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论 > 惊人之语 > 正文

催生爱国主义的CIA暗黑洗脑计划:MK-ULTRA实验室

“那是我碰过最烂的鸟事。”伊斯贝尔LSD实验的受试者、当年十九岁的非裔毒品成瘾者艾迪.福劳尔斯(Eddie Flowers)回忆说。吃下LSD后,福劳尔斯好几个小时陷入幻觉,不能自已。他为什么同意当受试者呢?因为伊斯贝尔说能给他海洛因当报酬:“想把这打进血里,先把这吞进肚里。”

位在维吉尼亚州的CIA总部

第二次世界大战后,美、苏两大阵营长期紧张对峙,中情局深信:共产阵营已发展出操控心智的洗脑技术,美国再不急起直追,国家安全将岌岌可危。这股急迫感催生了史上最大规模、最恶名昭彰的心智操控实验:MK-ULTRA,主事者希德尼・高利伯与同事及合作对象一再越过道德底线,进行许多惨绝人寰的恐怖实验…

人到底能承受多大剂量的LSD?有没有一个临界点,超过这个剂量之后,心智将四分五裂,意识将土崩瓦解,出现能植入新的冲动、甚至新的人格的真空?高利伯很想知道。

想找出答案,显然需要进行很多实验。MK-ULTRA开始后没多久,高利伯就找到一名能做这种实验的医生:哈里斯.伊斯贝尔(Harris Isbell),肯塔基莱辛顿(Lexington)成瘾研究中心(Addiction Research Center)计划主任。这所中心名义上是医院,但实际运作更像监狱,由监所管理局和公共卫生局共同管理。由于收容人大多是出身社会边缘的非裔美人,即使遭到虐待也求告无门,所以他们成了秘密药物实验的最佳人选。

外包邪恶研究

伊斯贝尔曾为海军研究署进行“吐真剂”实验,本身对LSD也很感兴趣。在他的同温层里,中情局投入LSD研究是公开的秘密。一九五三年初,他写信询问中情局可否提供“合理数量的药物,以研究长期投以麦角酸二乙胺所产生之心理效应及其他药理效应”。

这项请求引起高利伯的注意。伊斯贝尔既对精神药物兴致勃勃,又有数量充足的囚犯,而且愿意用他们当实验品,这让他成为理想的MK-ULTRA承包人。一九五三年七月,高利伯亲自到莱辛顿拜访伊斯贝尔,达成交易:高利伯提供LSD及一切经费,伊斯贝尔负责设计和进行实验,并提供受试者和缴交报告。

高利伯谨守官僚分寸,先向伊斯贝尔的上司打招呼。他后来说自己“话说得四平八稳,对他们说我们对哈里斯.伊斯贝尔博士的研究计划很感兴趣,乐观其成……也愿意提供经费”。虽然他对“研究计划”的细节只字不提,但伊斯贝尔的上司没有多问。高利伯后来在报告里说:国家卫生研究院院长威廉.塞布雷尔(William Sebrell)知道这是中情局的计划之后,“相当认可我们的整体目标,表示他会提供一切支持和保护”。

“这笔交易简单明了。”一名研究者后来写道:“中情局要有地方测试危险又可能成瘾的药物,而伊斯贝尔有很多没人在乎的吸毒者。于是从一九五○年代早期开始,中情局不但提供他LSD,还给他很多可能有害的麻醉药物,让他拿人当白老鼠测试。”

人体实验的“消耗品”

伊斯贝尔拿到的MK-ULTRA合约包括:子计划七十三,测试LSD、麦司卡林和其他药物是否让使用者更容易催眠;子计划九十一,“进行开发新心理化学物质所需之临床前药理试验”,以及子计划一四七,研究能引发幻觉和妄想的致精神错乱药物。在伊斯贝尔陆续发表或合写的一百多篇科学论文中,很多都是药物实验的成果报告。虽然他在论文里说,接受实验的收容人是自愿参与,但他们的知情同意漏洞百出。他们没被告知吃的是什么药,也不知道可能有什么副作用。伊斯贝尔为了引诱他们加入,甚至以高纯度海洛因当报酬,助长他原本应该协助他们戒除的恶习。他有一篇论文提到一名受试者,说他被投以一百八十微克LSD后,“觉得自己会死或永远精神失常”,要求停止实验,“我们费了好一番功夫才说服他同意继续”。

