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体育馆坍塌致3名学生死亡背后:干部的人脉江湖

坍塌事件发生后,桦南县许多小学中学都发布通知,禁止学生接受采访,但孩子们仍然有话想说。肖彤是其中之一。他回忆已经失去的朋友,“那天穿得那么少。我凌晨一点得知消息后一直睡不着,三四点钟还在盯着窗外干瞅,想哭哭不出来,说不上来什么感觉。”赵泽凯是另一位愿意讲述的孩子。事发后,他一次次返回殡仪馆,看望自己的朋友,感觉自己将近一周“不得劲”,“没力气,不想说话,吃不下饭。”

桦南人大多不记得年纪尚轻就退休的建设局干部吴立迁,但对成为地产开发商后的吴立迁却印象颇深。

一个普通桦南居民的生活,多少都会跟他打造的某个空间发生关联。悦城广场的“好日子超市”是县城最大的超市之一,下班时间总是大排长队。

二楼开设的密室逃脱和剧本杀,则很受年轻人欢迎。悦城体育馆周末人满为患,经常被企事业单位包场,甚至需要提前几天预订。吴立迁建设的红馆酒店和丽舍酒店,分别是县城过去和现在最高档的宴请地,大部分人的婚宴和学子宴都在这里举行。

遇难者郑权甚至家中三代都住在吴立迁建设的小区里。

事故

11月6日,桦南初冬的第一场大雪,一脚踏进去,雪就陷到了小腿肚。

这里是黑龙江省东北部,长白山余脉,佳木斯市下属的小县城,比古代流放地“宁古塔”(今牡丹江海林市)还再偏北一些,开车四小时即可到达俄罗斯边境。

桦南林地辽阔,矿产丰富,但由于近年提倡资源保护,砍伐和开采受限,产业逐步凋零。入冬后的桦南白昼很短,下午四点太阳就落山了,寒冷和贫困致使人口连年外流,如今仅剩二十余万。县城很小,5块钱足够打车去城里任何地方。

11月初,黑龙江省气象台发布了暴雪红色预警,学校全部停课,但对于一群十四五岁、生长在北方的少年来说,正是出去玩耍的好机会。夏普声是桦南县第三中学初二的学生,11月6号这天,他和十来个同龄人约着一起出了门。

11月13日,大雪后的县城,积雪被扫到路边堆成了小山

一起玩的同学记得,那天中午,大家先是到露天的桦南体育场打雪仗,玩了俩小时还没过瘾,又跑到空旷宽阔的世纪生活广场玩摔角,“听说那边雪更厚、人更多”。男孩们精力旺盛,在雪里滚了一下午,直到五点左右,有两人摔急眼打了起来。一群少年自动站队,分成两边,还赌气撂下狠话,以后不再来往。

夏普声等五个男孩站在同一边。雪仗打不下去了,他们离开广场后一起吃了石锅拌饭,晚上六点左右又到达悦城广场全民健身体育馆(以下简称悦城体育馆)打篮球,期间又有两个男孩加入了他们。桦南县共有三个室内篮球馆,一个位于县城南部边缘的培黎职业学校,距离远价格贵;另一个是几个月前才新开的桦南县全民健身中心,大家还不熟悉场馆规则。悦城体育馆就开在县城新商业中心悦城广场内,离孩子们的家都很近,有暖气,10元就能玩一小时,方便又便宜。

悦城广场

7点20分,当他们换上球衣挥汗如雨时,其中一个男孩张子淇听到头顶上方传来“嘣、嘣、嘣”的声音,像有重物在砸屋顶。他冲声音的方向望去,看到屋顶人字形的钢梁逐渐弯折,整个房顶都在颤动。他刚喊出“房子要塌!”,嘴还没来得及闭上,屋顶就整个掉了下来。

这所室内体育馆建筑面积3000平方米左右,分为东西两部分,东部为二层建筑,设有乒乓球馆和少儿体能训练馆,坍塌的部分是西部篮球馆,一个面积675平方米、高约9米的大跨度建筑。篮球馆只有一个出口,位于东南角,一个靠近门口的男生迅速跳了出去,躲进了东部的乒乓球馆,其他人则被相继掉下来的水泥和钢架挡住了去路。慌忙中,张子淇一把拽住近处的同学黄毅,跑到了墙角。他记得,剩下的四个男生有些懵,试图往门口的方向跑,但被不断掉落的屋顶砸中,“啊疼!救我!”听到呼喊声,张子淇吓得闭上了眼睛。

