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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博士卧底秀场直播,揭开残酷的真相

这几天,有一篇文章《秀场直播里的女主播与她们的“绝望劳动”》很火。女主播,一个听起来就有点诱惑的词。

很巧,文中的受访者及作者王怡霖,是我的朋友,是多年前我在腾讯视频创立直播节目时的主持人;她后来去香港大学读社会学博士,直接“卧底”当了女主播,以长时间的田野考察,作出了一部关于“女主播生态”的博士论文,并且,她的这部博士论文很快就要出版了,备受业界关注。

王怡霖接受了“谷雨”的采访,用掌握的一手资料,给我们介绍了这个行业里的真实生态。

01

先来谈一下“直播”在中国崛起的背景。

虽然短视频、直播等内容形式,早几年就已开始火了,但到了2023年,才真正走向“全民直播”“全民视频”。直播的门槛降到极低,几乎所有人、不分学历资质,都能参与直播,而“直播能爆富”的个别例子,鼓励了太多中国人,投身于直播这个行业。

《中国网络表演(直播与短视频)行业发展报告(2022—2023)》显示,截至2022年,全国主播账号累计开通超1.5亿个,网络直播行业整体市场营收近2000亿元。

还有一个数据:根据《中国互联网络发展状况统计报告》,截至2023年6月,中国网民规模达10.79亿人,短视频用户规模达10.26亿人。

可以想见,2023年,这个数字还会再度飙升。极为庞大的用户,衍生出了一个“流量为王”的时代。

 

 

相信很多人都刷到过这样的视频:夜晚,某个城市的大桥底下,街市一角,全都是直播的博主——蹲的,站的,坐的,男男女女,美美丑丑,唱唱跳跳,说话逗笑,他们的眼里都只有眼前三脚架上的手机里的观众,旁边是人山人海都根本不在乎。

而且,现在如果有人想赚钱却不好找工作时,基本上,都会收到“你去搞个直播啊”的建议,不管这个人是年轻小姑娘,还是贫困山区老翁。

图/视频截图

我在传统媒体工作多年,也是自媒体时代的数百万粉丝的大V;现在主要在做视频项目,深谙传播法则。但当下的这种大规模泛滥的直播,与过去的媒体、自媒体传播有着本质的区别:如今的直播,不仅反文化、反精英,而且,为了有高流量,为了能有最广泛的受众,低俗营销、擦边、涉黄、扮丑、卖惨、炫富……

总之,越低俗,越吸引眼球,就越有可能爆火。

无论我们理不理解,这种向下兼容、无限媚俗的直播时代到来了。

一个接一个的热门人物被推上前台。从小杨哥、“挖呀挖呀挖”的黄老师,到“一笑倾城”和“秀才”,再到最近的“闻会军”的爆红,他们是轻而易举赚得盆满钵满的案例。一次直播就有数百万、甚至以千万计的进账,让大家一下子被财富的气味呛到了,都前仆后继地往前冲。

怎么说呢,直播的门槛非常低,偶然性极强。爆火,与能力、学历、甚至外貌,关系都不大;资本或资源,有点用,但“大红靠命”,观众是否买账,也只能仰头望天了。

但是,那些没有红起来的绝大多数直播播主呢?只能是一片尸山血海了。既然播主也是普通人,凭什么其他人要花钱消费呢?而热衷于观看直播的,又是些什么人的呢?

介绍完背景,不妨就来看一下躬身参与“直播”的王怡霖,告诉我们的答案。

02

虽说直播行业如此之普及,但在很多不感兴趣的人当中,依然存在着刻板印象。比如说:

以为主播都是年轻美女,靠美色和擦边来吸引“大哥”打赏;

以为主播都光鲜靓丽,下了播以后打扮得漂漂亮亮、嗲里嗲气地喝下午茶、买买买;

以为主播很可能会跟“榜一大哥”做某种特殊交易。

进而,这些不了解情况的人,会先入为主地认定,做直播这一行的女子都不是什么好人。

这些当然是错误的。不排除有个别现象,但直播这个行业很大;个别怎么能替代整体呢?

