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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琅琊榜》来时白衣阴诡,去时跃马扬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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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将在追的美剧统统停掉,只为跟上一部国剧的进度。不错,就是《琅琊榜》。

素来对国产古装剧无感,因此当偶然在电视上看到梅宗主一袭白衣、驾一叶扁舟、横吹竹笛,出没于江水寒雾之中时,并没有觉得这剧有什么了不起。风度翩翩的君子形象并不新颖,江水与战船的特效也并不出彩,后面还能有什么花样?

纵观现在比较流行的国产古装剧,其中的亚类型划分相当明确,套路也相当固定:

一类是历史正剧,譬如《康熙王朝》、《大明王朝1566》、《走向共和》等,描绘泱泱华夏历史洪流,英雄狗熊皆出其中;

一类是历史戏说剧,譬如《三国演义》、《隋唐演义》,主要是在历史正剧中加入更多的通俗元素,增加可看性;

一类是宫廷剧,譬如《甄嬛传》,描绘宫廷权力斗争,强调人心险恶;

一类是武侠、仙侠剧,例子不胜枚举,它们主要编织爱恨情仇、儿女情长;

一类是神话剧,主要讲神仙们是怎么不守本分,非要下界搅和人类的;

当然,倘若某部剧的言情元素太多,那无论它表面上是讲什么的,都可以归为言情剧,主要讲现代人眼中的古人是怎么搞对象的。

难道,《琅琊榜》能逃出这五(六)指山?

别说,还真能。

《琅琊榜》是完全的架空历史题材,在虚拟的历史中纵横驰骋,又不失历史的厚重,而对历史场景的制作甚至要超过很多不是架空的剧,这不同于历史正剧,更不同于历史戏说剧;为构筑世界观而虚构了一些动物植物,但没有更多的超自然因素,与神话、仙侠不搭边;既有政治斗争,又有江湖帮派,相当于杂糅了宫廷剧与武侠剧的一些特色;最后,可喜可贺,并未‌‌“言‌‌”情,却处处可见真情。

在《琅琊榜》的这些特点中,又以第三点较为引人注目。在网上常见评论说此剧是关于复仇的,是关于权谋的,是关于政治斗争的——这样说此剧并不能算错,但绝不是此剧的本意;光凭这点,此剧也断不能成为全民神剧。

那么,这个剧的本意和最大的优点,究竟是什么?

在丑恶与污浊的世间,纵然要依靠现实手段、乃至阴谋诡计来扫除魑魅魍魉,却依然闪现着理想主义的光辉、磨灭不尽的真情——这是此剧的本意和最大的优点。

鲁迅先生云:‌‌“我向来是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来推测中国人的。‌‌”早已对现实绝望了的鲁迅先生有此偏激言论,也无可厚非。在中国历朝历代的政治斗争中,这句话可谓铁则,君臣相杀、父子相弑、友僚相叛、兄弟反目,登峰造极。剧中的反派们,谢玉、誉王、夏江、梁帝萧选都是严格地遵循这条铁律。在他们的眼里,人都是利己的,都是不择手段的;成功的人都是极端利己的,都是无所不用其极的;中国历史,无非‌‌“厚黑‌‌”二字而已。

想必在今天,抱此信念者,也不在少数。

剧中用了很多非常经典的桥段来刻画这些‌‌“精致的利己主义者‌‌”们,他们有着他们独特的价值观:

秦般若:凡事必靠手段。

E1,秦般若煞有介事地分析梅长苏如何能号令群雄:‌‌“他靠的不是无双的智计,又是什么呢?‌‌”。

不过后面我们就可以发现,梅长苏靠的,并不只是无双的智计。

兰园枯井案,童路的妹妹正是其中的受害人。

何文新杀人案,被害人邱泽也是杀人凶手。

宫羽父亲为谢玉所杀。

更不要提蒙挚、黎纲、甄平都是赤焰军旧部。整个江左盟,完美诠释了‌‌“官逼民反‌‌”,只不过行事更隐秘、技能更开挂罢了。回过头来再看秦般若的论断,不禁觉得实在是可笑。

