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论 > 民意 > 正文

一个东北“阴阳先生”的“仙路历程”

他叫大家原地休息,拽过一个本家亲戚当司机,又拽过一个本家亲戚当助手,三人坐着车,急急忙忙往不远处他侄子的家里赶去。

乡村路人稀少,在何有的不断催促下,面包车一路低吼,风驰电掣停在他侄子家的院门外,车刚一停稳,何有忙不迭地跳下车,三步并作两步跨过四敞大开的院门,进到院子里抬头一看,不由得吃了一惊。

大院里,他那壮实的侄媳妇儿,披头散发,上身只穿一件黑布衫,下套一条黑色休闲裤,两只眼睛通红,目光直勾勾的。女人左手操一个中号的铝盆,右手操一个一尺多长的木棒,鼓起一张嘴一言不发,一边用木棒击打铝盆,一边用百米速度和一头壮硕的大白猪展开“比赛”。整座大院乌烟瘴气、人声鼎沸,乱成一锅粥。

何有见状急得直跺脚,向围观的众人直嚷嚷:“你们看耍猴呢?赶快把她拦下啊!”

男人都在山上送葬,留在家里的都是女眷,这些女人七嘴八舌地对何有说:“谁敢上前?又是咬又是打的,发疯了,母夜叉下凡了!”

何有一挥手,叫跟他来的两个男亲戚抽冷子,猛地一起冲上去,用全身气力控制住正在“疯”头上的侄媳妇儿,自己利落地从贴身衬衣兜取出一张写有字的“黄表纸”,嘴中念念有词,咒语念完,又向“黄表纸”吹一口气,然后手一翻,猛地将“黄表纸”贴在他侄媳妇儿的背心部位。刚才还在拼命挣扎的女人,立时木头人一样,一动不动。

大家正在惊疑,女人又开口说话了,听起来,不是她平时说的女声,却像是她刚去世的老公公的声音,众人听得身上顿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何有一挥手,说:“大家不慌,我来问个究竟。”又对那两个正在筛糠的男亲戚说:“你俩千万别松手,一松手,这活人的魂儿就会被死人的魂儿带走!”然后又吩咐人搬来一把椅子,把他侄媳妇儿强制按坐下来。

耳边听女嗓男音在叫:“你们都欺负我,不叫我安生地走!”

何有说:“都给你备足了上天堂需要的一切,贡品盘缠,‘白龙马’,‘金童玉女’,一样不少,你的儿女已经尽力了。”

那个声音又叫:“不是这个,你们给我盖‘阴宅(坟茔)’,还在那里抽烟,有人间烟火气,我怎么住得安生?”

何有一跺脚:“我给你问问,谁这么放肆?”

他电话打过去,他侄子说:“现在一点事儿都没有,大家无聊,都在这里抽烟呢。”

何有大声吼道:“谁叫你们在那里抽烟的!抽烟的马上给我滚得远远的,扔到地上的烟头马上给我捡得干干净净的,凡是‘圹子(墓穴)’四周抽烟人站过的地方,重新取土。”

稍停一会儿,何有又问:“这下你该满意了吧?”

那个声音叫道:“满意啥?刚才还有人在那撒尿,你们阳间那尿顶风骚三千里,刚才熏得我魂儿差点散了,这更是大逆不道!”

何有很生气,电话问过去,他侄子经过询问,证实有这回事。何有叹着气说:“这么不讲究,尿再急能在‘阴宅’尿吗?这是亵渎神灵!你们马上把有尿的那个地方土彻底铲除,扔得越远越好。”

做完这一切,何有奇怪地问:“你怎么知道这些的呢?”

那个声音说:“我能不知道吗?我现在就藏在我‘阴宅’前方那棵老红松树上,你们做啥事也别想蒙我!”

何有问:“你是怎么回来的?”

那个声音说:“我坐在面包车的方向盘上回来的,当时你没有地方坐,就坐在面包车的机器盖子上,对不对?”

何有脸色立刻白了,问话变得结巴起来:“你怎么不顺着大烟囱直接上天堂?回到人间,魂灵无处安放,这可是孤魂野鬼!”

那个声音夹带着哭音尖利地叫道:“我倒想爬大烟囱,可我进不去啊。烟囱入口挂了一块红布,红彤彤的,差点儿把我的魂魄都给摄走了!”