王怡霖在2019年考入香港大学读社会学博士,她选择中国秀场直播作为自己的博士论文选题,开始了为期3年的田野调查。

在这篇《秀场直播里的女主播与她们的“绝望劳动”》的文章里,王怡霖描述了真正的女主播,她们的生活是这样的——

1.作息时间:白天睡觉,晚上通宵直播;只有外卖陪伴她们;有些主播长达两三年连小区门都没出去过。

2.颜值:对女生颜值没有要求,只需要化妆。甚至都不需要化妆,只要经过培训学会开滤镜,镜头前都是美女。

3.女主播来源:工作会吸引很多刚出社会的年轻女孩,主要是从职业技术学院毕业的学生,还有的早早辍学了。她们很多是来自贫困县。

4.收入低微:24岁的小雨,通宵直播,收入被平台和公会抽成,播一晚上挣五十,还不够付电费和饭钱;也不够买脸上这些化妆品的。

5.直播的普通女性:有刚生完孩子的单亲妈妈,前夫失业、老人重病,穿着不到50元的衣服,遮住杂乱的房间;也有两个孩子、还上了失信人名单的单亲妈妈,直播时滤镜开很大,怕被孩子老师认出来;还有还在月子里的女性,坚持直播。女性参加直播的很多,因为这是她们唯一能找到既带孩子、又能上班的工作了。

而工作的内容,总结一下,那就是“讨好”“百般讨好”。

工作人员教我在这个行业生存的法则。比如“五敢”:“敢唱”、“敢喊”、“敢调情”、“敢自黑”和“敢连”(连麦)。

主播们还被要求必须连麦、PK,才会有人来看来打赏。PK输掉的人,就要被惩罚,惩罚有可能是羞辱、折磨,也有可能是某种下流的暗示动作。

图/网络

文章写道:“看主播被羞辱,是娱乐的一部分,所以别人才会愿意花几千,甚至几万刷礼物。”

女主播们在这个过程当中的情绪是很复杂的。她们既感到羞辱,同时也有很强的压力,不管PK输赢,关键是要有人打赏;另一方面,当女主播看到“大哥”为自己花几万几千刷出来的“礼品”时,也会虚荣心爆棚。

问题是,“大哥”们虽然会在某段时间专注于打赏某位女主播,但他的喜好会很快地改变,转投别的女主播门下;有些“大哥”送的大奖,是从平台的抽盲盒、玩转盘活动里赢来的。

谁也不忍心告诉她们,这些女主播们走红、赚大钱的几率无限小,接近于零。她们能赚出一份普通白领的工资已算不错了。这一行,既辛苦,也没有积累,整天面对着擦边和羞辱、骚扰,得有强大的心理来应对这一切。

03

我更好奇的是,到底是什么人在打赏和消费女主播们呢?

虽然有一些“大哥”与女主播线下发展关系的例子,但总的来说,打赏是在线上完成的,他们明知道自己不会有机会碰到自己花上几千、几万、几十万打赏的人,但他仍然觉得这样很爽。

与真实的某种特殊交易不同的是,这种网络打赏主要的满足来自于精神层面:

“女主播会一直和你互动,当着上万人叫你名字,说感谢你之类的话,那种满足感你无法体会。”

说实话,很多男性恐怕一辈子都认识不了几个异性,更不要说是美女了(虽然可能只是滤镜打造出来的);而在网上,他可以被很多人包围着,围观看着美女与他的调情,这也许就是他的人生巅峰了。

图/图虫创意

让我印象深刻的,是作者采访过的一位榜一大哥。他在直播平台上投入巨大,特别是时间和情感上的付出。

眼前这个中年男人,正在市场流动摊位上吆喝卖橘子,卖一会儿,就要换一个地方。他身上的T恤洗得发白变薄,露出几个洞眼。大哥结过婚,他的妻子以前因为打麻将欠钱,为了躲债,跟别人跑了。如今,他独自一人抚养两个快上中学的孩子。白天,从老家弄些货卖,有时是橘子,有时是核桃。晚上,就到当地一个厂里开车拉货。

在地铁上写田野笔记时,我非常难过,觉得生活这么困难的人,怎么还能诱导人家在直播间里消费?

这位大哥生活中很热情,但在平台上讲粗话、刷礼物;他有好几个号,在平台上消费过一两万。明明收入不高,但一发工资他还是会在直播间里一晚就花几百上千块。因为,“那个阔绰的瞬间,对他来说,就是很重要的。”

王怡霖提出了一个概念,就叫“绝望劳动”。如果换个不那么学术的说法就是:主播们用一种剥削自己、伤害自己的方式来赚钱,而且非常不稳定;但他们想换工作时却发现没有比这更好的工作。

这就很能理解为什么当下这么多人加入直播大军了。

虽然人人都有千万分之一的机会可能会红,但实际上,这一行业中绝大部分人的努力和自我羞辱、摧残,都是没有用的,无法换成钱的。

现实是如此之艰辛,大家也只能在又卷、收益又极低的直播行业里打转。不做直播,还能有其他的工作与劳动机会吗?

万众直播,其实只是我们当下的一个缩影。

责任编辑: 楚天  来源:独角鲸工作坊 转载请注明作者、出处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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