夏江:凡人皆有目的

E38,谢玉在悬镜司对梅长苏咆哮:‌‌“你不是来辅佐靖王的!‌‌”

这论断多么干脆利落。倘若夏首尊不那么功利地看待梅长苏,恐怕就不会等到身陷囹圄时才发现他的真实身份了。

谢玉:为利不择手段

E23,谢玉后路被断,发狂地质问梅长苏,无冤无仇,为何害自己至此。梅长苏淡然答道:‌‌“你我为名为利各保其主,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你问我这样的问题不觉得好笑吗?‌‌”

讽刺的是,谢玉所问出的问题,正是对他一生所作所为的绝佳概括;所以梅长苏的反问,才让谢玉哑口无言。

梁帝萧选与誉王:天下是我的天下

世上的皇帝大约可以分为两种:做事儿的皇帝和不做事儿的皇帝。梁帝萧选和誉王,都是做事儿的主。甚至可以说,梁帝萧选给人感觉在处理政务上是相当勤勉的。

只不过,做事儿的皇帝里面又分为两种:为天下做和为自己做。其中的差异表现在,为天下做事,究竟是目的,还是只是为一己之私的手段。不幸的是,大部分皇帝,都是后者,萧选(包括誉王)也不例外。

萧选在E1就讲:‌‌“朕的天下,岂是他说拿就能拿去的。‌‌”

这句话听上去非常自然,似乎皇帝,就该如此。

在E53,皇帝再次质问梅长苏:‌‌“你说,这个天下是朕的天下,还是他萧景禹的天下啊?‌‌”

梅长苏的回答,却如平地惊雷,震醒了皇帝,也震醒了电视剧前的观众:‌‌“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

失魂落魄的老皇帝哑口无言。第一集与倒数第二集也构成了一个闭环,首尾呼应。

再如E40,当誉王炮制私炮坊爆炸案被发现时,父子堂上相争,萧选怒斥誉王欺瞒,誉王申辩绝不敢藐视皇权,而刑部尚书蔡荃却看得明白:‌‌“重点不在这里。‌‌”

一个伤亡百十人的案子,皇帝与亲王居然只是围绕有没有藐视权威争来争去,而且没有人觉得有丝毫的不妥,视人命如草芥,如此而已。

登基前的萧选是什么样子,我们并不知道;我们知道的是,梁帝萧选,是一个极端的利己主义者。他这辈子,只做两件事情:保住政权,保住帝位。正因此,他才会一面勤理政务,一面又放任臣子贪腐争权——只要弄不垮国家、威胁不到自己就行了。而且,他对后者威胁的敏感更甚于前者,所以他才会把自己全部的智慧和经验都用在猜疑上,并且随着年龄的增长,越来越偏激和多疑。

所以在E53,萧选根本不信大家翻案,仅仅是为了鸣冤。他质问梅长苏:‌‌“你们只是想鸣冤吗?‌‌”

做人到这个份上,其实也非常可悲,因为所有人都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各方的斗争策略,都是直击萧选的痛处的:梅长苏揭露兰园枯井案、制造何文新杀人案、揭露誉王赈灾收礼,太子和谢玉揭露庆国公侵地案,誉王引爆私炮坊,都是通过制造舆论、引发民怨、动摇国本来迫使萧选解决自己的对手;夏江、谢玉炮制赤焰冤案,夏江、誉王用卫峥刺激靖王,梅长苏用夏冬离间夏江与萧选、暴露誉王是私炮坊爆炸主谋,都是通过刺激萧选那根不能触碰的皇权神经来铲除对手。这后一种方法往往比前一种更加毒辣,对对手的打击也更加致命。可怜萧选聪明一世,把这个当棋子把那个当棋子,最终自己也不过是别人的棋子罢了。

《琅琊榜》充满了政治斗争,但却不是《甄嬛传》,不是《权力的游戏》,不是《纸牌屋》。那些被斗倒的人,本来就该被斗倒,半点怨不得别人。就比如说夏江,他倒得冤不冤?冤,真是冤。一心为陛下(和他自己)着想,结果落得个身陷囹圄、身首异处的下场。再比如说萧选,他冤不冤?冤,真是冤。一心一意宠幸静妃和靖王,到了还被他们夺了权。

那又如何?

