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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雨:成都东郊贫民窟一瞥

—中国底层生活采访手记之一

带着这样的疑问,我和文友王建来到了成都东郊东光村五组。这里位于二环路与三环路之间,占地面积154亩,绝大部分是低矮灰暗的平房,密密麻麻的一间紧挨一间,每间房子的面积不超过15平米。居住人口大约有一万人左右,大多是农民工和城市最底层的人群,房租最高价为每月150元/间。周边正在修建数幢电梯公寓,所谓城市化的建设即将把这里吞没。

"贫民窟",一个被遮蔽的关键词

联合国人类居住规划署将贫民窟(slum)定义为"以低标准和贫穷为基本特征的高密度人口聚居区"。在发展中国家,贫民窟泛指非正式的居住地,城市贫困在这些地区体现得极为明显。尽管有不同的名称、不同的土地占有权安排、不同的建筑结构,但过度拥挤、不安全的居住状态,以及缺乏干净的水、电、卫生设施和其他基本生活服务是大多数贫民窟所共有的特征。

在当下中国成都,这个号称"GDP已超过3000亿美元,人均GDP超过3000美元。根据国际经验,一个城市的人均GDP突破3000美元,就意味着这个城市告别低收入阶段,步入了中等发达国家收入水平的新始点。"(《天府早报》2008年1月4日)事实果真如此吗?我身居市中心,我怎么感受不到?处于转型期的当下中国,所谓"现代化"的进程遮蔽了太多太多的真实。当下的所谓主流报刊中,对贫民窟的报导几近于零。
 
纵观世界城市发展史,城市贫困和贫民窟是城市化进程中的一种普遍现象。无论是发达国家,还是发展中国家,都曾经或者正在面临贫民窟或者类似贫民窟现象的困扰。一个明显的事实是,发展中国家当前面临的贫民窟问题,很大程度上也曾在发达国家发生;同时,当今的发达国家依然或多或少地存在贫民窟问题,贫民窟现象并没有因为发达国家完成了城市化进程而消失。在中国的成都,身居贫民窟中的人生存/精神现状又是如何的呢?

第一感觉

带着这样的疑问,我和文友王建来到了成都东郊东光村五组。这里位于二环路与三环路之间,占地面积154亩,绝大部分是低矮灰暗的平房,密密麻麻的一间紧挨一间,每间房子的面积不超过15平米。居住人口大约有一万人左右,大多是农民工和城市最底层的人群,房租最高价为每月150元/间。周边正在修建数幢电梯公寓,所谓城市化的建设即将把这里吞没。
 
冬日的暖阳照在这块被主流媒体遗忘的土地上,我真切地感受到了这里的落魄。
 
站在村口,我与一位摆百货摊的摊主聊了起来。"布鞋5元一双,棉鞋10元一双,香皂每个1.5元……即使这样低的消费,每天的营业额也不足30元。"摊主对我说。距百货摊10米处传来一阵吆喝声"芦柑每斤5角……"一只跛足的狗在我们面前遛了两圈,离开了。旁边,开火三轮的司机正坐在车上,用一张报纸遮住脸晒太阳。
 
"这地方连狗都是'弱势群体'"。老王感叹道。
 
这里,生意最好的就是茶馆,每杯1元,自带茶杯只要5角(为市区茶坊每杯5元的最低消费十分之一)。我和老王在村口一间茶馆坐了下来。"一旦夜幕降临,这茶馆背后的小院便有不少小姐出来拉客,最贵的不过40元,一般就是20元左右。年龄大的'小姐'50岁左右。并不是每个小姐每天都有生意。"老王向我介绍道。一个浑身脏兮兮的小孩正在我和老王身边玩耍一个废弃的塑料袋,茶馆旁边的台球桌不时传来一阵脏话……
 
