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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杰:愚人终必愚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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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期的总理温家宝虽然明白:没有政治体制的改革,经济改革的成果也会失去。胡锦涛做总书记的时候,没有勇气,也没有能力联同温家宝改变一个愚昧的制度。最终他自己在党大会的主席台被羞辱押离会场。而温家宝坐在那里,一脸如常的苦涩表情,一动不动。

拥有辉瑞和Moderna的美国和西方文明世界,面对只想“能逃得出去”的和“欲'润'而不得”的一个厐大远东族群,虽悲天悯人,唯亦爱莫能助。

一切重头开始。

若以水杯理论解说悲观和乐观:由半杯水的角度,即使中国因取消“动态清零”而死掉两三百万,剩下若有十亿曾染疫而复康者,其实都有了抗体。有了新冠抗体的十亿中国人,至少在生理体质之上,会比以前更强大。

至于付出死人的代价,习近平和中国人忘记了其偶像毛泽东的名言:“要奋斗就要有牺牲,死人的事是经常发生的。”大跃进时如此,要取代美国、为人类指明新方向,这个成本更要付。

但是习近平的中国两年以来,政治上的宣传,却动听地“人民生命至上”。许多幼稚的韭菜很感动,而不知道这句话已经违反了毛泽东思想。

一面倒的声称“科兴”和“国药”比美国德国的辉瑞好,香港的亲中爱国更层层加码,定性为“凡中国人就要注射科兴”、“宣扬与病毒共存即勾结外国势力”、“质疑科兴效力的不配做中国人”等,将一场抗疫,政治一槌定音,要所有的中国人相信,东昇西降,美国衰落(英国BNO生活,通胀加食物难入口,更惨过非洲),“动态清零”必战胜英美群体免疫。

如此则决绝封了自己的后路。连香港也一齐摧毁,包括香港大量资金,转移去跟随英美抗疫科学的新加坡。愚人终必愚己,冥冥中此亦天理循环。

1922年,英国哲学家罗素以“思想自由与官方宣传”(Free Thought And Official Propaganda)为题演说,针对美国宗教哲学家詹姆士的“信的意志”(Will to Believe)之论。詹姆士认为,基督教中的神迹如耶稣复活,虽无事实证据,因为是宗教,人类认知有限,对于某些自己不知道的事物,不要质疑,要拥有某种“盲信”的意志。不要多问,这是上帝的法力范围,总之你坚信就是了。

罗素不同意。他说,如果盲信圣经,就不会有达尔文。鼓励“盲信”,会被极权统治者利用制造愚民。罗素主张质疑、求真,反过来说:思想的自由,反过来,要拥有质疑和寻找答案的欲望和意志(What is wanted is not the will-to-believe, but the wish to find out, which is its exact opposite.)

质疑(Skepticism)不是凡事都“不相信”(Disbelief),而是对于权力强加于人的任何教条和理论,不盲目接收,而独立查证的过程。

Will to find out,比 Will to believe重要得多。Freedom to find out,也就是独立思考,要有质疑,当然,质疑的能力以知识和综合分析力为基础。

Umberto Ecco的小说“玫瑰的名字”,背景是中世纪意大利北的一座修道院。修道院发生了一连串的神秘命案,方丈主持下统一思想,训令命案只是意外。只有一个远道来寄宿的旅僧不相信,带领他的徒弟,寻找蛛丝马迹,最终找到了禁书的藏经阁,真相大白。

罗素说的其实不高深。在公司收购的过程,买家不尽信卖家的账目报告,也要对另一方做Due Diligence。你要申请一份重大的工作,雇主不会相信你的CV和LinkedIn,也随时会另做Vetting。

但是极权下令:你只能相信,不能质疑,另行搜集证据,另行验证结果,更涉及国家机密,危害“国家安全”。你不可以知道得你获准可知道的更多。资讯和数据必定只准统治者全权拥有,蚁民只能接受配给。而英国则有“资讯自由法”,这是言论和思想自由的基础。

于是“动态清零”变成红色宗教之下的一场敌我矛盾的群众运动,“莲花清瘟胶”成为新义和团的神打。胡锦涛那一代,自己见过鬼怕黑,他主张“不折腾”,就是希望中国人勿再集体疯狂。

同期的总理温家宝虽然明白:没有政治体制的改革,经济改革的成果也会失去。胡锦涛做总书记的时候,没有勇气,也没有能力联同温家宝改变一个愚昧的制度。最终他自己在党大会的主席台被羞辱押离会场。而温家宝坐在那里,一脸如常的苦涩表情,一动不动。

据说患有老人痴呆症早期的胡锦涛未知会否发现:他自己参与打造的这座牢笼,不但囚禁了他统治的人民,最终也包括他自己。

中国人和香港的投资者曾经天真地相信邓小平信誓旦旦的保证:文革是一场浩劫,中共已经吸取教训,绝对不会再发生。

1919年的五四运动,中国的知识分子提倡科学与民主。第二年,罗素应邀来中国居住讲学。当时中国的知识分子,只学了罗素崇尚苏联的左倾幼稚,学不到罗素全盘的理性分析力。徐志摩去剑桥游学,亦为追星罗素所至,但三心两意,很快就情移于梦中人林𡽪音,“轻轻的我走了,正如我轻轻的来”。然而徐志摩又去了一次苏联,猛然省悟列宁斯大林的罪恶,这一点徐志摩又高于罗素。

民主、科学、理性,第一样不必再浪费口水;第二和第三样,中国人经历了一百年还不知道是什么。但这个民族很奇怪:家长都想子女读医科、理工、IT、或金融管理,学做锺南山、卢宠茂,接受习主席的接见嘉许,钱又赚得盘满钵满。

而若对他们说罗素,他们会听说香港有一条罗素街,有很多钟表珠宝名牌。

你若想进一步告诉他们:罗素是英国人,他的爸爸还做过英国首相。中港的残赤、老蓝、小粉红,听到这里,就会大脑自动封控,认定你仍“恋殖”。

Well,你心中笑笑:What else can you say?你知道:许多年之后,中国人又会宣称:他们为了艰辛探索强国之梦,交了一笔学费,然后又向全世界保证:已经吸取教训,不会再蹈覆辙。

就这样,一百年过去了,人生苦短,你能浪费几多时间期待?在循环不断的喧哗、仇恨、困惑之外,最终只须站到一旁。看见成千上万溃逃的生灵,我想起台湾诗人吴望尧的名句:“乃有我铜山之崩裂了,你心上的洛钟也响着吗?”

许多年前,这句诗曾令我多愁地感怀。

而此刻,你心上的洛钟应该寂灭多时了。

责任编辑: 李广松  来源:作者脸书 转载请注明作者、出处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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