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典大瘟疫,约1652年至1654前后,由Michiel Sweerts绘制。(公有领域)
雅典是地中海的经济文化科技的中心,当时自认强大无敌。但这座斯巴达勇士未能攻克的城邦,却因一场瘟疫自行土崩瓦解了。
瘟疫逼近每一个雅典人
公元前5世纪下半叶,雅典和斯巴达两个城邦国家,为争夺希腊世界的霸权而展开了伯罗奔尼撒战争。
战争第二年,即公元前430年,当斯巴达军队逼近雅典城时,突然发现城外多出无数的新坟,原来雅典城内正流行致命瘟疫。惊诧中,斯巴达国王急忙下令撤兵。雅典被隔绝了,无论是雅典的敌人还是同盟,谁都不敢再靠近这座瘟城。
雅典城内,是致命的瘟疫而不是敌军,咄咄逼近了每一个人。
最初,在临近雅典的港口比雷埃夫斯,有三个人被同时发现得了一种怪病:先是发高烧,喉咙严重发炎,然后是腹泻不止,最后整个人垮掉死亡。不久同一个地区又有11人死于此种病症,而且四肢出现坏疽,疽由深红变成黑色并开始腐烂,同时身上散发出恶臭。全身腐烂时,心脏还在跳动,病患就这样亲眼看着自己渐渐腐烂致死。
病患外表并不会呈现高热,却无时不承受着体内灼热的煎熬,以致无法忍受任何衣物的遮挡。即使最轻薄透气的亚麻布单,他们也不愿盖,他们放任自己,裸露全身。他们时刻处于无休止的口渴状态,总想把自己浸泡在冷水中,看护者稍有疏忽,干渴难耐的病患便会本能地跳进水池,贪婪地大口吞喝凉水,无论喝多少,也都无法浇灭焦渴,同时他们还饱受无法休息、无法入睡的折磨。
强健者未必就比衰弱的人更能抵抗瘟疫,由于相互看护染上瘟疫造成的死亡,数量是最多的。
人们害怕照顾病患,也害怕去看望亲朋,大批病患因无人照顾而死亡,但得到精心照顾的,最后同样也是一死。雅典的许多家庭都绝户了。
每天,人都像羊群般地死去,垂死者的身体叠加堆积,半死者在街上到处打滚,或者聚集在池水旁边抢水止渴。来自雅典农村的难民们被迫在神殿留宿,很快死去的人与垂死的人混在一起,挤满了神殿。
开始,不间断的哭嚎使人们无法入睡,后来,哭声就听不见了,因为很多哭嚎的人也死掉了。
尸体遍地无人埋葬,没有任何哀悼仪式。鸟兽吃了尸体,很快也跟着扑地死亡,所以连鸟兽也都远离尸体,很长的一段时间,城里的食肉鸟类都绝了踪迹。城市废弃,田园荒芜,数以百万的尸体覆盖了雅典城的各个角落。
雅典城里,有许多哲学家、学者、诗人、艺术家,但面对瘟疫,人类所有知识技艺、聪明谋略都是没用的。各种医生开的药方,无论口服还是外敷,都无济于事,最后医生也被感染而倒下。
古希腊人信奉神灵,但所有的祷告和祈福也毫无用处。一些人明白,瘟疫是神灵在惩罚雅典人了。
一些人明白,瘟疫是神灵在惩罚雅典人了。
雅典城自行土崩瓦解
瘟疫渗透影响了雅典的整个社会结构,道德崩溃了。
当人们以求庇护的神庙也到处躺满尸体时,对神不坚定的人开始背离神,神权与世俗的法律对公民不再有拘束力了。为了自保,人们违逆人情世理,肆无忌惮地公开犯罪,盗窃、谋杀和抢劫在城中横行。
瘟疫面前,富人与穷人毫无差别地死亡。富有的人忽然死亡,一文不名的人就把那富人家的财产劫掠一空,发不义之财。但财富也没有任何意义,金子再多,也没人能真正带走,没有人知道,自己明天会不会成为下一个躺在地上的尸体。
恐慌与绝望使及时行乐成为时尚,活人决定迅速地花掉金钱,疯狂地追求感官享乐,这可以使他们麻痹,逃避对现实的恐惧。于是,文明城邦出现了令人生畏的景象:一边是尸体,一边是在尸体边纵情声色、醉生梦死的活人。
死亡摧毁了雅典人最后的心理防线,这座斯巴达勇士未能攻克的伟大城邦,却被一场瘟疫摧毁了,雅典城自行土崩瓦解。
