何人最大的幻觉,乃是认为自己有选择,有奋战和投降的选择。其实没有投降这个选择,但的确在犹太集中营,有犹太人会帮德军管理囚犯,以换取自己入毒气房的顺序排后一点,那些人可能是连战家族、马英九、吴斯怀等等,但一般人呢,肯定就不会从大投降里面获得甚么好处。就像香港,“过渡期”得到利益的建制派和民主派,和近年在各界崛起和奋战的人,很明显就是两个世代和阶级。不管美军来不来,台湾人也要对自己负责,而投降的结果早就有史可鉴。到时投共,你也配姓赵?肯定你是马英九吗?

蛊惑了香港一两代文青的中华民国作家龙应台,在脸书上说,“不管你说什么,我反战”、“……这是19世纪末、20世纪初的维也纳,一个用千年累积的文明细节所织出来的时代氛围。一出歌剧的首演,会是城里的清洁工在晚餐桌上热切谈论的题目。罗丹所强烈感受到的这种‘孩童似的幸福’,没有几年,战争来了,文明的细节,全毁。战争是可以把人民当筹码、豪赌一盘的吗?战争是可以当综艺茶余饭后随便聊聊的吗?怎么我看见的却是文明所有细节的毁灭呢?”

怪不得中国知识份子都看不起台湾人,说他们沉溺小确幸。没有原则的反战,只是文人不站边又要拿道德荣誉感的套路。当大雄被技安欺负的时候,小夫也可以说:“我反对”,反倒像大雄也有份造成战争了。雨伞的时候,旺角那班人被黑帮袭击,但金钟那边却有人“呼吁和平理性非暴力”、“反对暴力”,反倒像旺角民众也是“暴力”的一部份了。那几行字,只看到龙应台的美艺自恋,到达以己非公的地步。彷佛一个人沉溺在美艺之中,便可不管外面的现实,就真的可以不知有汉、无论魏晋,还怨恨是外面的战争波及了自己的好生活和精神桃花园。据说是美国国父约翰.亚当斯的言论:

“我必须研究政治和战争,那么我的儿子们也许才会拥有研究……数学和哲学、地理学、自然史、军舰建造、航海术、商业和农业的自由,以便给他们的孩子们研究绘画、诗歌、音乐、建筑、雕塑、织艺和瓷艺的权利。”

(“I must study politics and war, that our sons may have liberty to study mathematics and philosophy. Our sons ought to study mathematics and philosophy, geography, natural history and naval architecture, navigation, commerce and agriculture in order to give their children a right to study painting, poetry, music, architecture, statuary, tapestry and porcelain.”)

武力与国家不存,文艺将焉附?

“反战”二字,可以用得非常吊诡,不管是甚么阵营,都可以用,是现代最常用来骗人的字眼之一。宗重庆系统的中华民国人,也对汪精卫南京政权咬牙切齿,他也是呼吁和平,也是高举反战,主张避免与日本全面冲突,否则苏联就会执二摊(历史发展真的如此)。据说德兰修女曾言:“我从不参加反战的游行,等到有倡导和平的游行再找我吧。”也许是误传,但句子的智慧可高了。

没人想打仗,但问题是如果对方不给和平,那人剩下的选择就会很少。香港也有和平,但这不是大多数人满意的屈辱的和平;台湾的战争风险,或者战争来临,是她拥有自由和权力的代价。反战的话,应该向北京喊;因为即使卸了甲,和平都不会来临。和平是建基于人与人之间、国与国之间的实力不会过度悬殊,而互相依存的恐怖平衡,不是说漂亮话,麻痹自己和别人,往人畜无害的方向“进化”就能完成。你打开了门,只是方便对方洗劫得更不费力。张伯伦见完希特拉,把欧洲一个国家送给对方,还说为欧洲带来了和平;张伯伦就是历史上相当知名的反战论者。

至于香港,有些人也在纠结“运动是否已输”,也好像台湾人纠结美国会不会帮手。问题是,运动输不输都好,对方没有停,我们也没其他选项。不是 game over了,对方就会变回温柔恭俭让,世界也不会变回20世纪,因为这不是一场玩家可以抽身的游戏。生命和世界的斗争是直到天荒地老的事情。

责任编辑: 李广松  来源:立场新闻 转载请注明作者、出处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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