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前两年重庆本地的一款饮料重出江湖,在商圈摆放了很多展台。
这个展台很有创意,布置成了一个上世纪八十年代的供销社柜台的样子。其实意思我懂,就是要勾起我们这帮七零后、以及稍年轻一点的八零后的记忆,让我们想起,这个饮料是我们小时候喝过的,提醒我们应该有一点情怀。
我仿佛听见它在告诉我:“这不是饮料,这是你逝去的青春,这是你已经快要消亡的荷尔蒙,这是你曾经梦寐以求的味道……”
说实话,我对这个饮料还是有一点点的感情,但是对当年的供销社,怎么说呢?
有记忆,没感情。
02
我的童年是在一个很偏远的乡村度过的,几乎算是全县最偏远的一个山村,因为我父母在那里当老师。
那时候的行政单位还叫公社,我们这个公社只有一条街,从头走到尾,没有岔路,没有小巷。
街的这一头是公社办公场所,街的那一头是粮站,而供销社就在靠近粮站的街那头。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在我离开这个公社之前,这条街上就只有供销社这么一个正式的商店。
越偏远的地方,交通越不方便,经济越不发达,所以供销社的地位就越高。
我可以这么说,我们这个公社的供销社,应该是全县地位最高的一个供销社。
虽然每逢三六九赶场的时候,会有一些小商小贩带着农产品来售卖,但是白糖、煤油、灯泡、文具之类的工业产品,只能在这里购买。
03
因为有了这个“只能”,所以供销社的售货员在当时算是一个地位极高的肥缺,用我们当时的话说:天晴晒不到,落雨淋不到,啥子都不缺,哪个都不怕。
我每天上学的时候供销社还没开门,放学的时候隔着玻璃柜台看着售货员,他们绝大部分时间都是在柜台里面悠闲地坐着,只有需要拿货的时候才会站起来,而且是斜着眼睛看着买家、用一种非常不耐烦的神态慢慢站起来拿。
我这种小学低年级儿童都能看出来的“我今天把东西卖给你了是对你的恩赐”的感觉。
关键是这里的货还经常不齐,下一批货什么时候到也不知道。
但是他们会给相熟的人悄悄说:“煤油十二号左右到,你早上早点来。”
更会给有职位的、有利益交换的人说:“你空了把瓶子给我,煤油到了我先给你打起,你有时间再来拿。”
04
我父母都是老师,在公社里跟“吃公家饭”的人也算是抬头不见低头见,但是在供销社并不完全好使。
其中一个售货员是他们学生的大姐,如果她上班的时候会念及弟弟的师生情谊(当然也有跟老师搞好关系的因素在里面),适当地照顾一下。
包括但不限于买东西的时候能够得到笑脸相迎、会帮忙挑选质量更好的产品、能够享受到“你XX号早点来”的待遇。
但是如果这位大姐不上班,那就只能回归到正常待遇。
我妈有一次携我一起去买白糖,就买到了一大袋白糖里面可能是沉底的那种,里面有不少白色的小石头渣子,看又看不出来,水又化不开。我们那时候节约,喝啥都不剩,所以经常嘴里嚼得咔咔响。
05
如果说你非要让我找个词来形容我对那时候供销社的印象,我觉得可能是——敬畏。
又尊敬,又害怕,真的就是这种感觉。
因为这个小小的商店,几乎掌控着我们一家人的生活:我们能买到什么类型的生活用品,我们能买到什么质量的生活用品,我们需要花多少钱买到这些东西,全由这个供销社说了算。
去年年底我们管制的时候,整个小区只有西门外的一家小超市开着,价格比平常贵一些,货品比平常少一些,要买什么东西,就隔着小区门口近一人高的伸缩门喊,或者提前在微信上把需要的东西发给老板,他称好了之后递进来。
当然,质量就不用担心了,因为担心也没用,没得挑。
我和我父亲站在伸缩门内仰着脖子等的时候,我笑着问他:“像不像以前街上的供销社?”
父亲笑了笑,没说话。
06
尽管供销社是我少年时代非常重要的一个记忆,但是我并不怀念它。
我甚至经常会想:“幸亏现在不用必须在供销社买了。”
我不会怀念一个让我敬畏的东西,所以我也不会怀念当年的供销社。
如果有得选,我还是更喜欢现在的超市。
我走在货柜前自己看,看中什么就拿什么,质量不好我就不要,这家不喜欢我就换一家,实在不行我去网上买。
毕竟“有得选”三个字,对我来说,非常重要。
2023-02-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