何有说:“你安分些,我马上回殡仪馆,查清此事,打发你走得安安稳稳。魂魄,早晚要归服于天涯地角,像你这般不分好赖,附体在亲人身上作妖,以后还怎么叫后人给你烧纸摆贡,供养你阴间的魂灵?”

那个声音哀求道:“再也不敢啦!劳你的大驾,快些打发我走吧!”

何有不再说话,叫人端来半碗凉白开,伸手接下贴在大侄子媳妇儿背心的“黄表纸”,嘴里念念有词,然后用打火机点燃,看燃尽的纸灰一点一点渗透在白开水里。之后又叫来一个女亲属,给他侄媳妇儿灌下肚去。他吩咐大家把人扶进里屋躺到炕上睡觉,又带领他的原班人马,急急赶往殡仪馆。

在何有的不断催促下,本来需要一个小时才能跑完的路,仅用四十五分钟便顺利抵达目的地。何有叫亲戚把车直接开到火化车间后院——遗体火化炉大烟囱就耸立在这里,迫不及待跳下车来,翘起脚尖,眼光越过红砖围墙,一眼瞅见一块贴在烟囱根部的红布,分外扎眼。看四下无人,何有叫开车的亲戚跳越围墙,拿下那块红布。见这个年轻的晚辈面有惧色,何有说:“不用怕,那就是一块普通的红布,摘下它,路通了,人的魂魄畅行无阻,感谢咱们还来不及呢。”

往回走的时候,何有打电话问情况。那边说:“真神奇!你侄媳妇儿本来躺在炕上,双眼紧闭脸色苍白,跟死过去一样,我们都慌了神,商量着给你打个电话问问。就刚才,她一下子就坐起来,说一声‘我走了’,然后眼睛就睁开,脸色也红起来了,长出一口气,跳下地就开始干活,当时把我们吓得都不知道往哪里跑——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何有意味深长地对电话那头的人说:“这是死人魂魄无处可去,只好附到活人身上。还好,我有神符,破这些邪魔是小菜一碟!”

何有成名的故事充满玄幻色彩,讲的有情节有人物,虽然我们殡仪馆工作人员都当作“神话”来听,但是民间信众不少,何有因此受益极大。

人的名,树的影,这句话在哪行哪业都是真理。何有至此名声大振,不仅本地,百里外的地方都有人找到他看各种“邪魔病”。何有名声一大,野心膨胀,就有“往外发展”的想法了。思来想去,他决定搬到市内去住,一来过一回当“市民”的瘾,二来市里人口多,备不住日后混出了名堂,肯定更会财源大开。

何有搬迁到市内居住,确切的时间是1998年3月,正是春暖还寒时节。那年他43岁。“去市里”的念头并不是他一时心血来潮,而是他深思熟虑的结果。他在自己算好的一个“黄道吉日”的清晨,轻轻便便地跳上了一辆到市里的顺风车。

实际上,何有属于人走家搬类型的,因为他一直没有结婚,是本乡本土著名的“孤老杆子”。问及没有结婚的原因,他总是振振有辞:因为职业的原因,他早已见惯生死,推而广之,连带着对家庭、后代的观念都极为淡化,有牵挂就有负担,远不如自己一个人吃饱了狗都不饿,赤条条来,没有牵挂而去。但不结婚,不代表身边没有女人,何有身边从来不缺女人,这是他家乡尽人皆知的事实。说白了,“阴阳先生”何有就是农村一个不会种植养殖、不务正业的“二流子”。

市内举目无亲,但是这些难不倒何有。

“立业”先要“立身”,为了扎下根来,为了混一碗吃,何有按照心里打好的“小九九”,在离殡仪馆不远处买到一大间平房,总面积52平方米,外带一处将近80平方米的院子,购房总款项1万3千元人民币。这在当时是一笔“巨款”,何有也是倾其所有。亲戚朋友,乡里乡亲,也包括这间平房的左邻右舍和日后打交道的各路“阴阳先生”,有不少人责骂他是“塘浪子(愚氓、被人愚弄)”,不过他生来脸皮厚,觉得自己看准的事情,犯不上和无关的人解释,吃亏占便宜总归乐得自己愿意。

这一大间平房被分割成一大一小两个卧室外加一个小厨房。何有用这间平房准备开一家丧葬用品经销店,这是他此生以来干的第一件正确的事情,只有开店,自己当老板,他才知道以前跟师傅学的手艺是如何宝贵。