正义伸张,有何不妥?如当年明月所说:不是礼仪廉耻,不是道德说教,而是阴谋诡计,权术厚黑。对付流氓,要用流氓的方法。

这部剧里有这么多复杂多变的反派人物,有这么多阴暗丑恶的东西,善恶双方都用尽阴谋诡计,但却并没有倒向现在流行的‌‌“暗黑风‌‌”。有些作品自以为涂上黑漆漆的色调,让英雄做一些坏事,让反派坏得无以复加,就是现实,就是成熟。而《琅琊榜》中,阴霾虽厚,却难挡理想主义的光辉和磨灭不尽的真情:靖王的刚直、蒙挚的忠勇、夏冬的坚守、飞流的单纯、萧景睿的宽厚、言豫津的活泼、蔺晨的疏狂,林殊的明亮与梅长苏的阴沉,霓凰对外的坚毅与对林殊的温婉……无一不是动人心魄、荡气回肠;梅长苏与霓凰在太皇太后面前再叙婚约,靖王对梅长苏四问四答立志彻查冤案,太皇太后大丧之音响彻京城,梅长苏忆言侯王杖栉节舌战群儒,靖王斩断铜铃梅长苏跪地相求,面对叛军梅长苏利剑出鞘指点江山,出征相别林殊与霓凰许下来世之约,最后斯人已逝空留悠悠思念……无一不是感人肺腑、潸然泪下。

就连看似明哲保身的老太监高湛,其实也是个厚道人。早在E2,靖王在宫门等候,太子与誉王服侍皇帝时,老太监便有口无心地提到:‌‌“陛下,靖王还在宫外候旨呢,您不宣他吗?‌‌”

《琅琊榜》提醒了我们,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相信这个世上有纯粹的坏人、纯粹的利益,却再也不相信这个世上有纯粹的好人、纯粹的情谊了。更有甚者,他们不但不相信,而且自以为看透了世界运行的规律,对这些大加嘲讽。他们不信,是因为他们做不到;他们大加嘲讽,是为了掩盖他们内心的懦弱。正如E53皇帝与梅长苏对话的最后,梁帝萧选信誓旦旦地说:‌‌“只要坐在这把龙椅上,人,自然是会变的。你记着,无论景琰现在什么样,等他坐上了这个位置,他也会变的。‌‌”

当梅长苏转身轻蔑地离去时,老皇帝颓然哀号道:‌‌“你要相信,朕是受了小人的蒙骗!‌‌”

‌‌“你父亲林燮,辅佐朕十年;你母亲晋阳,更是朕的亲妹妹呀。朕抱过你,带你骑过马,陪着你放过风筝,你记、记得吗?‌‌”

他记得,只是你不记得了。

短短几句话,把老皇帝病态的逻辑、敢做不敢当的懦弱和对所犯之过无法挽回的绝望,刻画得淋漓尽致。

而梅长苏呢?他没有答话,也没有回头,径自向前,消失在宫门的另一头,徒留失魂落魄的老皇帝,在孤独的宫里,瘫作一团。

梅长苏,他来时素颜白衣、机诡满腹,去时遥望狼烟、跃马扬鞭。他变幻风云、涤荡人间,唯一不改的,是一颗赤子之心。

责任编辑: 郑浩中  来源:豆瓣电影 转载请注明作者、出处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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