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看了作家苏童回忆童年的一篇文章《白雪猪头》，令人十分感慨。文章说的是他的母亲为了让家中五个孩子可以有肉吃，凌晨就去肉铺排队，虽然排在第六位，却仍买不到猪头肉，由此与卖肉的营业员发生的种种纠葛。对于那个年月的普通人来说，家庭中若有人在肉铺、杂货店、粮店、绸布店等商业机构工作，那是件非常幸运的事情，因为当时很多商品都要凭票购买，而他们却可以近水楼台先得月。
说到中国计划经济时代的票证种类，堪称“世界之最”。统计显示，自1953年以来，全国2,500多个市县，还有一些镇、乡都分别发放和使用了各种商品票证，进行计划供应；另外一些大企业、厂矿、农场、学校、部队、公社等也印发了各种票证。
这些票证吃的方面包括粮油票、猪牛羊肉票、鸡鸭鱼肉票、鸡鸭蛋票、糖类票、豆制品票等，穿的方面有各种布票，如化纤票、棉花票、汗衫票、背心票、布鞋票等，用的则有手帕、肥皂、手纸、洗衣粉、火柴、抹布票、煤油票等等，还有什么电器票、自行车票、手表票，五花八门，无所不包。
最为奇葩的是河南林县在1959年推出的“觉悟票”。从觉悟票的说明看，它是一种奖惩性质的票证。觉悟票分为红绿两种，对“劳动好、干劲大、踏实”的发给红票，对“劳动差、没干劲、不能按时上下工”的发绿票，不参加劳动的不发票，如果全月都是红票，可以记在功劳簿上；如果一个月拿到七张绿票以上，就要记一小过。
今天的我们看到这样的“觉悟票”，读到这样奇葩的规定，一定会大笑不止。然而，当时这样的“觉悟票”正因为有了上述的规定，还是起到了杀伐作用的。为什么会有“觉悟票”？
很多人知道，中共在建政初期，实行了疾风暴雨式的土改，在农村打倒、杀死地主，将他们的土地分给无地的农民，并确立了其在农村建立专制体系的目标。然而，对于分得土地的农民来讲，“耕者有其田”的好景并不长久。不到两年，中共就开始了一系列强加在农民身上的运动：互助组、初级社、高级社、人民公社。在批判“小脚女人”的紧锣密鼓中年年加码，要农民“跑步”进入社会主义。除了在全国实行粮、棉、油统购统销，把全国主要农业产品排斥在市场交流之外，还增加了户籍制度，不许农民进城工作居住，有农村户口的人不能去国家粮店买粮，子女也不能进城上学。农民的子女只能再做农民。众多农民成为中国社会二等公民的情况迄今仍没有解决。
在中共的各种运动下，尤其是“大锅饭”、“大跃进”使农民丧失了劳动积极性，1959年至1961年在农村更是爆发了所谓的“大饥荒”，几千万农民在这场人祸中被饿死。而林县在1959年推出“觉悟票”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出炉的。
但是为什么是林县首先推出了“觉悟票”？位于太行山东麓的林县，是河南省有名的山区穷县之一，但其60年代打造的红旗渠却成了毛时代的“全国著名的样板工程”，1958年11月1日毛还接见了县委书记杨贵。就是这个“一心为民”、赢得党心的杨贵，却被林县老百姓称为“杨鬼”。在毛死后不久，林县老百姓曾自发组织起来集会高呼：“打倒法西斯独夫害民贼——杨鬼！血债要用血来还！千刀万剐杨鬼以平民愤！”
为什么杨贵民愤如此之大？原来，1960年开始修建红旗渠时，杨贵为了赶进度，强逼老百姓不论男女老少皆如牛马般劳动，导致伤亡者众多，而且还出现了羞辱女性的场面。“觉悟票”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也可想而知。中共官方资料显示，修红旗渠参与者有10多万人，直接死亡为60多人，砸伤300多人。
1972年，意大利著名导演安东尼奥尼访华，并拍摄了纪录片《中国》。林县作为“中国的第一个社会主义山区”，被安东尼奥尼拍入了镜头，但在安东尼奥尼的镜头之下，这个“社会主义人民公社”的样板呈现出破败的房屋，泥泞坎坷的巷道，街上人烟稀少，“这是林县，这个省份的贫穷一目了然”。虽然纪录片引发了中共的抗议，但镜头下的真实是没有人可以抵赖的，只是可惜安东尼奥尼没有将奇葩的“觉悟票”收入其中。
2016-05-0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