原房主搬走时,只给他留下一个房架子,这件事歪打正着,给何有省下了里外折腾的时间。他打电话找来在农村老家的三个徒弟来给他当力工,刨平大卧室里的土炕,抹上水泥地面,买来生石灰用水化开,将大小卧室连同厨房重新粉刷一新,小窗改做大落地窗,明亮的大玻璃,外墙用白色瓷砖镶贴。

经何有这么一改造,昔日的破败民房焕然一新,鹤立鸡群,很是惹人注目。何有又量好尺寸,在农村老家定制了一批木板和木方,运回来之后,由三个徒弟制作成“精美”的货架。最后一个程序,是从市郊的旧货市场买两个百货大楼淘汰下的货柜。

至此,门市房变得有模有样,就等销售的殡葬用品上架。

当然,小卧室也收拾干净了,土炕上铺上地板革,买来一套崭新的行李,作为自己的安身之所,也是他日后和于凤仙的安身之所。

原先在农村时,何有每接到一个“活儿”,中间所需要的殡葬用品和祭品都从邻县他师兄那里购买。他师兄按照“内部批发价”,驱车几十里地给他运送过来。那时何有很讲义气,觉得师兄一大家子人,生活紧巴巴的,自己能帮一把是一把。可搬到市内开店后,离师兄太远,借不上力,更要紧的是,他是白手起家,本钱少,眼前情况是能省就省,先踢好头三脚才行。

寿衣、骨灰盒、花圈都可以从外地厂家直接进货,有现成的进货渠道,打一个招呼就行。而纸扎的丧葬祭品,何有实在舍不得再把厚厚的钞票白白扔给别人,为省下每一分钱吃饭,他咬咬牙,只有自己动手了。

民间对这些东西统称为“扎纸活儿”,凡是阳世有的物品,都可以成为孝子贤孙奉献给阴间世界先人的祭品,而且花样与时俱进,小汽车、家电、手机,都被囊括在祭品类别中。“扎纸活儿”费时不费力,成本很低,因为无论什么品式的祭品,“骨架”一律采用本地农村玉米成熟采摘后废弃的秸秆扎制成形,再用废旧报纸裱糊,粘结剂是用面粉熬成的浆糊,十斤面粉可以用大半年。最大的现金支出是要购买各种颜色的“亮光纸”和彩纸,比如:“白龙马”要买白色的“亮光纸”,“黄骠马”或“老黄牛”,就要买黄色的“亮光纸”。再比如:扎制金光闪闪的“摇钱树”和“聚宝盆”,就要购买大量的金箔、银箔。

凭借三年拜师学艺的“功底”,何有起早贪黑,在很短的时间内赶制出一大批“纸活儿”,品种几十个。准备停当,“何记丧葬用品经销店”开张营业,时间是1998年8月8日,妥妥的“黄道吉日”。

商店开业后将近半年的时间,往来顾客稀少,丧葬用品积压严重。雪上加霜的是,何有一个“活儿”都没有接到。何有想,这可能是因为自己刚进入一个新环境中,闯进别人的“地盘”,人生地不熟,别人不找他的麻烦就烧高香了,哪还有人主动给他介绍“活儿”?他知道,从事这一行,先要“拜码头”,和原先的坐地户“阴阳先生”们搞好关系,就算不融洽,也至少井水不犯河水,然后还要培育“回头客”——离开“回头客”是万万不可的,万事开头难,有了第一个“雇主”,才会带动第二个、第三个“雇主”,以此类推,人气兴旺才能财源滚滚。

想明白了,何有就准备换种“打法”。

首先要给小店找个老板娘,事业想要做强做大,男主外女主内的理想组合是必不可少的。女人是现成的,早在五六年前,何有就已经和一个名叫于凤仙的女人“搭伙”过日子了,两人虽然是没有“名分”的夫妻,但是总体感情尚好,基本能够做到“夫唱妇随”。

“提升”于凤仙当老板娘,何有觉得这是自己“良心发现”后必须做的一件事情,毕竟人家当初跟他的时候还是“新寡”,身边有一个不到周岁的女儿,是他何有缠着人家死缠烂打,使尽浑身解数,最后得其所愿。他当“阴阳先生”已经积累出丰富的实践经验,知道什么事情万一做过了头或者亏欠了良心,那要遭报应了。

主意打定之后,何有大半夜给于凤仙打了一个电话。果然如他所料,于凤仙一听让她来市里当老板娘,兴奋得一夜没有合眼,第二天天刚亮,就收拾好日常换洗的衣物,搭乘一辆到市里卖菜的顺风车,迫不及待地来到何有的身边。