这就是东光村五组给我留下的第一印象。

熊世忠的故事

经老王介绍,我和居住这里的下岗工人熊世忠聊了起来。熊世忠今年52岁,1999年从一个光学厂下岗。厂子跨了以后,25年的工龄只拿了9600元,平均每年380元。工厂的地皮一卖,厂长却买了两套房子。下岗几年间,熊世忠打过各种各样的工:守汽车,当收发,保洁工……现在上了岁数,工作更难找了。"你们应该把厂长多占的资产通过法律渠道要回来。"我向熊世忠建议。"怎么没有跑这件事?我为这个事找过锦江公安分局经济案件侦察处,他们嫌案子小,把事情推到了派出所。几年下来,我跑去问了几十次,也没有说个名堂。前两年我们又去上访,得到的回答更气人——这是'经济纠纷',各人上法院去告。这样一来,还说个求!"老熊越说越气,我顺手递过去一支"红塔山",熊世忠继续讲道:"你看见那个锦江区政府的大门了吗?原来都是朝东开的,后来一改造,大门就朝南了。真他妈的是衙门朝南开,有理无钱别进来!现在,象我们这样年龄的人,找工作更是难上加难。这不,我刚刚从华润集团的企业下来。"我接上一句:"华润集团可是个大公司啊,你怎么不干啦?""表面上看,这个公司是合资的,但实际上就是中国共产党的党产。公司里面所谓白领阶层的状况我就不说了,电视上表现得多。我在里面做保洁,每天工作12小时,累得不行,还没有休息日。现在不是还出台一个什么《劳动合同法》吗?屁用没有,中国共产党的企业都不遵守,他还指望其他企业遵守?以我个人的经验表明,现在除了公务员和白领,我们这些一般的工人,要想找一个8小时工作制的工作,可以说就是没有!"
 
我接着问道:"那你们一家日常的生活怎样开支?""主要靠我老婆在一家健身房当保洁员维持,每月650元,管两顿饭。""社会保险和医疗保险呢?"我问。"胡扯,你!"老熊显得有点不耐烦了。对这个"幼稚"的问题,引起了旁边一桌茶客的哄笑。原来,这里绝大多数的人都是无钱买社会保险的。


 底层的信念

到了下午,这里的一些男人开始喝廉价的白酒,在老王的带领下,我也加入其中。酒过三巡,我问他们对当下社会现状的看法。"我们早就把中共看穿了,老子饿死,都不去申请低保。""为什么呢?"我问。"我就是不要他来管我!"另一人接过话茬,"现在,政府不会管我们,富人不会管我们,只有我们穷人在帮助穷人。"这一说法,立即得到了老王的印证。"在环卫局扫地的老白经常接济更加潦倒的兄弟伙,在这里,我们都是一家人。"一家人?"一家人"这个说法引起了我许久的沉思……
 
老王喝了三杯,来了兴致,向这个群体转述"经济学家"茅于轼的相关主张:"为富人说话,替穷人办事,电费还要涨,学费还要涨……"还没讲完,已经有人站了起来,高声骂道:"我*他茅于轼先人,坐着说话腰不痛,这些臭文化人,都他妈和中共一个鼻孔出气。我家已经半个月没吃过肉了,谁再鼓吹涨价我就吐他一口唾沫,不准他擦,只准阴干……"

我赶紧打断了老王的讲话,凑到他耳边说:"
这里可不是读书会,弄不好又是一起群体性事件。"
 
一位在场的下岗女工说道:"文化人的事我们不懂,可我们的日子还得过下去,为了明天的希望。"这话有点让人振奋。

在墙角边,我看见一盆无人管理的仙人掌在那里静静的呆着。不错,希望并未因生存的艰辛而死去,而各种不同形式的抗争本身,就是一种希望。

茅于轼先生建议“为富人说话,替穷人办事”,这里就有许多实实在在的穷人;像这里一样的穷人还有很多很多。茅先生,抽点时间为他们办事吧。

杨雨
 
2008年1月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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贫民窟中的小孩

 

贫民窟中的老人

 

这就是他们的居住环境

(摄影:杨雨)

责任编辑: 郑浩中  来源:自由圣火 转载请注明作者、出处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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