当他睁开眼,屋顶已经消失了,稠密的雪从夜空飘下,拍打在脸上,墙侧的水管爆开,瀑布一样的水流往灰色水泥废墟里浇。黄毅在旁边两米的位置,腿被重物压住,张子淇想帮他搬开,但搬不动。另外四个人,有一个在更衣室旁边,受了轻伤,正缓慢往外爬,其他三个人都被废墟掩住,辨不出位置。这时,之前跑出去的男孩回来,和张子淇及两个隔壁打乒乓球的成年男性,四人合力把爬行者抬了出去。

一位遇难者家属回忆,听说坍塌后,他立刻从家中跑到体育馆,只花了十来分钟,应急救援队随后赶到。晚上7点50多分,黄毅被救了出来,但剩下的夏普声、郑权、韩佳骏迟迟没被救出。那是一场漫长、绝望的救援,持续了四五个小时,“大块大块的水泥板子压着,用手根本翻不开,要用机械,救援队来了之后基本只能干站那。后来来了一个大钩机拽板子,好几次拽了一半又弹回去。”家属们被拦在场外,焦灼无力地看着救援的艰难。站在一旁的公安忙着维护秩序,阻止围观者和附近小区住户拍摄视频,甚至走访临近街区住户的家中检查手机。

事发后坍塌的体育馆

他记得,大约四小时后,佳木斯市一支应急救援队赶到,“两个大钩机,半小时就把三人都挖出来了。”男孩们身穿短裤短袖,泡在雪水里,凌晨时分被抬出来时,身体已经僵硬。

根据黑龙江省桦南县政府新闻办通报,现场于7日0时35分完成救援,三人遇难。

开发商的发家之路

悦城广场的外观像巨大的白色海浪,流线型设计和网面外壳,在以灰褐色建筑为主的东北小县城里很惹眼。门口是一条宽敞的大街,县城里最大的蜜雪冰城旗舰店也坐落在此,两边挤满了霓虹招牌的餐饮店,点缀着橙色凤凰路灯。五年前,这里还是县城北部边缘的荒凉区域,而如今零下十度的雪夜里依然行人如织。

事故中的体育馆位于悦城广场商业综合体西侧的7号楼。根据新华社披露的信息,该体育馆于2018年7月竣工,2020年7月通过验收,使用至今不过三年。悦城广场的总包单位为黑龙江省悦城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法定代表人名叫吴立迁。裁判文书网上的多份民事裁定书显示,吴立迁出生于1970年,曾是桦南县建设局干部,现已退休。

桦南人大多不记得年纪尚轻就退休的建设局干部吴立迁,但对成为地产开发商后的吴立迁却印象颇深。一个普通桦南居民的生活,多少都会跟他打造的某个空间发生关联。悦城广场的“好日子超市”是县城最大的超市之一,下班时间总是大排长队。二楼开设的密室逃脱和剧本杀,则很受年轻人欢迎。悦城体育馆周末人满为患,经常被企事业单位包场,甚至需要提前几天预订。吴立迁建设的红馆酒店和丽舍酒店,分别是县城过去和现在最高档的宴请地,大部分人的婚宴和学子宴都在这里举行。遇难者郑权甚至家中三代都住在吴立迁建设的小区里。

吴立迁开发的第一个楼盘叫“鹏程小区”,是桦南县的早期棚改项目。2008年,黑龙江省出台了《关于城市棚户区改造的实施意见》,各市县的棚户区改造热潮随之展开。当时的桦南还是国家级贫困县和一类革命老区县,县城中心聚集着一片片简陋的居民自建房,很难见到高层建筑。棚户区的改造,可以说是桦南县房地产市场兴起的一个重要节点,吴立迁的地产事业也自此开始。

吴立迁开发的第一个楼盘叫“鹏程小区”

鹏程小区距离县中心仅六百米,位于市场街的十字路口处,西靠桦南第五小学,北临桦南四中,上下学时人流密集,附近还有不少商超餐饮以及大量教育培训机构。我们无法确知,当时还是建设局干部的吴立迁,是如何兼具开发商身份并拿下这片“热土”。回迁户王梅告诉本刊,2008年这里数百名棚户区居民与吴立迁代表的开发商按“1:0.5”的回迁比例签订了协议,“比方我原来的房子有一平方米,回迁就只给0.5平方米,多出来的面积按每平方一千多元自己补上。”

鹏程小区刚建成时,在遍布棚户区的桦南县,是让人瞩目的小高层新建筑。但它的户型很奇怪:面宽三米,进深却有十余米,像一条幽深的甬道。白天如果不开灯,屋子里就黑黢黢的。一般来说,建筑的面宽和投影面积均有固定限制,瘦窄的户型可以在保证面积的情况下,塞进更多户数,但牺牲的却是住户的通风,采光以及保暖。本刊记者实地踏访时看到,窗户只有最北面的厨房和最南面的房间有,中间的客厅、厕所都没有通风的地方。过于狭长的另一个问题是,暖气很难将整个屋子捂暖。居民通常要在中间客厅再放一个炉子,主要靠炉子取暖。

