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裤子杨:我看到过太多这样的疯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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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村南头也来了一个,听说也是个大学生,他们说她是因为早恋怀孕被父母亲强行分开后就疯了。她来的那天,我和许许多多的小孩子一起去看,远远的,她被一群人簇拥着走过来,很高的个头,胖胖的,剪了短头发(后来我意识到,几乎所有的疯女人,都剃的短头发)。她看上去很安静,连走路都是没有声音的。她嫁给了村南头那个30多岁也没结婚的外姓男人。再后来,关于她的记忆,我的脑海里就没有了,不知道是她就此消失了,还是我已经不再记得。

我知道自己说的这句话很残酷,但江苏丰县被铁链拴着生了8个孩子的疯女人,只不过是农村根部千千万万疯女人之中偶然被看到的一个。

从小到大,我看到过太多这样的疯女人。

村西头有一个,我打记事起她就存在着了,她说一口我们经常听不懂的关外话(我们那里对普通话的叫法),是个开朗的人,爱笑,爱出门,却总是挨打,她有个儿子,比所有人都恨她嫌弃她,她不能和丈夫、孩子一起住在家里,她像江苏丰县那个疯女人一样有自己单独的住所,是一间铺满了稻草快要塌掉的泥胚屋子,后来有一年冬天,她被冻死了。她死了之后,我才听村里人说,她以前是个大学生。

后来村南头也来了一个,听说也是个大学生,他们说她是因为早恋怀孕被父母亲强行分开后就疯了。她来的那天,我和许许多多的小孩子一起去看,远远的,她被一群人簇拥着走过来,很高的个头,胖胖的,剪了短头发(后来我意识到,几乎所有的疯女人,都剃的短头发)。她看上去很安静,连走路都是没有声音的。她嫁给了村南头那个30多岁也没结婚的外姓男人。再后来,关于她的记忆,我的脑海里就没有了,不知道是她就此消失了,还是我已经不再记得。

村子最中间那块,也有个疯女人,似乎是非常早的时候被卖过来的,很多年过去还是说着一口谁也听不懂的‌‌“蛮话‌‌”(我们那里管南方人叫蛮子),她非常非常瘦小,牙齿全都烂掉了,每天拉着车出去捡破烂,我一直疑心她并不是疯,只是沉默而远离人群。她也生了一个儿子,长得非常像她,眼睛很大,睫毛很长,皮肤很黑,那个男孩和我同龄,曾是我幼儿园的同桌,我下雨天见过她来幼儿园给儿子送伞,还带了一个苹果,可是男孩只是啐了她一口口水就在大雨里跑远了。有一次下田回家路上,远远看见男孩挥舞着棍棒,走近了才看到躺在地上的是那个女人。他停下来盯着我,凶狠地吼道:看什么!好像那些棍棒随时会落在我身上,我两腿发软,几乎是一寸一寸挪出他的目光。后来很长一段时间,我不敢回幼儿园,每天上课只能去田里瞎逛,中间又碰见过那疯女人几次,脸上带着黑紫色的伤痕,在很晒的烈日下,低着头捡破烂。再后来过几年,就听说她死了。

还有个疯女人,是村里土生土长的,没有出嫁,似乎生来就疯了,所以表现得像个正常的疯子,会随时随地骂人和打人,因为长得粗壮而横行四方,有一回不知为什么就把村支书摁在地上糊了一脸泥巴。但后来,她娘死了以后,再没有人护着她照看她,没几年,她也远远地嫁出去了,成了别地村子里的疯女人。

这些记忆很多年没有在我记忆中出现,就像许许多动其他只是讲出来都会让别人目瞪口呆的经历一样。但这些年,每次公共事件都会催生其中的一部分复活——这些带着血、带着罪恶的恐怖故事,这些被迫疯掉的、消失的、吃干抹净的女人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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