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多年前,杭州广济医院,苏格兰医生梅藤更,有一天例行查房时,一个住院的小患者向他鞠躬致谢,他也立刻弯腰回礼。这一瞬间正好被摄影师抓拍了下来。
这幅照片流传开后,让无数人为之感动,原来中华礼仪可以如此温馨。
你也许不知道梅藤更,此前我也不知道。但我在几年前便看到过这幅照片,只不过照片背后的故事,我一无所知。现在我知道了,所以我想要分享给读者,让更多的人走进这个故事。
1881年秋,25岁的梅藤更受英国基督教圣公会派遣,携19岁的护士妻子,从英格兰动身,一路漂洋过海来到中国,在杭州开始了他的医疗传教生涯。
当时,教会在杭州设有一家广济医院,这医院创建于1869年,最初是一个很小的戒烟所。1870年,圣公会在戒烟所的基础上,建成了大方伯医院,由甘尔德医师主持。这所医院仅有不多的几间房,月均门诊百余人,住院20人。后因夫人病重,甘尔德急于回国,于是原本分配去印度的梅藤更夫妇,被改派前往杭州。
梅藤更夫妇来到杭州时,当时医院的条件非常简陋,没有自来水,没有电灯,没有药房,没有手术室,冬天房子里没有炭盆,任凭冷风在过道里穿行。梅藤更夫妇就在这样的环境下开始了他们的工作。1883年,梅藤更在写给教会的信中,报告这一年看了3019个病人,259人住院,但医院太小,只有16张病床。
他开始努力改善这种状况。一方面利用有限的经费,精打细算,把钱用在刀刃上;一方面给英国教会及基金会频频写信,希望争取到尽可能多的拨款。他的努力终于有了回报,到杭州仅3年时间,梅滕更便从圣公会争取到了1700英镑的拨款,扩建了新院,更名为广济医院。与此同时,他还从其他途径获得了部分捐款。梅藤更医生用这些钱装备了杭州最早的发电机、自来水塔和电灯,使广济医院有了自己的药房,自制的输液用葡萄糖、X线硫酸钡、百日咳药水、奎宁针等等。
1885年,广济医院为培养医务人员,设立了广济医校,使其成为中国最早的西医学校之一。
梅藤更十分注重职业规范,凡进入学校的男女学生,必须养成和遵守职业道德。一旦毕业进入医院,这些道德操守将伴随他们终身。
医院是学校教育的垂范之地,梅藤更要求所有医护人员都要作出表率。在医院里不能高声说话,有交流需到一旁轻声交谈;见面不能冷漠不语,须相互问候;行走不穿硬底鞋,避免发出尖锐的声音。衣冠仪表体现职业操守,护士须统一身着蓝衫白裙小方帽白皮鞋白袜子。衣服由洗衣工统一收集,清洗、烘干后熨烫整齐。皮鞋定时擦拭,刷上鞋油,每周一送还至宿舍门口。
曾经的广济护校学生傅梅生回忆,《伦理学》是贯穿护校始终的一门重要课程,这门课程教育所有将要从事护理工作的学生:“患者将自己的生命交到你的手中,你就必须全身心地给予他们仁爱,一丝不苟地对他们负责,不论是他们吃进去、吐出来,还是拉出来的东西,你都必须仔细观察,从头负责到脚。”
在傅梅生的记忆中:“总护士长是一位英国人,她常常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突然出现在病房里,悄无声息地站在夜班护士旁边,检查操作是否规范到位。我们常胆战心惊,每次上夜班,神经都绷得紧紧的,不管多忙也都不会偷懒,生怕自己不经意的疏忽被那双碧绿而严厉的法眼看到。”
回忆起这段青春年华,看似劳苦,但傅梅生的内心却相当欣慰:“病人也对护士回报以毫无保留的信任和尊敬。当时工作虽然繁忙,但大家彼此坦诚,心思一致,并不觉得特别辛苦。”
在梅藤更院长的不断努力下,广济医院的医疗条件和治疗水平有了很大提升,与最好的医院相比也毫不逊色。
看到自己努力的成果,梅藤更满怀喜悦地在医院的大门上题写了四个大字:病者福音。他要为每一位患者,在他们需要救助的时候,敞开治疗的大门。
梅藤更知道,医疗条件的改善仅只是一个方面,再好的条件也需要人来发挥。为此,梅藤更领导的医院,要求医生必须具备3个H:Head(头脑)、Hand(手)、Heard(倾听)。意思是:一个优秀的医生,应该同时具有专业知识、专业技能、职业良知三个要素。
与梅藤更有过接触的人,都能感受到他的可亲可近。他总是按宗教习惯称呼病人为“兄弟”或是“姐妹”;路上遇见行人,不管这人他认不认识,都会主动上前鞠躬,如果对方看上去年纪比较大,他还会拱手作揖,用他那蹩脚的中文说“你福气好”。
当时杭州城内的交通工具还是轿子,梅藤更不愿意让别人抬着自己,就自己设计了一辆西式马车,由一只小毛驴拉着,车身只容一人乘坐,只能自己驾驶。他觉得这样才能使自己心安理得。
1924年夏天,梅藤更又开设了广济医院莫干山分院。梅藤更有一个专门的信差,负责寄信、收信,常常往返于相隔十几公里的炮台山和三桥埠之间。信差还有一个特殊的任务,为了方便病人看病就诊,每次梅藤更上山,都会吩咐信差敲着一面铜锣奔走山野之间,患者听到铜锣声,都会从四面八方赶来看病。梅医生看病是不收费的。
但对富人,梅医生看病却是要收费的。广济医院设有专门的收费病房,用富有阶层中获得的收益贴补穷人。许多富人不但付费治病,还会主动捐款,袁世凯、孙传芳都在捐赠名单之中。一位捐款的乡绅对梅藤更说:“我见过富人帮助穷人,但我没见过一个人离开自己国家,去帮助别的国家的人。我在这儿躺着,看见你对穷人富人都是一个样子。”
这些捐款,帮助梅藤更做成了很多事情。当时,天花、麻风病流行,梅藤更为此特别创办了一所麻风病医院。
他在西湖旁边的宝石山租下30亩地,建立了中国第一家麻风病医院。无论男女患者,只须第一次缴纳挂号费5元,就可以终生不再缴纳任何费用,一直住到他们离开人世为止。别人看见麻风病人,避之唯恐不及。梅藤更却视麻风病人如亲人,不但替他们治疗,还与病人同桌吃饭,坐一个凳子说话。
对于同是传染病的天花,因其传染性强、致死率高,梅医生常常驾驶驴车,去杭州郊区治病,同时利用这样的机会,四处奔走宣传,成功地使得打预防针的人数逐年上升。
1926年梅藤更退休离任,此时的广济医院,规模达到了500张病床,3个手术室,年住院病人4000例左右,是全国最大的西医医院之一。
此前的1921年12月,苏达立医生来到杭州。巧合的是,和梅藤更医生1881年来杭州时一样,苏达立也是25岁,也带着自己新婚的妻子。
梅藤更离开杭州回到英国之后,苏达立接替了他的工作,并将广济医院的故事,一直延续到“天翻地覆慨而慷”的那一年。
参考资料:
《医生梅藤更》
《梅藤更:弘扬大爱,传播大爱,致力把天堂杭州建成病患者的天堂!》
《从宝石山到莫干山,与梅藤更和苏达立的后人一起寻找百年往事》
2024年12月1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