鹏程小区

有居民告诉我,老人住在这样的房子里太冷了,所以不少人都低价卖掉然后搬走了。还留在这里的住户,则要忍受原本就质量堪忧的房屋老化后的种种危险:一楼会漏水,路面不平整,前段时间某3楼住户屋檐整个掉下来,幸好水泥块被楼下的广告牌接住,没砸中人。此外,鹏程小区还有消防“硬伤”——入口处仅三四米宽,有一次发生火灾时消防车开不进来,只能停在外面。

鹏程小区

对于吴立迁,王梅的评价是“还比较文明”,这是和鹏程小区街对面的另一个棚改回迁项目“学府”对比出来的。王梅邻居的店铺在“学府”所在的地块上,拆迁时被骚扰了近一个月,“每天七八个城管来店里静坐,人高马大的小伙子,早上8点来下午5点下班,让你没法做生意。凌晨两三点又有一群人拿着大棍来打砸,玻璃门碎了好几次,你不签就不得安宁。”

2009年,吴立迁的第二批回迁项目动工,位置仍然十分“紧俏”。这是群星路北侧,距离县中心一公里左右,紧靠县人民医院、第三中学和桦南体育场。张瑞是这个回迁项目的住户。他和一众原住户分到的房子和鹏程小区类似,面宽短、进深长,而且还是东西朝向,采光更差。朝南的楼栋大多被作为商品房销售出去了。但张瑞记忆中更糟糕的是,这次拆迁伴随着暴力。他对本刊回忆,那时自己从工厂下岗多年,蹬三轮车为生,妻子把自建房改造为一间服装店赚钱,“儿子刚考上大学,我们就靠冬天做棉服棉裤给他攒学费,所以我跟开发商商量,能不能过了冬天再搬走。”双方没能达成一致,之后张瑞及其他没签协议的居民,房屋都遭遇了打砸:“晚上九十点钟刚睡着的时候,五六个人突然拿着砖头朝我家扔,哐哐哐,门全碎了,梁也砸掉了,冷风呼呼往里灌。”这样的情况隔两三天就出现一次,持续了一整个冬天,张瑞的妻子被吓出了心脏病。有一次,张瑞气不过追了出去,和几人打起来,被围殴至骨折。张瑞也试过报警,可他记得,警察来了后,只是不紧不慢朝打砸者喊了一句,“还不跑?”

但行业内对吴立迁的个人评价更为正面。一位曾与吴立迁打过交道的工程承包人王克对本刊回忆,和许多开发商“高调的土豪做派”不同,现实生活中的吴立迁总是穿着一身朴素的休闲装,看上去就是“很普通的中年人”,长得“慈眉善目”,说话也“很亲切,没有架子”。在棚改项目开启的县城面貌更新大潮中,许多有人脉有手段的人逐利而来,地产开发市场鱼龙混杂。王克觉得,和桦南县其他一些开发商比,吴立迁算“正经生意人”,和他谈合作比其他开发商更轻松,“出多少股份拿多少钱,很公平。”王克记得,吴立迁通常和他弟弟吴立伟一起合作开发项目,但是吴立伟性格会鲁莽一些——吴立伟本在县医院工作,后因与人斗殴打伤眼睛,离开了原单位。在两兄弟中,吴立迁是那个“情商高,善于维护人脉”的人,而且确实有商业头脑,能提早看到旁人看不到的城市发展方向。

悦城名郡

2017年7月,吴立迁的新项目“悦城广场”开工。作为桦南县新城建设的地标性场所,悦城广场是一个业态丰富的商业综合体,包括商场、体育馆、酒店、住宅。在外部人看来,这是一步险棋。王克回忆,当时县城着力开发育才街以北的区域,不仅在那边盖了新的县政府大楼,还兴建“三馆”,即博物馆、图书馆和文化馆,但新区的人气仍然不旺。吴立迁拿下这个地块后,“行内人都不看好”,没想到2018年悦城广场开业后颇受欢迎,甚至带动了市中心的北移。而被认为“肯定卖不起价”的悦城名郡,也一跃成为县城最高档的住宅之一,挂牌价一度高达每平米6000元,是桦南县平均房价的两倍。悦城之后,其他开发商纷纷在北部新建了名和城、御景豪庭等高档小区,都卖得不错。