“我想这个消息你听了一定高兴:我们七月已经可以开始进行实验。”与高利伯会面后不久,伊斯贝尔写信对他说:“我们已有五名受试者同意长期服用该药物,全都是黑种男性病人。”

一个月后,伊斯贝尔报告最新进度,说他已持续增加剂量到三百微克。“LSD-25的心理效应相当惊人。”他对高利伯说:“反应包括焦虑、非现实感……觉得皮肤受到电击、刺痛感、窒息感……据称视觉明显发生变化,包括视线模糊、常见物体色彩异常(例如手变成紫色、绿色等等)、光影闪烁、光点飞舞和色圈旋转。无生命物体经常扭曲或大小改变。”

这与高利伯已经知道的差不多,没给他带来多少新资讯,但他乐见美国国内也有“消耗品”可供研究。他不时去莱辛顿看伊斯贝尔做实验,有时还带法兰克.奥尔森或另一个同事一起去。这在在显示:对高利伯来说,伊斯贝尔是难得可贵的合作对象。

幸存者的告白

伊斯贝尔的其中一名受害者是威廉.亨利.沃尔(William Henry Wall)。他是医生,曾经担任乔治亚州参议员,一次牙科治疗后对止痛药德美罗(Demerol)成瘾。他在一九五三年因持有毒品被捕,进成瘾研究中心服刑时成为伊斯贝尔LSD实验的受试者,最后出现严重精神问题,余生饱受幻觉、妄想、恐慌和自杀冲动之苦。他的儿子后来将父亲的遭遇写成书,叫《从治疗到地狱》(From Healing to Hell)。

“哈里斯.伊斯贝尔对我父亲做的就是下毒,对他脑部造成永久伤害。”书里头说:“为了找出对付敌方领袖的心智控制药物,中情局弄出这套千疮百孔的冷战计划,让我父亲落得这种下场。”

伊斯贝尔做过的其中一项实验,也许是LSD研究史上最极端的一个。高利伯想知道长期投以高剂量LSD的效果,伊斯贝尔便挑了七名囚犯隔离起来,进行实验。“我有七个病人已服药四十二天。”他在进度报告里说,并补充他多半投以“两倍、三倍和四倍剂量”。这个实验总共持续了七十七天。将一个人关进牢房,每天强迫他服用过量LSD这么长一段时间,他的心智会出现什么变化呢?这个问题光用想的都令人发指。可是高利伯好奇得很,他很想知道多大剂量的LSD能让心智解体。

“那是我碰过最烂的鸟事。”伊斯贝尔LSD实验的受试者、当年十九岁的非裔毒品成瘾者艾迪.福劳尔斯(Eddie Flowers)回忆说。吃下LSD后,福劳尔斯好几个小时陷入幻觉,不能自已。他为什么同意当受试者呢?因为伊斯贝尔说能给他海洛因当报酬:“想把这打进血里,先把这吞进肚里。”

高利伯很倚重伊斯贝尔这样的监所医生,因为他们对收容人几乎握有生杀大权,而且同样身为政府雇员,他们对高利伯的提议相对开放。这逐渐形成一套模式:高利伯提供LSD给监所医生,监所医生找收容人当受试者,收容人为了交换好处而自愿接受实验(“好处”可能是较舒适的牢房、较好的监狱工作,或是医生承诺会让他们“快活一下”),监所医生实验后再写报告描述收容人的反应。

这些医生里最热中的一个是卡尔.菲佛(Carl Pfeiffer),艾默理大学(Emory University)药学系主任。他一个人就接了四个MK-ULTRA子计划,全都与使用LSD和其他药物诱发精神失常有关。菲佛找的收容人分别来自亚特兰大联邦监狱,以及新泽西波登镇(Bordentown)的少年观护所。子计划九和二十六研究的是“各种镇定剂”的致病效应,观察它们如何“透过新陈代谢或镇静作用”改变一个人的精神状态。子计划二十八是测试“影响中枢神经系统的镇定剂”。最令人好奇的是子计划四十七:“筛检和评估技术服务处有意了解之致幻物质”。他有一份报告提到“化学物所致之癫痫”,另一份报告说LSD“导致典型精神失常……幻觉持续三天,特征为一波又一波的人格解体、视觉幻觉和非现实感”。高利伯后来说菲佛的研究虽已跨入“超感官领域”,“容易造成误读或误解”,但终究是值得的。

