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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健的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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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谁是崔健的敌人?


    或许我们该先问一问,在这个又酷又炫还他妈人性化的时代,还有没有谁是谁的敌人?就连那些办给广告代理商看的全彩铜版垃圾杂志,都争着找崔健做专访,不是你对爱情的看法啊,就是您觉得自己成功了吗……那些个刚刚向零点奉献了尖叫的孩子,转眼就和他们的叔叔一起喊起了:“《花房姑娘》!《花房姑娘》!”世界的多姿多采,已经足够让我们欣慰,以为耕耘就有收获,市场带来繁荣,爱心普及、文明进步,要什么就快有什么了。


    在崔健自己诉苦的时候,他也觉得再唱老歌都想吐了——对呀,那你还唱,你都快成李双江了哥们!——作为歌手,他有义务满足消费者的要求,像忍耐感冒一样忍耐着厌倦唱下去,任劳任怨,吃苦耐劳,谁让台下成千上万的人都爱他呢;但是他们爱我,我就一定要爱他们吗?他们值得我爱吗?

    还没怎么年轻呢,就已经开始怀旧了。这没出息的一代!

    让他们失望好了。自己不创造,还要求别人也别创造,而且,以爱的名义。这堕落的一代!


    年轻的时候听摇滚乐,说是自己有理想,有激情,眼里揉不得沙子。过了30岁就开始微笑,说就那么回事,谁都得结婚涨工资,埋头苦干,有空听听崔健,算是给青春烧一摞纸钱。

    还说崔健的新歌是听不懂了,《花房姑娘》多美呀,只有逝去的才让我们幸福。可崔健已经多久没发表新歌了,他们还听不懂,他们能听懂什么?老实说吧,我从来没有相信过他们当年爱过摇滚乐。他们在体育馆里喊过,在雪地里跪过,在教室里哭过,在看着镜子里无能的自己的时候也挣扎过,他们总算是找到了崔健——一个可以寄托的幻象,用来度过青春期的偶像。然后他们长大了,崔健也凝固了,像18岁日记里夹的干花,可以证明现在这个在写字楼里蝇营狗苟的白领也曾经是浪漫的。

    崔健明明还活着,可是他们希望他是死了的。正如他们自己总是要死掉一样。


    为什么不能惹恼了大众?不要仗着人多,就可以叽叽喳喳,以人民自居。人民和大众不是一回事,正如先锋和叛徒不是一回事。崔健就是被大众害了的。大众派来记者,先拍摄崔健的军装和红布,大众然后派来卡拉圈K,将他复制,大众还派来哭哭啼啼的小美眉,说我要为你献身。崔健玩了命,想弄点“自然、自由、自信”的摇滚乐,结果呢。

    在一部分人身上,自然、自由和自信生根开花;在另一部分人身上,我要说,如果摇滚乐总是用自由唤起对自由的放弃,那它还是死了算。


    我们的大众是受港台流行文化影响而成的,不是受摇滚乐影响而成的。他们现在的梦想是农民变成民工,民工变成商人,商人变成资本家,资本家变成知本家,知本家变成政治家,政治家变成思想家;他们的孩子是学生,学生要变成留学生,留学生变成白领,白领变成主管,主管变成CEO,CEO变成封面人物,和崔健一起接受《时尚》杂志的采访。

    摇滚乐是大众文化,或者说流行文化的一部分,不过前提是,它在大众里面,它属于许多人的生活方式。这要经过一个漫长的过程。港台流行文化鼓励人麻木、傻笑、模仿、洗洗睡吧,港台流行文化的变种,韩国流行文化和中国电视文化继续鼓励人单调、温情、消磨、皆大欢喜。看来,这些娱乐里面,还容不得摇滚乐。摇滚乐已经够大众了,可它至少还鼓励创新和独立,还跟自己叫板,还包罗万象,还认为音乐得做得像那么回事。

    我们的摇滚乐,还没有做过人民的心声,就已经被要求做大众的娱乐了。还没有记熟自己的和弦,就已经要为别人唱小曲了。而且还有人嬉皮笑脸地,说好听就是好音乐,他怎么不去问问他们家大众,巴赫好听吗?摇滚乐还从来都没有进入过大众,大众就开始说摇滚乐怎么离我们越来越远了,摇滚乐现在根本就不属于大众,这么点道理都不懂吗?


    我在前卫音乐网上看到那么一段话,大意是约翰·凯奇对他的老师勋伯格说,如果前面有一道墙,我会用尽自己的生命,用脑袋去撞开它。这句话用到大众的身上,就是孩子啊,你要好好学习,将来大学毕业找个好工作,像比尔·盖兹那样百折不挠地奋斗,给咱家也买套大宅子。

    这句话用到大众对摇滚乐的理解上,就是多么感人的一群年轻人啊,他们缩衣节食,含辛茹苦,要为理想献身。

    我的看法是,你要为理想献身就献身吧,可别让大众感动,他们一感动,就不会再为你的音乐感动了。要是真没什么好让人感动的,那还是开个出租车挣点钱吧。崔健现在有几万几万的观众,可是究竟有几个人真那么感动?与其听他们在底下大呼小叫,不如像大友良英那样,在青岛的寒风中为几十个激动万分的观众演奏,这样的观众,有一个是一个。


    罗大佑在马来西亚接受采访的时候说:“做音乐就是应该让更多的人听,音乐的目的也正是这样。”我觉得他老人家还不如开出租车行去。那么急不可耐地为自己辩护,简直让人心寒。什么时候崔健也这样说,我就跟他翻脸。

    做音乐是需要钱的,做音乐也是需要传播的,崔健很明白这个道理。但是大众就是些蹬鼻子上脸的家伙,他们现在要求你弄点更好听的,更轻松的,什么疯狂不见了,恐惧出现了,什么碎拍,什么律动,多累啊。最好像谭盾那样,多写几首群众喜闻乐见的电影配乐,再到快乐大本营里做做游戏,跟香港弱智女歌星谈谈恋爱。等你的激情和敏感都换成唱片销量卖光了,他们再一脚给你踢开,说你老了。

    创造、勤奋和思考让人不老。这件事在爵士乐大师身上屡见不鲜,约翰·科特兰的活力一直保持到死,他在晚期达到了令人叹为观止的情感和现场演奏高峰,他怎么不像罗大佑那样恍然大悟,干脆弄些更多人爱听的swing呢?如果崔健的责任是让更多刚刚开始喜欢音乐的人循序渐进,让已经喜欢上音乐的人每晚昏睡在电视机前,那么……


    大众不是张三,也不是李四,它存在于每一个人身上。它存活于每一个社会中。

 

责任编辑: 郑浩中   转载请注明作者、出处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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