“吴立迁做的这些项目,当时都没人敢做,怕亏钱。他就敢第一个吃螃蟹,还把每个项目都做成了标杆。在县城的这么多开发商里,眼光是很前卫的。”王克说。作为县城里举足轻重的开发商,除了人情练达和商业胆略之外,是否具备与之相当的专业能力,却是一个模糊的问题。据此前媒体报道,吴立迁当年因为父亲的关系进入建设局,早期职务是单位司机。王克虽然在采访中一再肯定了吴立迁在人际和商业方面的头脑,但也表示,吴立迁并非专业出身。

粗糙的工程

悦城体育馆是一栋黄色的“L”字形建筑,东部是屋顶为混凝土结构的两层建筑,至今完好无损,而西部坍塌的篮球馆,是屋顶为H型变截面钢梁结构的大跨度建筑。如今事故现场已被围护起来,从高处望去,能看见七八条钢梁躺在篮球馆内,被积雪浸润得生锈,中间的连接处已经断裂。

按照《建筑结构荷载规范》GB50009-2021规定,“钢结构”和“大跨度建筑”,都是属于雪荷载敏感的特征,应以100年一遇的雪压设计。而黑龙江省佳木斯市100年重现期雪压为0.95kN/㎡,换算积雪深度约63.3厘米。这个数字在实际设计中还需乘以放大系数。江乔是工作近二十年的一级注册结构工程师,在江浙沪地区经手过数十个大跨度项目,“2018年体育馆建造时的规范系数是1.4,也就是说积雪深度起码得是63.3×1.4=88.6厘米。”而事故当天截止晚上8点,桦南县积雪深度为32厘米,远没有达到应有的承载极限。

事发后坍塌的体育馆

结构上来说,事故体育馆采取的H型变截面结构,本就是钢结构中稳定性较低的一种,已经“逐渐被时代抛弃”。江乔指出,在降雪较多的东北地区,大跨度钢结构建筑一般使用网架设计:“网架结构是三维立体支撑,H型变截面结构是平面支撑,后者的通用问题是稳定性差、结构冗余度低,承载力要小很多,支座的锚栓设置偏少、偏小,在极端情况下会直接从混凝土内拉脱,造成脆性(瞬间)破坏,容易连续倒塌。但前者的造价,一般是后者1.5-2倍。”他指出,十年前江浙沪地区许多小城镇由于资金有限,小型公共场馆和工厂广泛使用H型变截面结构,但由于施工过程中事故频发,近年来已经逐步消失。

就施工细节而言,本刊咨询的多位结构设计师认为,篮球馆的屋顶构造存在不规范之处,削弱了结构的稳定性。根据留存的照片和视频,国家一级注册结构工程师、注册岩土工程师陈书注意到屋顶钢梁与四周墙体的连接处缺乏支撑:“屋顶粗重的钢梁直接放到了灰色的混凝土墙体上面的位置,按理说那个位置应该有斜向支撑,形成一个小三角形。”其次,江乔指出,屋脊位置没有做通长系杆,而系杆可以有效增加钢梁的平面外稳定性。另一个致命的细节是,根据幸存者及体育馆常客的描述,该篮球馆只设计了一个位于东南角的出入口,并没有其他隐藏或锁住的出口。这不符合公共场馆的消防规范。而遇难者正是在逃往出口的路上被屋顶砸中。“但凡设计、施工、监理单位有一个守住了,这样的失误都不会发生。”江乔说。

这所建造粗疏的体育馆的施工方是黑龙江海峰伟业建筑安装工程有限责任公司。这是一家桦南的“新”公司。根据(2018)黑0822民初272号民事判决书,海峰伟业由朱海、朱波二人出资成立,2016年因经营不善负债累累,才转让给当时26岁的岳城棋。据佳木斯政府公开的采购信息显示,这位年轻90后率领的海峰伟业,是桦南县中标大户,至今中标项目近20个,其中不乏县疾控中心、人民医院传染病区、120急救中心、国网供电公司物资储备库、高铁停车场、县保障安居工程等重大项目。2018年投资1.77亿元的“悦城广场城市综合体项目一期工程”,是岳城棋接手海峰伟业后中标的第一个项目,此前他并没有承包大型建筑工程的经验。

打篮球的男孩子们

一家并没有多少建筑经验的新公司,为何能在当地获得这么多的公共建筑建设权?桦南县的建筑工程市场究竟是如何运转的,什么样的人有能力承接工程?“包工头”王克的回答还是“人脉”。王克表示,在桦南这样的小县城,一个项目通常会被总包单位拆解,转包给其他小公司。而小公司的资质良莠不齐,只要不怕麻烦,受得了上级承包商的气,总能得到些活儿干。王克说自己也是40多岁才转行做工程,就是看重桦南县的县城更新市场。虽然“专业完全不搭噶”,也承接了多个回迁工程,有不少是“别人吃剩的残羹冷炙,做了一段时间后没有利润,我又半途转包给别人了。”