“亚特兰大的实验让我们学到很多。”高利伯总结道:“局里现在知道那些办法会让一个人的精神非常不安。”

CIA纪念墙。(维基百科)

菲佛一名受试者的回忆,可以证明这个结论毫不夸张。那名受试者叫詹姆斯.“白佬”.巴尔杰(James“Whitey” Bulger),是波士顿帮派份子,后来因为多项罪名(包括十一件谋杀案)而被判终身监禁。巴尔杰二十多岁时只是个街头小混混,因为持械抢劫和劫持车辆被送进亚特兰大联邦监狱(Atlanta Federal Penitentiary)。他在狱中得知有个研究精神分裂症药物的实验,便自愿参加,没想到接下来发生的事令人难以想像:连续十五个月,他和其他十九名受刑人几乎每天被注射LSD,但从头到尾都没被告知那是什么。获释之后,他在笔记本里写下这些“恐怖的LSD经验”。他说自己“天天做恶梦”,“不断想自杀,严重忧郁,快撑不下去了”。不过,他没向医疗人员透露他出现幻听,还觉得“牢房里的月历好像在动”,因为他怕一讲出口,“他们会把我关一辈子,再也没法出去”。他在笔记里说菲佛有如“现代版门格勒医生”,这个比喻一针见血,因为门格勒和其他纳粹医生在集中营里做的实验,正是巴尔杰碰上的这种MK-ULTRA“子计划”的始祖。

“我是因为犯罪才坐牢的,但我觉得他们对我做的事比我犯的罪更恶劣。”巴尔杰写道。他的这些自述非常难得,因为MK-ULTRA实验很少看到受试者观点的纪录——一九五七年我在亚特兰大监狱坐牢,被艾默理大学的卡尔.菲佛医生找去参加一个医学计划,说是要研究精神分裂症疗法,而参加的人每个月可以过三天快活日子……我们被注射高剂量LSD-25。那种药没几分钟就会生效,然后有八、九个人会测试我们的反应(除了菲佛医生外都不是医生,穿西装)。陷入恐慌和妄想的犯人有八个。每个人都没了胃口,出现幻觉,连房间的形状都变了。妄想和情绪激动好几个小时。

我们经历一段活生生的恶梦,连墙都流出血来,非常恐怖。那些人一个一个在我面前变成骷髅。我看到一台摄影机变成狗头。我觉得我快疯了。

穿西装的人会在房间里给我接上一些仪器问问题,像是:你杀过人吗?你会杀人吗?有两个人疯了,什么精神分裂症的症状都有。他们躲到床底下咆哮、学狗叫、口吐白沫。那些人费尽千辛万苦才把他们拉出来,关到更底下的牢房,后来我再也没见过他们或听到他们的事……那些人说我们是来帮忙找精神分裂症疗法的,但结束后大家都想自杀,忧郁得要死,心力交瘁,精疲力竭。时间像是静止了一样。我想退出,但菲佛医生一直拜托:“我们快找出疗法了,只差一步。你是我最好的受试者,拜托再拼一下。

 

 

※本文摘自《CIA洗脑计划:解密美国史上最暗黑的心智操控实验》(Poisoner in Chief)一书,由行路出版授权刊载。作者史蒂芬・金瑟(Stephen Kinzer)曾任《纽约时报》尼加拉瓜、德国、土耳其分社主任,获奖无数。著有《真旗帜》(The True Flag)、《弟兄们》(The Brothers)、《推翻》(Overthrow)、《沙赫的人马》(All the Shah’s Men)等多本书,目前为布朗大学沃森国际和公共事务研究所(Watson Institute for International and Public Affairs)资深研究员,并为《波士顿环球报》国际事务专栏主笔,现居波士顿。

责任编辑: 江一  来源:上报 转载请注明作者、出处並保持完整。

本文网址:https://www.aboluowang.com/2021/0713/1618322.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