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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毛诞:湖南,真有点另类的地方

作为江苏人,湖南从来是个吸引。一说湖南,首先想到的不是岳麓书院,也不是曾国藩左宗棠等晚清风云人物,而是毛泽东,以及毛的出生地韶山,以及著名的启动了文革按钮的地方滴水洞。

关于毛诞:湖南,真有点另类的地方

去年底,我来了湖南。至少相隔20年,特有去的冲动。以前去,来去匆匆,无暇顾及政治文化人物及其故居遗迹,现在则经世深体,浮于表面的都市繁华再勾不起兴趣来,沉淀了历史文化内涵的那些,却说出了不惑年人冲动的理由。

韶山是首选,而东道主也是这么力推,这位比我略小几岁的东道主,生意已经很成功,可是话题展开时,却一桌子都是关于毛和韶山的叮当作响,看得出,他一面少不得讥讽一下,一面又崇拜之至,人性的两面居然毫不加以掩饰地直白直露给我。

韶山的旅游热,大大出乎意料之外,置身其中,参观毛故居的时候你压根无法确定是自己行走还是被人潮推动。少许懂点风水常识的人,便左右四顾的感叹此地龙凤宝库,故居坐南面北,后有山靠,前有水潭,卧伏于石泉间,掩映于草木中。

村民们分布于沿路,或设摊,或站贾,操着跟毛一样的韶山口音向旅游的人兜售,商品有毛的像,有纪念章,有红军衣帽,有说不清的红色系列。观察这些男女,抬手投足之间,你很难再看到当年他们祖先那种狂热的样子,所以很难与湖南农运中的主角联系起来,他们的身上只有轻微的商业气了。

在宾馆休息时,从电脑上再次搜寻毛的《湖南农民运动考察报告》来看,洋洋万许言,不可谓不壮怀激烈,贯穿始终的是绝对地肯定它,要回答的自然是“糟得很”还是“好得很”这个命题。毛把农会夺权的革命放到了一个绝对自由的语境下自赏得意,而只要可以满足当时革命的需要,哪怕他们的过激行为彻底违背法律道德秩序也是“好得很”,他的逻辑是,只有以这种“矫枉过正”的行动打倒一切固有的乡村制度和士绅文化,才能最有效地组织更多的农民起来参加一场翻天覆地的革命,因为农民在这种暴力运动当中尝到了甜头,获得了释放,扬眉吐气了,翻身了。

文字里,多次出现这样的描述:把地主士绅打倒在地,再踏上一只脚。而我们在小学时就背熟的那段章节——革命不是请客吃饭,不是绣花做文章,不能那样雅致,那样从容不迫文质彬彬,是一个阶级推翻另一个阶级的暴力的行动——又多少加深着一个印象,毛对暴力革命的兴趣,那种亢奋劲头,比打了鸡血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感性判断,现在的韶山人,靠山吃山,靠毛吃毛,连那些路边一字排开的农家饭店,都也一律冠以毛氏,以此作为吸引人的唯一商业标签。我不禁想问,他们是否都读过毛祖的那篇文?他们中是否还有人记得斯文中特别“出彩”的内容?

我甚至怀疑,吃毛的人中间,一定会有地主士绅的后代,他们的祖先有的可能是被毛肯定或组织的农会戴过高帽子游街,甚至是被农会“法庭”宣判死刑并枪毙的。他们大多数应该不姓毛,有自己家族的姓氏,可是为什么现在做生意时要用毛氏给饭店冠名呢?是否也算数典忘祖?再不敢想象下去了。

毛的这篇文章,把农会以人身侮辱的方式给地主士绅戴高帽子渲染得饶有兴味,把地主他们为了保全面子宁可以罚代辱讲得是津津有味,甚至把农会他们冲进地主家“杀猪放粮”和到地主小老婆牙床上打滚的情景,也当革命的积极一面来褒扬。到了这个份上,知县成了个道具,农会则变成了政府的最高长官,农会说抓谁知县马上去抓人,农会要上午抓知县不敢拖到晌午……即便已经如此,毛似乎还觉得远远不够,因为他有更高的目标要求,要彻底推翻旧的政治格局,打倒封建专制,然后建立自己的农民政权给取而代之。为了这个目标的需要,所以哪怕真有“痞子”混杂其中,并且行为过激、过乱、过火,也不可以因此全盘加以否定,应该通过说服教育等方式进行适当的梳理。

后来,我在岳麓书院跟前想一个人,他就是曾经被毛无比推崇的曾国藩曾文正。我忽然想,毛当初崇拜肯定曾时,还年轻稚嫩,或许骨子里尚存一些传统的儒家思想、理学意识。曾国藩作为一代理学家和桐城学派旗手,作为毛的同乡,给湖南留下的深刻影响主要在于对传统文化的捍卫和光大,其中精髓是忠君爱民,恪守本分,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剽悍的湘军在他的教导和带领下,完成了评定太平天国暴动的千秋大业,如日中天的时候,包括左宗棠彭玉麟和他弟弟曾国荃在内的核心将领们都曾力劝挥戈北上,直取清廷,因为满清腐败,人心散失,此可以说就是替天行道。但曾国藩不但没有这么做,相反立即裁撤湘军,在短短几个月把二十几万的部队裁撤剩几千人,使得慈禧太后感动到恨不得用泪水写表扬书,称赞他乃大清第一大忠臣。

毛曾二人,同处乱世,一个尊奉儒道内持定见,一个则彻底抛弃传统思想和法度,一个有能力可以轻而易举地发动改朝换代的革命,一个则在能力很欠缺的情况下以乱求劲。也许三十几岁的毛这时候再不会感叹独服曾文正了,只会自恋地感觉自己才是有更多比他高明地方的人。或许,本人私下揣度,曾文正当时权衡更多的是战争所带来的无法挽回的人道灾难,因为他带兵打仗N多年下来,早已经深切感受到兵乃不祥之道,因此如果获得了可资以民休养身心的和平,存在便没有必要,再次利用更是罪不可恕。但从毛在湖南农运中的思想来看,他不是这样考虑,他最喜欢暴力革命,而且这种理念基本贯穿其一生,“几亿人,不乱怎么能行”这种话,也证明了他独有此嗜好。至于后来,各种战争,各种政治运动,都无不加强这种注解的厚度。

好多时候,后人对毛津津乐道的,几乎都是一个人空手套白狼套到了一个政权的本事,似乎很少有人去沉重地思考,这场变革让中华民族花费了何等代价。湖南,湘湖文化的发源地,人杰地灵,伟人辈出,而现在的人们,也许早不记得朱熹的理学,曾国藩的治家治国修身之道,谭嗣同的维新变法精神,张口就来的就是出了个伟大领袖,以及韶山故居的风水如何,要不便是马王堆汉墓千年不烂的辛追女尸,后者家喻户晓,为妇孺街巷乐谈,所以参观旅游这两个地方人流天天如潮,也就有了很好的注脚。而两种绝然不同的文化和文化代表在这不同时空交织碰撞,又相继共生共灭,再共灭共生,难道它不很显得另类吗?但是,这种另类的表现今天又岂能叫人安枕彻眠,因为幽魂嗷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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