层层转包导致利润低、施工流动性大、责任被分散,都会影响工程质量。尤其当县城建筑市场监管能力普遍较差时,遇到危险度高的大跨工程,比如大礼堂、体育馆等等,便很容易埋下隐患。江乔回忆,自己验收一些县城大跨建筑时,目睹过不少离谱的错误,“譬如外包的钢架公司把钢梁尺寸做错了,焊好了才发现。还有连接点焊缝没焊紧,螺栓太松掉下来,都是很常见的。”

篮球馆的孩子们

遇难的三个孩子中,夏普声年龄最大,15岁,外号“狗声”。他身高1米85,皮肤黝黑,有着细细的眼睛、宽大的鼻子,头发微微自来卷,在一群初中男孩里十分打眼。他也是11月6号傍晚进入悦城广场体育馆的那帮孩子中的“球王”,擅长运球,投篮很准,还会很多花里胡哨的假动作,不仅在初中阶段罕有敌手,甚至很多高中生都知道他的球名。

夏普声是在小学三四年级时爱上篮球的。那时他到县城一所篮球俱乐部学习,每天放学后都要去训练一个半小时,周末还会主动加练半天。一次,为了学一个叫“蝴蝶步”的动作,夏普声一边练习,一边让好朋友帮忙录视频,反复调整步伐,足足花了两个小时。按照能力,俱乐部设置了小班、大班和体校班,夏普声刚进去时是小班,但凭借刻苦练习,五年级时就升入了体校班。他曾经很认真地告诉好朋友,自己的梦想是要打进CBA。

因为太淘气,夏普声小学时长期被老师安排坐在讲台边。在网上看到一些搞怪视频,他会边走边演,把朋友们逗得哈哈大笑。但幽默外向的外表下面,他的内心比同龄人更为早熟敏感。因为四五岁时父母分居,夏普生平时跟着爷爷生活。看到长辈累了,夏普声还会帮着洗衣服洗袜子。每次和朋友一起出去吃饭,他会默默记下是谁请的客,下次再还回来。变声期时没法吃辣,但是大家聚餐点菜时他从没提过,怕给别人添麻烦。有一次,一位老师在教室里滑到,眼角磕到了桌子,夏普声第一时间冲过去把老师扶起,又去拿热毛巾帮老师敷在伤口上。

另外两个遇难孩子韩佳骏和郑权,都是14岁,都喜欢篮球。郑权个头1.8米左右,微胖,打前锋位置。他是班里的体育委员,从小学踢足球,担当守门员,小升初时开始学习打篮球,平时还爱好骑行,假期时经常和朋友骑行,每次不少于30公里,到郊外人少的地方,体会开阔自由的感觉。他在男孩中人缘很好,经常主动请客,常常抢着结账。但另一方面又有点“欠”,喜欢弹朋友的脑瓜逗着玩。

事发前遇难学生的朋友圈

韩佳骏是三个孩子中个子最矮的,长了一张国字脸,粗粗的眉毛下是单眼皮小眼睛。虽然身高不太有优势,但打球很有拼劲,每次都抢篮板。平时聊天也张口闭口都是篮球,还曾说想把篮球作为未来的职业。11月6日下午3点26分,韩佳骏还发了一条朋友圈,视频里,他穿着厚厚的黑色棉衣,和朋友们一起走在被白雪覆盖的大街上,耳朵冻得通红,脑袋被雪花染白。男孩们一起用东北话大喊了一句,“往外面走走!”然后,七个人纷纷扬起了手臂。

以上这些信息,绝大多数都是三位遇难孩子的朋友告诉我的。坍塌事件发生后,桦南县许多小学中学都发布通知,禁止学生接受采访,但孩子们仍然有话想说。肖彤是其中之一。他回忆已经失去的朋友,“那天穿得那么少。我凌晨一点得知消息后一直睡不着,三四点钟还在盯着窗外干瞅,想哭哭不出来,说不上来什么感觉。”赵泽凯是另一位愿意讲述的孩子。事发后,他一次次返回殡仪馆,看望自己的朋友,感觉自己将近一周“不得劲”,“没力气,不想说话,吃不下饭。”回忆过去的点滴时,他的语气中充满怀念,仿佛只要诉说不停止,朋友就能一直留在自己身边。

责任编辑: 李安达  来源:三联生活周刊 转载请注明作者、出处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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