从那时以后,何有和于凤仙正式“搭伙”过日子,依旧是男主外女主内的老套路,不过有个约定,谁也不得干涉谁的“业务”自由。

有老板娘“坐堂”后,何有才得以抽出身子,谋划下一步工作。

强龙难压地头蛇,何有盘算:自己在家乡农村时“名声显赫”,能够沾上“强龙”的边儿,到市里后,再卖弄自己的话,那弄不好就会惹起众怒,叫人家联合起来揍自己个生活不能自理。

为生存大计,他放下身段,一家一家挨次序拜访所有开张营业的丧葬用品商店,捎带着就和这些店主套近乎。这是富有人情味的一步,因为店主们也大都是闯荡江湖的“阴阳先生”,毕竟市场竞争的激烈,大伙都采取服务、销售“一条龙”策略,肥水不流外人田,想尽办法争取服务利润的最大化。

对于何有,市里的“阴阳先生”们也都听闻过他是乡下的“土仙儿”,名字耳熟,业务没有太多的交集,种种“传说”,只当作茶余饭后的闲谈笑料而已。毕竟都端“阴阳先生”这个饭碗,内中玄虚,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归根结底就是一句俗话:都是水贼,别用狗刨。这个市场的从业者是相对固定的,每闯入一个新的竞争者,都会分走大盘子中的一杯羹。说实话,对于何有“跨界”捞钱,这些人都很反感——你本来已经占了一亩三分地,尚嫌不足,还想占据更大的份额?这多少有点癞蛤蟆跳到脚背上——不咬人膈应人。所以,虽然何有频频造访时大家面儿上都是豪爽大度,笑脸相迎,拍打胸膛,仗义相助,让他听着热血沸腾,但他心里并没抱多大幻想。

毕竟不是初出“江湖”,城市、乡村,“江湖”都八九不离十。论视野能力,论“道行”功力,何有自有底气。生意惨淡的日子里,他不急不躁,是粮站就有买粮人,虽然没有人给他介绍“活儿”,店里的“丧葬用品”总算能卖出一些了。这些东西利润高,有现金入手,就不愁穿衣糊口。

熬到1999年年底,终于有“大客户”找上门来了。

找何有的人,是商店所在街道的工作人员。这几名街道工作人员定期到这一带检查安全防火,和各家门市房里的小老板们都熟悉。电话里,有个街道工作人员对何有说:居住在本街道的一名“五保”待遇的老人在家病逝,老人无儿无女,丧事由街道全程办理,找他的目的,就是请他义务担任“阴阳先生”,给老人穿寿衣、骨灰装盒并寄存,作为补偿,寿衣和骨灰盒就从他的商店里购买,只是总价必须控制在500元以内。

何有脑袋瓜子转了三圈,立马应承下来。久闯江湖,他深知名声的重要性,因为有名声,自己在农村老家活得如鱼得水,同样因为没有名声,自己在这个城市活得如此委屈。

他想到此处,不由得深吸一口气,跺地三脚,然后在货架上精心挑选出一套藏蓝色“五领三腰”(即5件上衣、3条裤子)寿衣和一个红松木材质的、绘有仙鹤图案的骨灰盒。这时,恰好街道接他的车停在商店门口,何有也不让街道的工作人员动手,直接吩咐于凤仙捧上那套寿衣,自己则双手抱起骨灰盒,两人亦步亦趋将东西送上车。

在逝者家里,何有一边手脚麻利地给老人穿寿衣,一边给站在身旁做助手的几名街道工作人员普及丧葬常识,还一边不忘说几句“过年嗑儿”。

何有说:“这套‘五领三腰’寿衣,过去只有衣食富足的人家才用得起。今天这个老人虽然无儿无女,但是在你们街道的精心照顾下,仍然能够享尽天年,寿终正寝,这说明这个老人赶上好时代、遇上好人了。要是旧社会,他肯定要流浪乞讨,死后做孤魂野鬼。”

穿完寿衣,他又指骨灰盒说:“这个骨灰盒上的图案是仙鹤,预指‘驾鹤西游’,人福寿齐天才能往赴极乐世界,这一切都是托你们的福。”

