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魂的残缺无药可治
我是深夜里,眼睛带着泪写完这篇文章的,我想到的是我自己的未来、我自己的后代,要和什么样的人生活在一个世界,我触目伤怀,为这个民族难过得不能自已。
我能理解那些家长和学校对分数的疯狂,在这个大学学历越来越不值钱的今天,依然有很多人怀揣着“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老式观念,这些我都不予置评,这是你们的选择。
但我就有一个请求,能不能给理想留一点空间。我说的理想不是考上清华北大、年薪百万、北京买房,我指的理想是这个民族在最开始创办现代教育时所遵循的那份初心。
20世纪初,知识分子们眼里看到的是这样的一个中国:人心涣散、自私自利、愚昧不堪、任人宰割。有识之士不忍自己的祖国堕落如此,决心要发动改革,先从教育国民入手。
蔡元培、陶行知、蒋梦麟等民国教育家,针对旧式科举制中禁锢思想、追求人上人的毒瘤文化,进行了大刀阔斧的改革。把学术自由之风和以人为本的理念,注入到这千年的病疽之中,让朽木重新焕发生机。
诸先生呕心沥血,想开创的是一个人人平等、没有欺凌的世界,而不是培养一堆大学生去给北洋政府打工。他们寄希望于下一代,能真心去爱身边的人、关心别人的苦难、给予他人尊严,而不是自认高人一等、藐视弱小。
于是,在中国陷入至暗时刻,依然有西南联大这样的火种,让这个民族的青苗能背负起让历史回到正轨的使命。中国近代教育史,是几千年残酷历史中最光辉的一页,它美好到让今天的我痛心。
今天是和平时代,我不奢求你们拥有崇高的精神。但至少我们不应该遗忘那些先锋所开创的教育理念:于个人,建立自由、独立而健全的人格,于社会,应该关心弱者,而不是相反。
看看我们今天的教育者在干什么?一场场誓师大会如同传销现场一般狂热,台前的那些人,嘴里念着“我站于高山之上,藐视那些卑微的懦夫”、“我生来为人杰、不干做草芥”的豪言壮语。
高考已经成为追求仕途的校长和焦虑迷茫的家长们共同编织的一场春梦,在这场梦境里,小孩子把考场当成了战场,认为考试的成败决定你能否“出人头地”或被人“踩在脚下”,成为“草芥”。
因为升学名额是有限的,这注定成为一场零和博弈,总免不了会有失败者,而且是大多数。每个人为了不成为分母而拼命地打鸡血,他们眼里没有了同窗的感情、理想的空间,成为了冷冰冰的分数机器。
我何尝没经历过那样的状态,高三那年,我心里出现问题,在桌子上刻下“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要成功哪怕不择手段”、“除了成功什么都可以抛弃”这样泯灭人性的话语,那时的我面目狰狞。
所幸,我挺过了那段时光,我的灵魂只是迷路没有丢失。最终我的高考分数很一般。但我没有一天因为考试成绩而把自己定义为“草芥”,也没有因为后来取得的任何成绩,而把别人定义为“卑微的懦夫”。
我很厌恶一句话:应试制度是当下最公平的制度,你只能去适应。那些“适应者”似乎真的把自己当成了“天选之子”,而全然没有注意到自己也是受害者,浪费了宝贵的青春和思索的自由。
这样的人并非少数,在我出身社会后,和学生时代的大部分“好学生”都没什么联系,但和年级第二,后来去了西安交大的李同学还联系很密切。原因在于,他虽然成绩好,但他看得很清楚,考试完全是制度安排下的无奈之举。
他和我一样都厌恶现在的教育制度,并希望去改变它。在我看来这就是真正的精英思维:我能适应一个并不合理的制度,但是我不会去歌颂它,我会在自己有余力的时候,帮助那些无法适应的人变得更好,而不是在他们面前展示优越感。
有太多的家长喜欢告诉孩子:你看你不好好学习,就会成为那个样子。一手指着清洁工、工人或其他体力劳动者。却丝毫不顾课本里面对我们的教育:职业是不分贵贱的,一边天天背书,一边又自动忽略掉教材里美好的东西,这样教育出来的人,只能是高分的野蛮人。
殊不知,如果连这些底层人也能过上有尊严的生活,我们还需要如此费力,甚至扭曲到心理变态,来获得高分和成为“人上人”的权力吗?记得有次我倒垃圾时,一位老阿姨和我要空瓶子,随后她问我是不是大学生,我说是的。
随后这位老阿姨说,唉,你有文化真好,看我没文化,就得干苦力到老。我顿时五味杂陈,说:文化高低不能决定人的基本尊严,是有文化的人太自私,没法给你更好的照顾和福利,应该反思的是我们。
我想说的就这么多,你认同也好,不认同也罢。我偏执的认为,一种健康的教育,不应该让孩子变成这个样子,不应该让孩子因为分数而产生待人接物的分别心,更不应该让分数把人异化得不像人。
我时常想起我的那位同学所教会我的,无论这个世界多么糟糕,糟糕到我们没有选择只能适应它,我们也不应该将其视为理所应当,而是要尽自己的力量,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好。
未来的一天,我发誓一定会告诉我的孩子,如果你奋发向上、出人头地的目标,仅仅是为了把他人踩在脚下,获得人上人的优越感,那么,我希望你成为一个平庸的人。因为物质的匮乏还可以靠努力来填补,而灵魂的残缺无药可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