后世历史学家估计,当时雅典城邦死亡的人约三分之一,瘟疫导致雅典诸多重要人士去世,雅典“黄金时代”的缔造者伯里克利及他的妻子、两个儿子都死于瘟疫。
哲学家苏格拉底亲身经历了这场瘟疫,但他以节制的生活及健康的生活习惯,成功抵御了瘟疫的侵袭。这场大劫,使苏格拉底以“我知道我一无所知”为基点,开始探讨个人的道德与对真理的追求。
25岁的修昔底德感染上了瘟疫,但他以超人的毅力详尽地记录了自己的耳闻目睹和所思所感,因此雅典大瘟疫成为史上记载最详尽的灾难事件,为后人提供了瘟疫的第一手资料。
女神雅典娜雕塑,雅典娜被视为雅典的守护神。(公有领域)
突然间销声匿迹
瘟疫虽然肆虐,但它的传染似乎还是有选择性的。在伯罗奔尼撒战争中,雅典人曾俘获了很多伯罗奔尼撒人,他们被押到雅典城中。但修昔底德的记载中,却没有伯罗奔尼撒人被传染的记录。瘟疫只在雅典城和雅典较大的邦国里不断扩散。
更奇怪的是,公元前426年底以后,像是接到了无声的指令一样,肆虐几年的大瘟疫突然在雅典城里销声匿迹了。
传说当人们对瘟疫都畏避不及时,希腊北边马其顿王国的御医希波克拉底冒生命危险前往雅典,他仔细调查疫情,很快发现全城只有每天与火打交道的铁匠没有染病,由此希波克拉底设想,或许火可以防疫,于是雅典城内各处燃起了熊熊大火,人们改用火葬尸体及死者衣物,病源由此逐渐减少并得到了控制。
这个传说并未见诸《伯罗奔尼撒战争史》,火确实可以净化空气,但希波克拉底对于此次瘟疫的影响无法证实。
据修昔底德记载,雅典瘟疫起源于埃塞俄比亚的一些地方,后传播到埃及和利比亚以及波斯王国的大部分领土。今天的医学家和史学家们虽然有各种推定,但瘟疫最初是怎样产生、为什么突然结束等等一系列问题,至今仍然是不解之谜。
崇尚神灵的古希腊人,战争的胜负都被他们归结为神的旨意,瘟疫被他们认为是神灵对人间罪恶或过错的惩罚,而瘟疫止息,就意味着神灵对他们的宽恕。
古希腊本来崇尚纯洁高尚的精神生活,但瘟疫来临之前,富裕发达的雅典人很多穷奢极欲,沉迷于物质享乐生活,乱伦、同性恋被视为正常时尚,社会盛行暴戾与杀戮,当人的道德败坏已完全违背神旨时,雅典自己召来了灭顶之灾。
超级月亮照耀下的希腊雅典的一座古老的庙宇。
雅典文明走向衰落
瘟疫结束后,雅典坚持与斯巴达作战,但公元前429年及公元前427年冬,瘟疫再度出现在雅典。接二连三的重创打击,以及国家领导人及宗教、军事领袖接连死于瘟疫,使雅典最基本的政治秩序难以为继,政治力量被削弱,军队和公民的士气也跌到谷底。
公元前404年,斯巴达联盟从海陆包围了雅典,雅典被斯巴达彻底击败,自此斯巴达取得了希腊霸权。
其实,对神的不敬及人与人之间的信任、亲情友情、正义感荣誉感的缺失,让曾经高傲自信的雅典,在战争结束前就已经崩溃了。
神言不虚历史的发展逃不过神的安排
古希腊人相信神谕,即神灵附于人、通过人的口说出的神意,有预言性质。
一位雅典先知在瘟疫前曾警告过雅典人:“与斯巴达人的战争将会到来,并带来一场大瘟疫。”但那时,雅典人是不相信的。
在伯罗奔尼撒战争之前,斯巴达人也曾去德尔菲神庙求神谕。斯巴达人问是否可以与雅典人进行战争,神谕的回答是肯定的,并说,神会保佑斯巴达人,斯巴达人将赢得最后的胜利,此神谕在战争期间一直流传。
雅典和斯巴达本来势均力敌,却因一场瘟疫,自认强大无敌的雅典败给了斯巴达。神言不虚,历史的发展,都逃不过神的安排吧。
参考资料:
修昔底德《伯罗奔尼撒战争史》
张岚《“神谕”的不可逆转》
郭海良《关于希罗多德与修昔底德作品中对神谕的描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