遗体临火化时,于凤仙租来一辆车,运送来一匹“黄骠马”,并附一对“金童玉女”和几沓烧纸、一袋“金元宝”。看到几名街道工作人员诧异的表情,何有解释说:“好事不能叫你们都做了,我也要向你们学习,做一件好事。‘黄骠马’是老人的坐骑,‘金童玉女’随侍左右,怀揣金银财宝,在那个世界上,老人继续享福。”

几名街道工作人员听了大为感动,一个劲称赞何有。

从这往后,何有一路走出“狗屎运”,本街道工作人员但凡谁或亲属家遇有“白事”,基本都由何有承包。以此类推,他名声渐盛,再不为“活儿”犯愁。

何有在给我们讲他的“奋斗史”时,口若悬河,一脸的得意。我们听得也挺上瘾,别的不说,单只他从农村单枪匹马闯城市,在人生地不熟情况下混到今天这个地步就大不容易。每个人都在为生存而战,屡败屡战或败而不言败、再接再厉者,即为强者。从这个意义上说,何有的身上,有值得人学习的地方。

种瓜得瓜种豆得豆,何有的出色表现,使他的“仙路”越走越通顺,这就是那句老话: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何记殡葬用品商店”逐渐有了“回头钱”后,何有把这些余钱全部用来购买砖、瓦、水泥等建筑材料。条件成熟后,他瞅准农闲时间,一个长途电话,喊来农村老家的两个盖房老师傅,包吃包住,自己和于凤仙及三个徒弟当力工,断断续续用了3年时间,在后院80平方米的空地上,又盖起来一套三个房间一个厨房的大平房。

2002年,因为工作需要,我从殡仪馆办公室借调到殡葬管理办公室,投身日渐兴起的殡葬改革工作。次年,民政局适应殡葬改革形势需要,对散埋乱葬在水源地周边的坟墓予以清理。一个月通告公示期过后,水源地周边仍有近百座坟墓没有迁移改葬。

按照通告精神和有关法规规定,对没有迁移改葬的坟墓,认定为没有家属认领的“无主坟”,首先登记造册,然后选择“专业人士”承担平坟捡骨工作,统一择址深葬。经过层层推荐,这项工作“荣幸”地落到了何有身上——后来有人告诉何有,市区那么多“阴阳先生”,之所以会选择他,是他所在街道极力推荐的结果。

平坟捡骨也是阴阳先生们常备的“功课”。民间讲究“穷搬家,富挪坟”,一个家庭发达之后,自然想光宗耀祖,往往都会将原先的祖坟迁葬到另一处风水更佳之处,让祖先继续庇护子孙后代,源源不断为后代带来福祉。

这项工作就像是专为何有量身定制的一般。他把在农村老家的徒弟们叫来,四个人组成一支“全能集团”,为家属提供“一条龙”殡葬服务。别看他们人少,却各有分工:三个徒弟力气大,手工活特别好,善于修坟、砌墓、立碑、刨圹子;师傅则是看风水、踩茔地、打“相口”(用罗盘丈量坟门的指向)、葬灵位,“修为”深厚,善名远传。

何有一直有这么个想法:当自己的“事业”走入正轨之后,一定要把这个“白事专业服务队”发扬光大。这是两全其美之策,一来可以给徒弟们一个饭碗,日后继承自己的衣钵,二来能缓解自己的压力,钱不是一个人能挣的,自己年纪越来越大,登山为人主持下葬都有些力不从心,再抡镐抡锹,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别人干的活他瞧不上眼,还是自己的徒弟自己知根知底,干起活来感到放心。

平坟捡骨这项工作,有民政局执法人员现场监督和检查质量,每平复一座坟墓、将墓中骨殖捡放于事先准备好的小棺材里后,民政局执法人员都要依据现场残留的信息登记造册,暂时存放在殡仪馆,以便万一哪天有家属找寻。那些小棺木是何有按照民政局的规定找人专门加工制作的,长59公分、高39公分,契合民间葬仪习俗。

按照工作合同,何有每完成一座坟墓的平复捡骨工作(包括小棺材成本费用),他可获得500元酬劳。这些收入在何有的“职业”生涯中可能只是一个小数,可却是他在市里创业的里程碑,自此以后,他算是正式脱胎换骨,脱颖而出,从农村里的一个小有名气的“土仙”,一跃成为市里一个大名鼎鼎的“大仙”。

责任编辑: 李广松  来源:身边Ourlife 转载请注明作者、出处並保持完整。

本文网址:https://www.aboluowang.com/2024/1212/2143491.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