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懵懂年纪杂忆之批斗会与忆苦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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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校停课是为了“闹革命”,我们小孩子也忙得很呢:从公社到生产队,再到各级机关,各种名目的批斗会、大批判会总要把架势摆足了吧?可惜农民就不可能在会场上守规矩,坐整齐。都是贫下中农,又不能当众吼骂,革命领导也为难得很。只有把各小学的学生调过来坐中间,听话的孩子们坐在会场上显得行是行、竖是竖,举起胳膊整整齐齐喊起口号来看着就有气概。

我也曾被拎上台半闭着眼睛背诵“老三篇”救场子,替会场主持人安抚观众。因为在农村,要弄个“万人大会”,从入场到开会,没有两个钟头搞不定。那时候没听说哪个社员有手表,左邻右舍也没见过闹钟这东西,大伙都要听大队广播匣子才知道时间的。

印象最深刻的一次是受邀参加北关大队晚上的斗地主大会“接受革命教育”,组织上叫了我们三个班的学生,不让在家吃晚饭,说是会后有忆苦饭吃,不能逃避。会场设在大队的仓房,挨斗的地主家据说抄出了金条,他还不愿意认罪,态度死硬。

我们进去后并没有看到他的脸,民兵们把他装在麻袋里,捆麻袋的绳子绕过房梁,一头攥在两个红卫兵手里,每个革命群众发言呼过口号以后,麻袋就被高高拉起,又骤然落下,“通”地一声,女生们捂着嘴不敢发出惊呼,麻袋里也没有传出预料中的呻吟。如果不是能看见挣扎的身形,真不知道里面装着一个活人。

批斗会久得快让我们忍耐不下去时才宣告结束,天已经黑透了,仓房里只有一盏25瓦的电灯,晃晃悠悠吊在房顶上。没人抱怨灯太暗,大概没人想被人看清也不想看清楚别人吧。有人去解开了麻袋,拖着那个地主出来,虽然脚步踉跄,但是至少还活着。

我们这些小学生们都松了一口气,随后被带到外面的台阶上,一人手里塞了半碗糠皮苦菜糊糊,我往嘴里倒了一口(没有筷子),满嘴苦涩,勉力吞咽下去,糠皮粘在喉咙里,呛得咳嗽,黑影中有人喊:“赶紧吃下去,想想今天的好日子!”身后的闺蜜拉拉我的衣襟,示意我挪向一侧的草丛旁边,偷偷把糊糊倒掉了事。队里的大婶子们不吭声,睁只眼闭只眼让我们离开,大家摸着黑饿着肚子回家了。

外婆在家里等着我,锅里留着小米粥。她听我说了批斗会的事,只念了一句“作孽啊”。后来几天我都跟外婆挤着睡,睡着了做噩梦,醒来老觉得嗓子里还有糠皮粘着,怎么都清不干净。

2022-04-06

责任编辑: 吴量  来源:新三届 转载请注明作者、出处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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